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笈過后,便是待嫁閨中。
當日,婚期傳來的時候。南潯正在給我梳妝,一聽到這個的消息。她高興得蹦起來,還不小心扯下了我的幾縷青絲。
她見我痛的眉頭一皺,連忙吐吐舌頭說:“公主,我不是有意的。”
“無妨。”我在銅鏡里看著她,微笑道。
南潯隨后又嘰嘰喳喳道:“我就知道你一定能嫁個如意郎君。傳言衛公風度翩翩,溫文爾雅。公主,你長成這般模樣,日后你們兩一定能相愛到老。”
南潯,是我的侍女,也是我自小的玩伴。六歲時,公父把同是六歲的她,帶到我身邊,照顧我的一應起居。
本是同齡的人,自然分外投緣,一來二去,她竟比我同父異母的妹妹還要親近。
其實,我從未把她當過侍女,一直都覺得她,乃是我還未長大的妹妹。
只是她如此高興,我卻怎么都高興不起來。心里不是沒有歡快,只是那一點歡快被一種微妙的心情給沖淡了。
公父左挑右選,終是決定把我嫁給衛莊公。
其實也沒什么可選的,齊衛連姻,由來已久。不用想也知道公父會把我嫁與衛國新晉的國君。
齊國在這片諸侯割據的大地上,本就是霸主。而衛國卻是有著周天子血脈的大貴之國。
兩國一合計,自然是一拍即合。如此相得益彰的姻緣,再也沒有比這更般配的了。
只是,只是,公父,我以為我在你心中的分量是不一樣的。
公父,即使我是你最寵愛的女兒,也逃不過政治聯姻的既定命運嗎?
時光催人老,轉眼婚期便至。我出嫁那日,是在涼風習習的秋季,就像今日一樣,也是這般的天氣。
只是齊國的秋季比衛國的秋季溫暖太多。從來沒有這般刺骨的冷。
我沒有去拜別母親,只去拜別了公父的正妻。楚國貴女,做了十幾年的一國之后的人。
命中無子的女人,也沒有公父的寵愛。唯唯諾諾的可怕,若她不是楚國貴女,怕是要在這險惡的齊王宮活不下去了吧!
就算是公父把我記在她的名下,她也不敢有任何異議。
從此,她便是我的母親。從此,我便是齊國的嫡公主。
按慣例,嫡公主出嫁,是需要帶著庶公主去做滕妾的。可是,不知為何,我拒絕了,只從齊國帶走了南潯。
拜別公父的時候,我鬼使神差抬起頭問了一句:“公父,你可曾愛過母親?”
我沒有錯過公父眼睛里一閃而過的錯愕,公父良久沒有說話。
隨后流露出苦澀的表情,嘆息道:“妍兒,你還小,我和你母親之間的事,你不懂!”
“妍兒,你一定要幸福啊!不要像你的母親。”父親頓時老淚縱橫的說道。
這個看起來剛過不惑之年的男人,瞬間蒼老了十歲。
我不置可否,一個男人無論是因為什么,讓他心愛的女人遭受苦難,總歸是不能原諒的。
然而他是那個從小待我至親的公父,我恨不起他來。維愿他在這庸碌無常的世事中,事事安好如初。
我穿著大紅嫁衣,轉身走出大殿。在夕陽中,走出齊王宮,拖出邐邐的影。
我知道身后是公父殷切的眼。我知道,母親正躲在這個王宮的某個角落,看著我偷偷流淚。
但我就是不想回頭。
許多年后,齊國故都的人,依舊還記得那場盛宴,十里紅妝,浩浩蕩蕩的車隊。
喜樂盈滿齊國,夕陽鋪滿街道。齊國最漂亮的公主,出嫁至遠方。
山長水遠別故鄉,從此風塵一夢回。我再也回不去那個故鄉了,從此廝人廝國,只能在夢中相會。
有淚自眼角滑落,我淚眼迷蒙地看著漸漸遠離的故都。心里是滿滿的悲痛,可又隱隱有一絲輕松。
南潯拿起手帕,輕輕擦拭我的臉,心疼到:“公主,新嫁娘出了家門是不能哭的呢!我們今日雖離開了君上和國后。來日,衛公一定會陪你回故鄉的。”
我輕輕抿嘴一笑,拉下她為我拭淚的手,輕聲道:“阿潯,日后我便只有你與我相伴了。”
南潯也淚眼婆娑,重重點頭道:“公主,日后我一定護你周全。”
一路風塵撲撲,我們一行人終于在兩月后,到達衛國都城——PY。
衛國開國君主乃是武王胞弟康叔,在一眾諸侯國之間,自然是貴不可言。
衛國的雍容華貴之處,不言自明。雕梁畫棟,碧瓦飛甍,渾然天成,讓人忍不住流連忘返。就連建筑中流露出的精致,亦讓人心折。
自春秋以來,衛雖國力漸弱,但好歹沒有失了那份尊貴體面。
當夜喜娘一遍遍梳直我的長發,梳一遍道一聲吉祥。望著銅鏡中的自己,當真是絕世好顏色。
大紅的紅裳映著絕艷的面容,對著鏡子自攬。紅顏綠鬢,映襯著肌膚更加剔透光潔。臻首蛾眉,明眸皓齒。
這就是一個新嫁娘的樣子,直至此刻,我才有了一種真正嫁作他人婦的恍惚。
原本平靜的心緒,頓時像一湖皺巴巴的春水似的亂了。
我以為看過母親的愛情的我,是對婚姻沒有期望的。至愛,不過相敬如賓,至恨,不過也是相敬如賓。
不想,我的心竟這般的亂。好像幼時看著公父從我面前走過,又想呼喊,又不敢呼喊。
像一瓢熱油潑在冰涼的心里,一下子就燒的讓人心焦。
那日,隔著紅蓋頭,牽著紅繡球。對面是我今生要嫁的男子,是我要奉為天的男子。
竟也莫名生出一種,可以將一生相托的錯覺。
衛國國君大赦天下,衛國臣民額手稱慶。都為我這身份尊貴的國母高興。
當夜,鑼鼓喧天,賓客盡歡。
我獨自一人守在這紅綃帳里,指節發白,手帕上的紅梅早已被我揉的不成樣子。
南潯歡歡喜喜的跑進新房說:“公主,君上來了。”
我卻越發緊張,好像整個軀體都不是自己的了,手腳僵硬的厲害。連說話都流露出緊繃。
畢竟是新嫁娘,就算沒有期待,也是要之后共度一生的人,怎能淡定如斯。
突然,頭上的蓋頭被掀開。我一抬眸便看見,我未來的夫君,衛莊公,姬揚。
果然溫文爾雅,卓爾不群。他是那種五官不是特別出色,卻眉清目秀的人。
即使著一身大紅,亦不能掩蓋他渾身上下透著的一股書卷氣。這大概就是所謂的氣質儒雅了吧。
我也清楚地看見掀開蓋頭的那一刻,他眼睛里流露出來的驚艷。仿佛窺見了,日后生活的重影。
艷色天下重 ,大抵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