第6章 冬日的蘿卜好吃嗎

趙大山的爬犁上放著幾張皮子，這些上好的皮子往年在雜貨鋪里面，都可以賣上很好的價格。

他打獵的技術非常高超，射最難打的狼，甚至可以只射眼睛。配合嫻熟的剝皮技能，一整張狼皮甚至連個洞洞都沒有。

蓬山鎮雜貨鋪的老李掌柜，往年最喜歡收趙大山的皮貨。

可惜今年不行。大災之年，窮人家賣兒賣女，四散逃荒，富人家倒是吃喝還有，但也要勒緊褲帶。肯花錢買皮貨的客人少了九成，就算是趙大山的皮子也很難賣上好價。

天太冷，總是下雪，動物們都躲到更深的山里不肯出來。這幾張狼皮，也是趙大山和趙大海兩兄弟豁出命去攢了很久的獵物。

無論如何，試試總是好的。娘下個月就要過生日了，如果能吃上一口雜糧的長壽面該有多好。兄弟倆這么想，就又掛著爬犁，來蓬山鎮上碰碰運氣。

他們的身后是辛小九，這次小玖不好意思再蹭趙大山的爬犁，只是徒步跟著兩兄弟，說要去鎮上看看。

趙大山走在路上，覺得今天的辛小九和往日非常不一樣。她似乎跳脫了許多，總是好奇的看東看西，時而沉思，時而點頭的。

和往常那個畏畏縮縮總是低著頭的樣子完全不同，她的笑意從眼角眉梢一直擴散到周圍的空氣里面。雖然都是吃了上頓沒下頓的，卻還是能感覺到她的笑意，連帶著他自己都不那么發愁了。

辛小九有時會拿出幾塊蘿卜分給他倆，說是在房子角落里找到的。蘿卜干很酥脆，甜滋滋的，兩兄弟很快吃完了，都覺得比草根餅子好吃一萬倍，而且不知為什么，身子充滿了力量，連腳步都輕快多了。

趙大山也沒去細想，辛家都把辛小九賣了，怎么可能還在房子里留下任何吃的。

從孟爐村走到蓬山鎮大概需要多半天，這一大早上三人就出發了。趙大嬸因為心疼辛小九，還特地多塞了幾個草根餅子給他們，并囑咐賣不賣皮子無所謂，一定要安全的把小九帶回來。

這年月沒人護著，一個女孩子如果落單，就說不定被餓瘋了的人拖走，殺了吃掉。

這也是小玖死活要賴著趙家兄弟一起來的原因。過度饑餓時候的人，甚至不如妖怪講道理。

遠遠看著鎮上，確實比孟爐村熱鬧不少。有錢人家都有余糧，災年逃荒的也比較少，看起來雖然不如記憶中繁華，倒也不是完全清冷。

至少李掌柜的雜貨鋪子還是開著的，荒年這些商人尤其喜歡囤積居奇。食物價格大漲，而其他不能吃的東西都大跌，多少玉器古玩都只換了幾個饅頭。盛世的古董亂世的糧，很多掌柜的只要能扛過一個災年，說不定就會成為新崛起的富商。

李掌柜老謀深算，自是還能支撐著生意。

遠遠看著趙家兄弟來了，李掌柜就笑臉相迎，走到門口招呼著。“山子、海子，你們又打到好貨了？”說著他往后面的爬犁上覷了一眼，心中有了算計。

“唉，現在皮貨生意不好啊。”李掌柜把三人讓進了鋪子，往年琳瑯滿目的商品，現在就剩下一點米面擺在柜臺里，還有一些半新不舊的雜物在另外一邊。有一個小學徒看著就是沒吃飽飯的樣子，懶散的堆坐在雜物旁邊。

趙大山不善言語，倒是弟弟趙大海，在這方面頗有點天賦。他馬上把李掌柜領到皮貨邊上，夸贊起來。“李掌柜，您掌掌眼，您看這狼皮可有多好，誰家員外有老寒腿的，最適合整張狼皮做的褥子了。還有這鹿皮短絨，摸著多順滑，今年的山獸都不好打，可您看看這毛色，都是一等一的。”

“唉，我也知道貨好，可我總得有主顧買才行啊。”李老板拉長了臉，喪氣的說著。“這鎮子方圓十幾里，能買皮貨的越來越少，最近連幾個員外的面都見不著了。”

“這些皮子，也只能換點麩糠……”

“要是能有一張老虎皮的話……”掌柜的沉吟道，“倒是有人能要。”

趙大山和趙大海面面相覷，最近兩人帶著附近村子所有在家的年輕男人去打獵，也沒人見過一只老虎。

更別提打老虎有多難、多危險了。

“那這些狼皮……”趙大海沒把話說完，他也覺得機會不大。果然，李掌柜的搖了搖頭，“你還是拿回去吧，現在這東西換不了啥，不如等到來年冬天……”

“我們也不求按照往年的價格，只要能換點雜糧面就行。”趙大山沉聲說道。

“咳咳，山子，你可知道這糧食漲到多少錢了嗎？這摻雜著泥沙的麩糠，都要比往年白面貴翻倍了。”老李掌柜不是不想幫兩個少年，可是買賣畢竟是買賣。“這年月，除了能吃的，都不值錢。”

“金子也不行嗎？”小玖突然問道。

她進來的時候也沒人搭理，學徒只是看了一眼，防止這個穿破棉襖的小黑丫頭順手牽羊，拿走點什么。看著她長得老實，又只是鄉下人進城似的四處瞎看，便沒再注意。

小玖一句話，全雜貨鋪的人都愣了，目光都匯聚到她身上。

“金子當然還是可以的。”老李掌柜自稱慧眼如炬，也沒從這個黑瘦丫頭上看出什么大富大貴來。不過能在鎮上屹立不倒多年，也是頗會說話的。

“小姑娘，你要是有金子的話，倒是可以換上點糧食……”

“我沒有。”小玖斬釘截鐵的說，她金豆子上面的味道還沒有消除，萬一被冤枉成盜墓賊，那下場可是太慘了。

李掌柜心說沒有你說個屁啊，面子上倒是還過得去，仍舊面不改色。

“不過我有點好吃的，有錢人應該會愿意買。”小玖說著，不顧兩兄弟詫異的眼神，把背后的小包裹拿下來，打開。

里面是一些不起眼的干蘿卜條，

李掌柜哭笑不得，這東西他再熟悉不過了。冬天沒什么菜蔬吃，村子里很多人都會在秋天把蘿卜曬成干，做成咸菜，用以冬日佐飯。就算現在是災荒，在有錢人眼里，冬天的蘿卜條又糠又咸，不是什么好吃的東西。

“小丫頭，你也太沒見識了。”小學徒袖著兩只手，走到小玖身旁，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

“狗眼看人低，”小玖拿出一根蘿卜干，獻寶似的遞給李掌柜，“我這個可不是蘿卜。”她眼睛里面閃爍著星星一樣的光芒，那是美食帶來的底氣。

趙大山和趙大海一頭問號，路上來的時候，辛小九還說，這就是蘿卜干啊？怎么忽然又不是了？

“包您吃了這個，肉都不想！”小玖拍著胸脯忽悠道。

“這玩意兒要是能好吃過肉，我名字倒著寫！”小學徒用鼻孔哼了一句，萬般鄙視。

老李掌柜倒是好奇，拿過那根東西，仔細觀察。這東西怎么看都很像蘿卜干，不過并不似平時的咸菜，又黑又軟塌塌的。這東西內外雪白，光看樣子……還是很能唬人的。

他放到嘴里細細咀嚼了起來。

好甜！還有一點點酥脆！

這也太好吃了！李掌柜又仔細的看了看，確實是有點蘿卜的味道，但是口感非常不像。

“這……這是你做的嗎？”自打小玖走進店來，他第一次正視這個不起眼的小丫頭。

“當然是我做的。”小玖一臉自豪。

“是怎么把蘿卜做的這么酥脆的？好清甜啊……”李掌柜回味著，不由自主的想再伸出手去拿一根吃。

啪，清脆的響聲傳來，小玖一巴掌打掉了李掌柜的手。李掌柜不好意思的訕笑起來，在一個小丫頭面前饞嘴，自己多少有點為老不尊的樣子。

“都說了這并不是蘿卜干，這可是我的秘方兒～”小玖嘿嘿笑著，把東西又都收了起來。“掌柜的嘗嘗就好，剩下的我要留著賺錢換東西的～～”

這是她昨天晚上，用非常小的爐火，慢慢低溫烤制而成的。靈山界非常流行這種做法的小食，既可以保存果蔬的味道，又有酥脆清爽的口感。不需要佐料，就是非常耗時間，而且要求原材料一定要非常新鮮美味。

小玖昨天把白蘿卜從荷包里面拿出來的時候，發現蘿卜比之前更加新鮮，甚至連屋子里都飄著一股子甜絲絲的氣息。想來是“菜籃子”這個法寶，給妖怪種的白蘿卜增添了新鮮美味的加成。

如果拿著鮮蘿卜去鎮里賣，一眼就被人看出來原料是什么，還不如做成小食，還能再忽悠一把。小玖打定主意，這才指使毛球，輪流看著火，連夜做出了酥脆蘿卜干。

“這是秘制小參條。”小玖閉著眼睛給蘿卜干瞎起了個名字，大吹特吹起來，“這東西不但好吃，還能益氣補血，養脾健胃。比人參更好吸收，比鹿茸更好吃！既可以當零食，又能助消化……”

“秘制小參條，僅小玖一家喲！”她眼睛笑的彎彎的，狡黠又自得。

看著侃侃而談的辛小九，趙大山的心里就忽然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