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浮生嘆五
- 夢妖筆錄
- 棠梨白
- 1980字
- 2021-06-26 15:17:15
身體像被熊熊烈火灼燒著,骨骼和肢體都酸痛難言,明明是黑暗一片,卻又依稀可以聽見一些支離破碎的聲音。
“小九,你要記得不能愛一個人……”
“妍兒,我和你母親之間的事,你不明白……”
“公主,我一定會護你周全……”
“妍兒,我喜歡看你笑起來的樣子……”
“君上,新晉的國后,貌美如花……”
那么多那么多的聲音,交織在一起,凌亂的,重復(fù)的,無休止的。
像繩索一般將我重重纏繞。然后再慢慢絞緊,很疼,疼的我說不出話來。甚至無法呼吸。
“妍兒?”一個溫潤如水,清朗如風(fēng)的聲音如此呼喚。
我猛一掙扎,終于從那逼仄的聲音里逃了出來。
緩緩睜開眼睛,視線起先還是黑色的,然后慢慢綻出光亮。入目便是一張眉清目秀且?guī)е老仓哪槨?
熟悉而溫暖,于是,某個稱呼就自然而然的喚了出來:“君上。”
姬揚對我微微一笑,聲音暖如旭日,“妍兒,你醒了?!?
本應(yīng)高興的我,卻把這個聲音和那個沙啞暗媚的聲音聯(lián)系在一起。渾身一震,就連原本被他握著的手都忍不住抽離。
姬揚的表情微微有些不自然,隨即又揚起笑容,握著我的手,激動道:“妍兒,我們有孩子了。”
我不可置信的轉(zhuǎn)頭看他,心中震驚的無以復(fù)加。
從前,在齊國,醫(yī)者就對公父說:“妍公主自幼身體孱弱。因瑤夫人在懷胎之時,悲傷過度。而后又因早產(chǎn),出生便傷了根骨,先天不足。日后,恐怕難以受孕了?!?
那時公父眉目苦澀的看著我說:“妍兒,是我對不起你。”
后來,母親也和公父一樣,用如出一轍的語氣說:“小九,都是我的錯。是我……”
那時,我便知,我這輩子大概是不能有孩子了。
那時,我便知,我這輩子大概是沒有做母親的權(quán)利了。
我用手輕輕撫摸平坦的小腹,和平時并沒有什么不一樣。可里面卻孕育了一個新生命。
日后我還要,看著他一天天長大,娶妻,生子,多么奇怪的感覺呀!
恍惚中,我竟忍不住落下淚來,我可以有一個血脈相連的孩子了。
我終于不必是一個人了,會有一個人承繼我的血脈。也許會與我有一樣的容貌,也許會與我有一樣的性情,真叫人歡喜,
姬揚抬手輕輕拭去我的淚,直視著我的眼睛道:“妍兒,日后我們共同撫養(yǎng)他長大好不好?若是男孩,我便傳位給他。若是女孩,那她便是衛(wèi)國嘴尊貴的公主?!?
我抬眼望他,還是那張溫和平淡的臉,卻怎么也不是我認識的樣子了。這個人不是我愛著的姬揚。
我收回目光,斂下眉眼。含笑道:“好!我們一起看著他成長。不要像我,不要像我就好。”
姬揚的手環(huán)過我的肩,輕輕擁住我,在我耳邊呢喃道:“我們仨永遠在一起,我一定給他最好的。”
我閉上眼睛,心里卻連苦笑都做不到。
從前,我以為我不會生孩子。不配做一個母親,更不配做一個女人。所以不敢去愛。
可是,如今,我有了孩子,卻失去了愛姬揚的能力。
天意弄人,大概就是如此。命運總會在最猝不及防的時候,給予我最致命的一擊。
那些年,我利用公父的愧疚所獲得的寵愛,最終都以這種方式投擲在我身上了嗎?
與生命有連接的地方,最終都會抵達,它們等待在那里。在不經(jīng)意間回眸一瞥,便能讓你的生活頃刻崩塌。
是我錯了嗎?我只是努力的讓自己過的更好而已。我只是藏起了我的傷疤而已。
懷孕之后,姬揚就像新婚時,日日都來看我,時日久了,我自然也能展眉溫言對著他笑。
要做母親了,大概脾性也染上了柔美的部分。若是從前,我斷不肯如此善罷甘休,定不會如此息事寧人。
有些人,不愛也可以一生相扶到老。有些人,不愛也可以一生舉案齊眉。愛情,從來就不是生活的全部。
我和姬揚,便是如此。
只是,從此,他再不是我的姬揚。日后,他只能是我的君上。
時光匆匆如流水,轉(zhuǎn)眼便到了春天。三月,楊柳枝已慢慢舒展開了,我的肚子也慢慢顯懷了。
春困秋乏,因是雙身子,我也格外容易疲乏些。時常一整日下來,還未做些什么,便已倦了。
春日百花爭艷,園子里的花競相開放,牡丹芍藥,棣棠木香。我坐在廊下昏昏欲睡。
姬揚從殿內(nèi)走出來,笑著說:“妍兒,春日尚好,我陪你去園子里走走吧!總這么一副懶散的樣子,萬一生出來的孩子也是這般,可怎生是好?”
聽他提起孩子,暗自打起精神?;叵胍槐?,我好像真是已有多日不曾出門了。
我任由姬揚扶我走到御花園。因我有孕的緣故,在來之前,姬揚早已下令:不準(zhǔn)無故在御花園逗留。
雖是春日,園里卻也冷清,只各色花卉,熱熱鬧鬧的開放。
多日未曾出門,咋一見如此盛景美況,不免心生歡喜。
沿著湖旁小徑,走向不遠處的梨花林。梨花樹已花期過半,累累花枝,花朵即將折墮。
白色的花朵,隨風(fēng)起舞。壓彎的枝條附向湖面。氤氳的水氣染上花瓣,有一種置身幻境的錯覺。
我素來最愛梨花帶雨的模樣,本想駐足貪看。無奈卻疲憊的緊,只得反身回程,半靠在姬揚身上,才不至于昏睡過去。
回到關(guān)雎宮,合衣而眠。朦朧間,依稀聽見南潯向姬揚感嘆:“君上,公主自懷孕以來,好像睡的太多了。雖說孕期疲乏些,是正常??晌覐那翱待R宮里的夫人們懷孕,可沒有公主這般能睡的。”
姬揚沉思著道:“我也覺得她睡的太多了,我改日做個醫(yī)者來瞧瞧。你莫要再擔(dān)心,好好服侍于她。”
我撐不住,漸漸昏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