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守婦道

一時間屋里的人都陷入了沉默，要說到底是親娘疼兒子，趙大嬸第一個反應過來，忙把大兒子扶到抗沿坐下。

“大山你記得爺爺叫啥嗎？”

“趙永貴。”

“奶奶呢？”

“趙錢氏。”

“一加一等于幾于？”

“等于二啊……娘，我真沒事！”趙大山哭笑不得的看著母親，　他除了實在想不起之后發生了什么，身體反倒是前所未有的輕松，甚至連之前能夠吃飽飯的時候，也沒有這么的充滿力量。

“沒事，沒事就好！你想吃什么，娘這就去做……”趙大嬸看兒子的腦子并沒有受傷，開心的走去廚房準備吃食去了。

里正分來的肉一部分拿去換了苞谷，昨天熬了一些肉粥，全家很久沒有吃這么飽了。

“嗯……剛才的湯還有沒有了？”趙大山問道。

“有有，在這里。”小玖把手里的鍋遞過去，看著趙大山吃了個底朝天。

可惜了，小玖心想，趙大山把之后的事情都忘了。忘了兩兄弟是怎么到山洞里去的，忘了山洞外面為何會有那么多的死狼，這將成為一個解不開的謎團了。他也忘記了拼命救下小玖，也忘記了……小玖是怎么給他喂的百草丹。

想到這里，她臉頰忽然如火一般通紅。惹得趙大嬸看過來，不由得問：“丫頭，你臉怎么那么紅？別是這兩天折騰的感染了風寒吧？這兩天你起早貪黑的幫我忙活，可別發燒了啊！”

“啊……謝謝你。”聽說辛小九不辭辛苦的幫母親照料自己兩兄弟，趙大山十分感激，忙握拳行禮，感謝辛家小妹子。

小玖倒是一仰頭，表示不用客氣，抱著那個空了的鍋，一溜煙的跑了。

“孩子倒是個好孩子……”趙大嬸看著小玖的背影，搖搖頭，不舍的嘆了口氣。

晚上，趙家兄弟都睡熟了，連趙大海也不再聒噪自己的傷口有多疼了，其實趙大嬸知道，孩子這是跟自己撒嬌，家里條件不好，兩個孩子早早就扛起來務農和賺錢的重任。

趕上災年，還冒著危險去山里打獵。海子還好，從小也知道說苦說累，山子則是一直連聲都不吱，生怕父母擔心，受了多大的委屈，遇到塌天的困難，都自己一口吞了，絕不給爹娘添麻煩。

十里八村都覺得這倆孩子仁義。可……

“他爹，你說來年要是緩過來，是不是該給他哥倆說個媒了？”趙大嬸躺在炕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這兩天她一直在想這件事情，現在好歹有機會跟老頭子說了。

“…害，這災年，咱就算有錢說媳婦，哪有錢給人蓋房子呢。”老頭子咳嗽了兩嗓子，趴在炕上掏出煙袋鍋干嘬了幾下。

早就沒了煙葉子，可趙老頭這習慣改不了，只能過過干癮。

“讓人媳婦一過來就跟著我們受苦，也實在是…不落忍。”趙老頭說到，趙大嬸也不由得點頭。

“唉…我看老大老二這次大難不死，必有后福。”趙老頭說道，“老婆子，你怎么突然想到給兒子說媒這事兒？”

“我看辛家那丫頭…八成是對咱家山子有意思。”半晌，趙老頭都覺得自家老婆可能是睡著了的時候，趙大嬸突然說道。

“呵呵，我怎么沒看出來？”

“你個死老頭子能看出什么，年輕時候你都不懂這些女兒家家的心思。”

“喔，好，好我不懂。那辛家丫頭，我瞅著挺好的！過去沒太留意，可最近幾次事情，看著有勇有謀的。尤其是這次，也算是咱家的救命恩人了。”

“唉……人確實不錯，怕我照顧他們兩個累著，一直搶著幫忙干活。人也知書懂理，以前我也是沒看出來。”趙大嬸惆悵的看著廂房，兩個兒子的婚事，是她最放心不下的。

“那咱們去找個媒人？”

“就是這個……不行。”

“為啥不行？男婚女嫁，正大光明嘛。”

“辛家那丫頭，已經有了婚約了。”趙大嬸的語氣里透出一絲苦澀。

昨兒晌午，她去村里祠堂門口領狼肉，遇到周氏，兩人年齡相仿，又順路，就一起閑聊起來。

說道辛小九這兩天不住的往趙家跑，周氏非但沒有夸贊她，倒一個勁的數落。

“這辛家大丫頭都是有了人家的人了，雖說還沒過門，可三媒六聘都過了，禮也收了！怎么還往別人小子家屋里鉆，也太不守婦道了！”

周氏是個高嗓門，聲音一個拔尖就刺進趙大嬸的耳朵里，她這才想起來，辛小九確實是許了人家的。

原本轉過年就要上花轎了，一場雪災，餓死的餓死逃荒的逃荒，給耽擱了。

“哎喲，趙嫂子，我可不是說你家，咱村誰不知道老趙家是行的端坐的正的～正經人家～，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都不聽，能行嗎？”周氏拉長了聲調，扯起了老婆舌。

“這幾日村里說什么的都有，還有說她和你家兒子有私情，這才著急冒險出去救人。”

“唉，這要是兩個娃兒要是都沒婚約，咱們鄉里鄉親的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算了。可就算老辛家全家逃難，這個女兒也已經算是人家鄰村二賴子的人了。”

她又加重了一下語氣，“咱們窮人家找媳婦，不就圖個清清白白嘛。你可得想好了，別讓她連累了你們家名聲，以后可不好再找媒婆說兒媳婦。”

趙大嬸聽了周氏的話，連領狼肉的時候都心不在焉，被周氏趁機摸去了一小塊也沒發現。

名聲，在人間界是最了不得的東西。趙老頭寧可承受喪子之痛，也不能丟了自家的名聲。

就算她很喜歡辛小九，哪怕山子也喜歡這小丫頭，可已經有婚約的女人，是無法進趙家大門的。

所以早上辛小九來送湯的時候，她才猶豫著要不要提醒這個姑娘。可看她那炭火一樣熱乎的心，又舍不得說半個重字。

“……唉，那可惜了。”趙老頭收起煙袋鍋，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沉沉睡去了。

一旦三媒六聘過了，無論對方是老是殘，是懶漢還是鰥夫，都只能嫁過去。

即使對方逃荒去了，甚至餓死了，不能來轎子抬走女方，這姑娘也不能嫁人，只能守望門寡。

如果村里上報給朝廷，還能得一座貞節牌坊，是全族的榮耀。

就是可憐那丫頭了。女人的命，怎么就這么苦。趙大嬸想著小玖平日活潑利落的一言一行，這么伶俐善良的姑娘，自己怎么早沒發現去下訂禮啊？

可轉念一想，老辛頭要的那聘禮，自己家也著實出不起。

亂七八糟的想法，趙大嬸一夜未眠。

可無論怎么說，以后是千萬不能讓她和山子來往了，女人就是得守婦道。

多苦也得守，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