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徵連來時已是晌午了。姜涼翼已經和芾兒用完早膳在寫師傅留下的孔孟之道閱后感言。
芾兒抬眼偶看到李徵連在靜悄悄看著小姐撰寫,嚇得有些魂飛魄散。不知為何,她回回看見自己都很害怕。
只姜涼翼寫得入神,不曾發覺有什么動靜。直至自己的肚子作響才引起了她的注意:“你什么時候來的?”
李徵連索性于對面坐下,拿起早已貪著的桌上糕點吃起來。“有一會兒了,看你寫的入迷便不忍打擾你。”
吩咐芾兒備午膳時,姜涼翼將文敏淑賞賜的珍珠拿給李徵連瞧,連同自己的疑慮也一并說給了他。
“你所言當真?”
李徵連臉上既沒有與言語對應的不相信也沒有和語氣對應的疑慮。這樣淡定,好像一早便料定了似的。
自己只好不置可否地點點頭,聽他叮囑自己切勿與第三人說與。
那芾兒呢?自己是信她的,不想讓李徵連知道了把她趕出府外。
與之相處的幾日里,自己不同她說話她絕不會多說一句。大部分時間只是在一旁悲哀地看著自己出神——可能她也想家吧!
這丫頭怪怪的,又打從心眼里和她一見如故。也許這就是緣分吧!
和李徵連一起用過午膳,自己上了半天的課又練了大半晚上的劍,疲憊困倦交加地倒頭便睡去。
又做夢了。
與前幾次的茫茫草原不同,夢里一片混亂、一片腥紅。好像是人的血,四周盡是刀劍碰擊的聲音。
有人在沖著我喊什么……耶律海日達?
可我不叫什么海日達!
又有人在尖叫嘶吼著,像是在忍受萬箭穿心的痛苦,又像在讓我快逃……
我轉頭,身后是萬丈深淵。
只能往前走了。
一步,一步,又一步。我前面的路也似乎到了盡頭。
我開始慌了,誰能告訴我該往哪里走?!
再次轉頭時,就又回到方才血流成河的場景,以及一個男人……正在殺了呼喚著我名字的夫婦。
我想把那個男人的長相看清時,便從夢中驚醒了。
芾兒已經在身旁守了很久了,看到她的那刻,姜涼翼的眼淚奪眶而出,不受控制,悲慟之情亦漫上心頭。
閉上眼,腦海里都是那個沒有面容的男子,讓自己頭皮發麻,頭痛欲裂。
強忍著疼痛復睜開眼,看著芾兒,眼前浮現出許多不知所由的場景。最終與腦海中的跑影燈停留在了一處。
祭祀大典上一個婢女穿錯了衣裳顏色,冒犯沖撞了神靈。一個女孩出來替她解釋……說什么……朱芾斯皇,室家君王……眼前又是一片黑。
再次睜眼時,已是凌凌黎明之際。
天上墨染般黑,破曉處又隱約團了好些云朵,雜沓糾葛,令人目迷五色,不想再看。
轉而忽忽對芾兒不受控制脫口而出:“你叫……阿芾?”
話說完便發覺不對勁了,自己這是怎么了?她明明是芾兒啊。
卻只見芾兒淚水盈眶地看著自己,好像在看一個傻子中狀元。
頓時思緒萬千,被這接踵而來的蹊蹺事攪得睡不著。不愿再管她看自己的離譜目光,干脆就坐在窗戶邊上寫字靜靜心。
可下筆的時候心中難以言喻的悲傷又翻涌上來,自己又寫下了如鬼畫符的字。離譜的是自己居然還能用中原話念出來:淺予深深,長樂未央。耶律海日達
怎么會這樣?!
自己一定是睡昏了腦袋,連夢境與現實也分不清。
心中千絲萬縷理不清還亂如麻,抹著眼淚一頭鉆進被窩里發抖,她在不知所措的本能逃避這一切荒唐。
唯有芾兒在床邊極力忍耐,默默流淚,心中的秘密想說卻又不能說。
“淺予深深,長樂未央是公主幼時最喜歡的詩句。耶律海日達是您的名字啊!”
深知眼下不是將公主身世說出的最好時機,自己肩負契丹黎民的殷切囑托會陪在公主身邊,一點一點地讓她想起來。
不為復仇,只為和平與公主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