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小毛球

小玖看著盆里的雪水，清澈而冰涼。可是水面倒映出的人影，卻是她很難接受的樣子。

枯黃的頭發，黝黑的皮膚。因著常年吃不飽，瘦弱的身形根本不像16歲的女子，看起來更像只有13、4歲那么大的小孩。風吹日曬干農活和家務，得不到休息的辛小九，臉上皮膚都皴裂成塊。

沒有父母的關心與憐愛，這身體的眉眼之間都是畏縮和恐懼，渙散無神的眼眸，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她嘆息著伸出胳膊，看著枯干如柴的手臂，心里想，昨天看著趙大山肯用一匹狼換辛小九回來，還以為他和辛小九是青梅竹馬或者芳心暗許什么的。現在看看自己這個鬼德性，只能說，趙家哥倆，都是真正的好人吶！

今早上趙大嬸特意打了一盆雪，在屋里暖化了，幫她擦臉梳頭。

趙大嬸站在她后面，用老木梳一下一下梳順她的頭發，如母親般慈愛。

無論是辛小九，還是天生地養的小玖，都沒有體會過母愛。小玖心里一酸，暗暗發誓，一定要趙大嬸吃上最好吃的點心。

她知道，昨天那一小撮松仁，是災荒年代老人家用來保命的最后營養品。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這是白碎碎常跟自己念叨的，靈山界法則

唉……可惜自己現在連下頓飯的著落都沒有，還談什么報恩啊。

簡單梳洗了一下，好歹把辛小九弄出個能看的樣子來。趙大山和趙大海哥倆又招呼上同村還未逃荒的年輕人打獵去了。

小玖不想再給趙大嬸添麻煩，搜腸刮肚的說著，自己一個姑娘家總住在趙家會讓人說閑話，不如回自己家住去。

“那怎么行啊小九”趙大嬸驚訝的說著，“辛家都逃荒去了，也沒米沒柴火的，你一個人回去，不餓死也要凍死啊！”

“沒事兒，嬸子”小玖可憐巴巴的說著，“我自己想辦法，餓不死的。村里也有老人沒逃荒的，也都能刨出來點吃食，何況我年輕輕的呢。”

“不行不行，你還是在這邊住吧。”趙大嬸皺眉頭，“有我們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

“嬸子，我在這住趙大伯就得住西廂，又冷又潮的，腿都又疼了。”小玖那是靈山界有名的機靈，一早上就偷摸觀察，趙老頭起床就在揉那條瘸腿，一看就是舊傷復發難受的疼。

趙大嬸看了看自己的老頭子，沉默了。

揣著兩個草根餅子從趙家出來，小玖這才伸了個懶腰，看著晴空下被大山包圍的小村子。

四面的青山覆滿白雪，且深且遠，阻隔著孟爐村和外面的世界。

剛才自己一再保證，如果餓的厲害了，就回趙家這邊住，趙大嬸才肯放自己回空無一人的辛家。

走到村中偏后山的一個小院子，三間草房，又窄又破，屋頂還是茅草的，連個瓦片都沒有，這就是辛小九記憶中的家了。

小玖翻遍辛小九的記憶，發現她在這家里從未有過一丁點快樂的記憶，每個角落都遍布著她的恐懼和淚水。

家里能帶走的都被辛家帶走了，帶不走的都變賣了。現在除了這個房子和土砌的炕，幾乎什么都沒有了，真可謂家徒四壁。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小玖蹲在屋中間，一籌莫展。

忽然，一陣悉悉率率的聲音從梁上傳來。

小玖一下就精神了，別的不敢說，這聲音可是耳熟的很！

“白碎碎！往哪跑！”她聽聲辨位，氣沉丹田，突然大喝一聲，一個飛腳踹到了屋子正中間的頂梁柱上。

“嗷嗚～～～～”一聲巨響，一個黃褐色的毛球掉到了地上。

“？”四目相對，小玖和毛球都是一臉懵逼。

倒是小玖反應快，一個飛撲，把毛球整個壓在了身下。毛球發出了吭哧吭哧的喘氣聲。

“不是白碎碎？”小玖斷定的說道。白碎碎是她在靈山界最好的損友，是一只狐貍，據白碎碎自己說，是介于成為狐貍精和狐貍仙之間的道行，離化成人形就差一丟丟而已。但在小玖看來，白碎碎就是一只和她一樣好吃懶做的狐貍而已。

在一起混的久了，她自然很熟悉狐貍們的路數。

只是白碎碎是一只白色的大狐貍，現在從梁上掉下來這個，分明是一只黃褐色的小狐貍。

“嗷嗚～嗷嗚～”毛球哀嚎。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不是白碎碎了，你來我家干什么？”小玖奮力壓住狐貍，不讓它逃脫。

“嗷嗚嗚～”毛球掙扎。

“只是路過？謊話也太假了吧！”小玖露出一個壞笑，伸手摸到身下，把狐貍的后腿拎了起來，“反正我也餓了，你這送上門來的野味不如我就燉了吧，雖然看起來沒啥肉，也夠我啃個兩頓的。”

“嗷嗷嗚！”毛球瘋狂掙扎。

“或者不用燉的？做成紅燒狐貍小酥肉！”小玖眼露兇光，是看見美食的光芒。

“嗷嗷嗷！”毛球拼命掙扎。

“說實話，就給你一個不變成紅燒肉的機會。”小玖瞇起眼睛，

“嗚嗚嗚…”毛球放棄掙扎，說出了事情原委。

它本是附近山里的土著狐貍，因娘親是修煉多年的狐仙，自出生就比普通的野狐貍開智的早。一直有母親罩著，過得非常滋潤，哪怕山下是大雪荒之年，也不耽誤他們深山里面的日子。

可是最近一日，娘親忽然說看見了多年不見的父親，追出門去，就再也沒有回來。

毛球非常擔心娘親，而且娘親留下的食物也吃完了。毛球想起野狐貍們常說，山下的村子里面有走地雞和雞蛋，很容易偷到手。既可以吃美味，又能拿雞蛋去鬼市上賣掉，打聽娘親的消息。

戰戰兢兢的，帶著對食物和娘親的幻想，毛球終于第一次走下深山，誰知剛走到第一家，連個雞毛都沒看著，就被小玖按在了地上。

“原來是這樣啊……”小玖把狐貍放在地上，撫摸這它背上的毛，又輕輕撓起了毛球的脖頸，白碎碎最喜歡這樣了。

小狐貍慢慢被安撫的不發抖了，小玖這才忽然驚詫的發現，自己靈力盡失，卻還能和狐貍對話？

人間界的普通人，原本的普通農家女辛小九，是絕不可能聽懂狐貍的語言的啊！難道是因為跟碎碎混久了？已經不用靈力就能懂狐貍的心思了？

原來自己還是有點能耐的……小玖心中美滋滋。

這時候小毛球也反應過來了，眼前這個看著不起眼的小丫頭，竟然能聽懂自己的話！而且一副和狐貍都很熟的樣子，完全不似剛才的兇神惡煞。

“別擔心，小毛球，我不吃你啦。”小玖心情不錯，伸出手指戳了戳小毛球的腦門，“小傻瓜，現在是大災之年，我全家都逃荒去了，哪有走地雞雞和雞蛋給你吃呀？”

“不過，跟著我混，包你餓不死。”小玖眼珠一轉，計上心來，“你剛剛說是要去本地妖精們的鬼市？”

小毛球點點頭。

“我們一起去。”小玖從懷里掏出一個草根餅子，先塞到小毛球嘴里。“湊合填下肚子。”

小毛球呸呸呸的吐了幾口，對于狐貍來說，這餅子可太難以下咽了。

“嘖嘖嘖，別嫌棄，現在沒別的。”

小毛球嗚嗚叫著打滾撒嬌，表示委屈。小玖翻了個白眼，視而不見。果然過了一會兒，小毛球乖乖的啃起干餅子來，吃兩口還去窗口舔舔積雪解渴。

餓極了，就知道吃了。

小毛球離開娘親后一直擔驚受怕，這次忽然放松精神，不知為何對小玖生出一股依戀的感覺，竟拱到小玖腿邊睡著了。小玖抱著小毛球，想著白碎碎那一身油光水滑暖絨絨的皮毛，出了神。

小毛球醒來的時候，小玖正在用一塊破布把什么東西往里包。

“嗷嗚？”它歪過頭，支棱起一只耳朵，好奇的問小玖。

“到了鬼市你就知道啦。”小玖把包袱背在身上，這塊布還是用草根餅跟鄰居換的。

她俯下身子，在毛球耳邊說：“等會兒咱們這樣……如此……”

小毛球一邊聽一邊點頭，小玖吩咐完畢，給了它一個一定要按計劃行事的表情。

拉開屋門，太陽已經往西沉去，黃昏下的大山，幽遠又神秘。

也預示著新的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