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在兀陽城又逗留了些日子，每日揮汗如雨，勤練兵陣。

彥川依然帶著他的銀甲兵，韋梁平則與羅涉一起，帶著新編軍操練。

這一日清晨，天朗氣清，惠風和暢，羅涉在校場整兵，盟軍誓、備衣甲，新編軍全軍身著紫紅色的銅甲，與彥川手下的銀甲兵相對應，新編軍被稱為銅甲兵。

隊伍整齊的銅甲兵精神抖擻、全軍振振，銀甲兵在左路，銅甲兵在右路，浩浩蕩蕩地向炎鎮都挺進。

炎鎮都如臨大敵，城墻上數萬箭士嚴陣以待，都主凌雁一聲令下，萬箭齊發，密密的箭雨飛到空中，遮蔽了天日，氣勢如虹，銅甲兵和銀甲兵齊齊跪地，盾牌擋在身前，縮著身子躲避流箭。對面的炎鎮都一看這整齊劃一的抵擋動作，紛紛嘲笑敵手軟弱，不敢進攻，一時士氣大漲。

洛黎看著場中形勢，瞥向身邊站著的羅涉。

“你這是要將他們的羽箭消耗完，再下令攻城么？還是說…你只打算困守，不打算進攻？”

羅涉目光不離戰場，聞言歪著嘴角笑，“小公主，你且看著吧。打炎鎮都不是什么難事，便是沒有蒼雙獻計，我與彥川也能拿下。”

蒼雙？

洛黎環顧左右，觀戰臺上除了他們倆，只剩一個懷于歸了，彥川和韋梁平在戰場后方調度指揮，蒼雙身為軍師，理應與羅涉在一起才對，那他現在又在何處？

正疑惑間，洛黎舉目眺望，突然看炎鎮都城內多處出現火光，城門處一陣騷亂，射出的羽箭明顯比剛才少了許多。

“發生了什么？”

洛黎輕聲低語，精神力凝聚，向城門看過去。目光迅速穿越戰場，只見城樓上箭手慌亂逃離，場面擁擠，不時有摔倒在地的，立即被別的箭手踩在腳下。

怎么回事，難道羅涉還沒攻進來，炎鎮都自己卻先亂了陣腳？

不對，城門好像輕輕晃動了一下，像是有人在試圖打開。

洛黎緊盯著城門，眼看著兩扇鐵門緩緩從里面推開，城內率先走出來一個身著玄色短衣的身影，緊接著，更多服色各異的身影奔出，躲在城外的小角門里。

這些小角門本來是給城門守軍休息用的，城樓上的箭手射不到這里，是個死角，正好便于藏身。

洛黎在其中一個角門中，看到一張眼熟的臉，直覺告訴她，那就是蒼雙！她只見過蒼雙一次，就是那日神識掃過校楊高臺時，匆匆瞥過一眼，然而他身上那份氣定神閑、泰然自若的氣質，卻是見過一眼就很難忘記的。

她收回目光，問身旁的羅涉：“蒼雙術法如何？”

羅涉不解洛黎為何會這么問，轉頭看她，“他不會術法，這方面來講，不過是個普通妖民。”

洛黎有些氣急，“那你派他入城做先頭兵？”

羅涉無奈地攤開雙手，“可不是我派的，是他自請的。”

“他自請的你就讓他去了？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沒了軍師是你的損失啊！”

羅涉環手抱胸，調整了一下站姿，耐心解釋道：“黑巖軍攻銅銹城時，紅纓獸可是全軍折損，獸王暴怒奔走，傷心泣血，我費了老大的勁才安撫下來。蒼雙卸任黑巖軍城主，帶著一冊攻城計投誠于我，我沒當場殺他泄憤，已是我胸懷寬厚，不記前嫌了。如今，他主動請纓，偷潛敵后，正是他表忠心的時候，我為什么要阻止？”

洛黎無話可說，她明白羅涉說的句句在理，只是情感上依然為蒼雙捏著一把汗。

大概是他與赫西的兄弟之情，感動到了她吧，她一點也沒有意識到，自己心里是偏向他的，敬佩他的氣度和仁義，如今肉身無防地帶隊潛入炎鎮都，將自己當作死士一樣，替大軍打開了城門。

洛黎對他的敬重又多了一分。

城門一開，銅甲兵率先攻入，銀甲兵則騎上戰馬緊隨其后。炎鎮都大勢已去，凌雁卻不肯投降，帶領城中守軍打起了巷戰。

巷戰持續了很久，凌雁軍熟悉巷道，幾次圍堵都讓他險險逃脫，直到天色將晚，一個新晉伍長帶著全伍兵士，將凌雁及其部下堵在了離府都不遠的一條死巷。

銅甲兵隨后很快趕到，將巷口圍了個水泄不通。

眼看已插翅難逃，凌雁卻依然不肯投降，在滿巷銅甲兵面前飲劍自刎。他的部下含淚看著凌雁倒下的身軀，毅然追隨而去。

炎鎮都就這樣被攻下了，駐軍入城，其余大部駐扎在城外。羅涉騎著紅纓獸王高高地從都城上方飛過，駐軍在城中大喊：“萬妖之王，萬妖之王！”

聲音響徹云霄，回音悠遠，群情激動。

洛黎騎著高頭大馬，穿街過巷來到都城府。府中管事帶著一眾妖奴跪在門外，顫聲喊道：“下奴是府中管事諶順，攜全府妖奴在此，萬妖之王蓋世無雙！”

懷于歸下馬，扶起管事，“不必慌張，萬妖之王不殺無辜之眾，你且寬心。”

諶順當即流下兩行濁淚，顫抖著雙唇說不出話，顯然是嚇得很了。

懷于歸拍拍他的肩，后退一步道：“還請管事多多費心，收拾幾個干凈的院子，妖王與諸將士暫時在此歇腳。”

諶順連忙躬身答道：“是，是，是，下奴這就去準備！”說罷，立即帶領眾妖奴入府，熱火朝天地忙開了。

懷于歸立在原處，雙手背在身后，頷首微笑。

洛黎下馬，一個妖奴立馬上前，低著頭接過她手中的韁繩。她走到懷于歸左近，用只有他一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老頭兒，你裝模作樣起來，還挺像那么回事啊。”

懷于歸并不惱怒，聞言呵呵直笑，伸出手來做了個“請”的姿勢，“委屈公主先去花廳坐坐吧。”

“你怎么知道都城府有個花廳？”

懷于歸跟在洛黎身后，輕笑道：“老夫來過，那個時候凌雁還是個呆愣的小頭兵，現在都是以身殉城的都主了。”說著說著突然悵惘起來，長嘆一聲：“唉，世事變幻莫測，誰能想到祈仞還有復生的這一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