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于歸微微仰著頭，凝眉深思，緩緩說道：“那是很早以前的事了，老夫只記得那個妖失去了肉身，只余一顆妖丹，成日在玄界飄蕩，無依無靠。有一天，它被一群翠鳥妖追逐，伏方氏憐憫它，便將它收走，似乎給了它一個棲身之所，是個…金器？老夫記不清了，大概不是個鐘，便是只鼎吧！”

“鐘…鼎…”洛黎喃喃重復，突然靈光一閃，“方鈴！”

懷于歸興奮道：“對對對！是只方鈴，小公主，你是怎么知道的？”

洛黎心下了然，她神秘一笑，“我瞎猜的。”

懷于歸眨眨眼睛，不太相信，他懷疑小公主在誆他，不過他沒有證據。

“反正這玉讖花呢，盛開之時花香十里，妖嬈艷麗，是玄界一大奇景。小公主到時看看去，賞賞花，喝兩壺酒，豈不快哉！”

提到喝酒，洛黎突然想起來，韋梁平從夜里守城抗敵，這已經早上了，恐怕還是米水未進。

她沒由來得一陣心疼，匆匆撂下一句：“能不能賞到玉讖花，可全指望萬妖之王了！彥川將軍剛剛歸來，定有許多話想說，我和韋梁平就先回去了！”

不等韋梁平反應，她拉著他的衣袖便往門外跑。

懷于歸在身后囑咐：“公主慢著點！”

洛黎伸出一只手，沖身后揮了揮，頭也不回地離去了。

出了前廳院門，便看到夢云守在外面等著他們。

洛黎眼前一亮，“夢云，你來得正好！快去廚房取飯食去，韋總兵辛勞一夜，別讓他餓壞啦！”

“已經傳過了，飯食一會兒就送到，下奴來此，就是等著您的！”

“做得好！”洛黎高興道。

夢云一臉笑意：“那下奴先走一步，在院中布好飯食您著您！”

“好，去吧！”

夢云見洛黎同意，便快步先行離去。

她看韋梁平走在后面，臉上表情淡淡的，想到剛才在前廳，聽到羅涉就是祈仞時，他也是這副表情，好像早就知道一樣。

“韋梁平，你是不是早知道羅涉的事？”

“嗯？”韋梁平正發著愣，沒聽清公主說的什么。

“我說，我看你好像早就知道羅涉的事，怎么沒跟我提過呢？”

“哦…”韋梁平伸手撥開前面橫下來的樹枝，“小臣只是看出他與懷老伯似是舊識，但彥川將軍今日所說之事，我也是頭一次聽說。”

洛黎轉過身，看著韋梁平倒退著往后走，“你是如何看出羅涉和懷于歸早就認識的？”

“那日在荒澤地寶庫，老伯一直在試探羅涉，我觀羅涉面色有異，便有些懷疑。后來，就是野妖鬧事那日，老伯的分身來找我們，他說漏了嘴，說羅涉身經百戰，當時公主還注意到了，一問他，他又改口，神情有些不太自然，我才敢確信，他們就是舊識。”

“哦——”

洛黎想起來了，她當時是覺得不對勁來著，不過沒往深處想。

“說起懷于歸的分身，你難道不覺得奇怪嗎？兩個分身性格完全不一樣，也不知是如何形成的。”

韋梁平一步跨上前，輕輕拉開院門，“小臣也想過。”

“可想出什么來了？”

“小臣猜想，大概跟他煉得非妖非神有關。他說過，他的師尊齊洪氏墮神之時，他妖根已去，神骨未生，也就是說，他似妖非妖，是神非神，恐怕神性還占了上峰。”

兩人繞過影壁，并步往后院走。

洛黎飛快地思考，“你是說，我們所見的那個分身，是他的妖性，而平日見到的懷于歸，是他的神性？”

“小臣是這么猜想的，沒有跟老伯求證過，不知實情到底如何。”

拐過一叢灌木，可見后院的門掩映在層層枝葉間。

“韋梁平，我也不是頭一回夸你了，但是你總這么厲害，叫我不得不一直夸呀！”

洛黎走著走著蹦了起來，他覺得特別高興，比小時候得了父君的夸贊還要高興。

“這得賞呀！”她突然犯了愁，“可惜我如今也就是個空頭公主，沒什么能賞你的了…這樣吧，你記下，等我們回了凡界，記得找我來討賞！”

洛黎本就是無憂無慮長大的孩子，愁也就愁一陣，凡事都愛往好處去想。

韋梁平被她的情緒感染，也跟著欣慰起來，他看著面帶笑容的小公主，心里生出幸福的感覺。

他神經一痛，眼前突然出現母親的身影，她一臉憤怒，指尖似要戳到他的鼻子上。

“你也配？你就是陰暗角落里的爛命一條，竟肖想寶絳國的九公主！也不看看你自己，一出生就給母親帶來災禍的雜種，法師斷言你是西寧國的災星，將你沉入牤江，若不是我兄長憐你，派人將你偷偷打撈起，你早就爛在江里喂了魚蝦了！”

“啊！”

他驚呼一聲，捂著頭靠到院墻上，漸漸覺得呼吸困難。

“韋梁平你怎么了？”

韋梁平彎腰低著頭，肩膀輕輕顫抖著。洛黎從未見過他這副樣子，也不知他到底是怎么了。

“韋梁平，你可是這些日子夜里沒睡好，頭疼了？”

韋梁平捂著腦袋沒有回來，洛黎看到他鬢邊已冒出細汗了。

“夢云！”

她往院門口跑去，夢云身高力壯，興許可以幫她把韋梁平移到床榻上去。

夢云聽見洛黎喚她，已經跑出來了。

“公主，發生什么事了？”

“快，幫我把韋梁平搬到屋中榻上躺著！”

夢云看到靠在墻面上的韋梁平，微微驚訝，她走上前去，拉過他的手臂，將人背到背上。

洛黎推開房門，將榻上小桌收到一邊，夢云背著韋梁平蹲下身。

兩人合力把韋梁平放平在榻上，見他面色蒼白，緊閉雙眼，嘴中還在囁嚅著什么。

洛黎將耳朵湊過去，細細聽。

他好像一直在喊…母親…

“夢云，你出去吧，把飯菜放在耳房爐上溫著，等韋梁平醒了再說。”

“是。”

夢云行禮告退，輕輕關上房門。

洛黎打開柜門，拿出一床薄被，展開，蓋到韋梁平身上。

“唉，又皺著眉…”

她伸出手去，將他眉間溝壑撫平。過了一會兒，又皺起來，洛黎好耐心，輕輕按壓著他的眉心，不再松手。

榻上的人像是感覺到眉間暖意，漸漸安定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