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漸起，春方始。正是深夜，談談的霧氣繚繞。澄澈如明鏡的月懸掛于中天，時不時有浮云飄過。

這是群山環繞的一個盆地，本來應該安靜的小村莊突然喧鬧起來。

家家戶戶的燭光都亮起來了，起初有一只狗吠了一聲，便引得全村的狗都吠了起來。一時間好不熱鬧。

一個小寨子出現在視線里，最中間的一戶人家，人聲鼎沸。時不時有痛苦的尖叫聲從屋子里傳來。

屋子門口聚滿了人，圍著圈打坐在院子里。圈子中間是個風燭殘年的老人，院子里靜默無聲。

老人穿著純黑色的袍服，袍服上還閃著金色的光芒。

因袍服太過寬大，而她又生的瘦弱，兩廂對襯，竟然有那么一股形容猥瑣的味道。

突然從屋子里面傳出來一聲叫喊：“生了，生了……”

“是男是女？這個孩子可關乎我們天蜀的未來。”中間的老人站起來，聲音嘶啞的問道。

“是，是……是女娃。”抱著孩子出來的婦人吞吞吐吐的說。

“天亡我天蜀啊，天亡我天蜀啊……”老人嘶啞著聲音朝天呼喊道。

圍坐在院子里的人都臉色悲戚，神色哀傷。烏云遮住了銀月，隱有花開的聲音，一陣陣杜鵑花香傳來。

屋子里突然又傳來聲音，呱呱墜地的小孩子的哭聲，一下子擭住了眾人的心魂。

“太好了，這是個男孩，是個男孩。”另一個老婦人從屋子里抱著孩子，面色欣喜的跑出來道。

“這么說是龍鳳雙生，我天蜀還有希望。”站在中間的老人接過孩子，高興的說道。

“他一定會成為我們天蜀下一代的戰神。”老人把孩子朝天舉起來，眼含熱淚的說道。

時光荏苒，春風拂楊柳，二月又梢頭。杜鵑花擁在一起，花團錦簇，美不勝收，像極了這里明媚的少女。

蜀國民風彪悍，還沒有什么男女大忌。這里的女子，衣著艷麗，五官明媚。

若是喜歡，拉進小林子里，就此歡好也是尋常事。

當初的一對小龍鳳雙胞胎已然長成少男少女的模樣。

“阿婞，如今你已經十五歲了，我們部族每一任大將軍，都要出去歷練。”坐在上坐的老人，聲音粗糲的說道。

“是，大祭司。”跪坐在底下的少年恭敬的回答。

臉龐尚且稚嫩，依稀可以看出現在屠杌婞的樣子，身量比一般女孩子都要高挑，較同齡的蜀國男孩子來說，也不算矮。

身著素麻布衣，長發用白帛束起，顯露出偏高的額頭。

眉目清秀，雙目朗朗。連眉毛都散發出勃勃英氣，較一般的男孩子還是要稍細一點，流露出一絲女氣，卻因為從小養成的氣勢壓了下來。

“我們部族自蠶叢時代便是蜀國大將軍，一直為大王所倚重。只是后來的發生了一些變故，我們部族才沒落了下來，隱居在這個小山村。蜀國每一任大將軍都是由我們部族擔任，只是距上一任大將軍逝世已有四年。我們部族這么多年就出生了你這么一個男孩。阿婞，部族和天蜀的未來就交給你了。”

“我一定會守護天蜀和部族的。”跪坐的少年抬頭直視族中長老，晶瑩剔透的雙目里滿是虔誠。

“這些年我們盡心盡力教你，如今，你已經是寨子里最勇武的少年。接下來，需要你自己去列國走走。為期兩年，不論你學到了什么。你都得回蜀繼任大將軍，蜀國已經缺了太多年的將軍了。”

少年自屋子里退出來，將臨走前大祭司交給他的錦囊貼身藏著。

花漸開，月漸明。山谷里的人家格外寂靜，遠處的群山只淡化成一個輪廓，有煙霧繚繞其上。

屠杌婞一路踏著月光回家，待看見屋子里透出來的昏黃燭火時，忍不住漸漸揚起嘴角。

屋前有一明媚少女四處張望，待看到他時。臉上掛起燦爛的笑容。

一路向他小跑過來，挽上屠杌婞的胳膊道：“阿婞，你回來了，我和爹娘都等你好久了。”

“今天祭司又與你講了什么？又教了你什么！”少女興奮的問道，與屠杌婞長得一模一樣的小臉上泛著光澤。

兩張如同拓出來的臉，只是一個穿著羅裙，一個穿著深衣。一眼看過去雖然涇渭分明，但若是她倆將衣服換了，大概也無人可以識得出。

“大祭司吩咐我，明日讓我出谷游歷列國。”少年一五一十的與少女說。

“那你出去不是再也沒有人與我一起，你也要拋下我了嗎？阿婞，我不想讓你走呢！”少女明媚的臉龐暗淡無光，眼簾垂落下來。光潔的小臉上，滿是失落。

“阿芷，對不起，不過，兩年后我就會回來陪你的。”屠杌婞眼帶歉意的望著屠杌芷，欲言又止。

“阿婞，我和你一起出谷吧，沒有你，我也不想獨留于此。”

“阿芷，你應該知道，不得大祭司的允許。是不得擅自出山的，我們這一族注定要陪著這山終老的，這是我們祖先欠下的債。”屠杌婞沉吟片刻，認真的說道，稚嫩的小臉上有一絲沉重。

微風扯來了烏云，遮蔽明月，兩人間歡快的氣氛，陡然沉靜了起來。

相對無言，兩個人一路沉默的走回家中。平日里，明明只有那么短的一段路。今夜，卻仿佛怎么也走不到盡頭。

其實，自小出生就注定耀眼，也會無端的讓人沉重。誰不想有個人相扶到老，誰又想就這般輕負了流年。

只不過，奈何天不遂人愿。

蜀國的天氣最是多變。月色漸漸朦朧下來。植木充裕，花樹滿谷。

映在地上有一個又一個斑駁的影，這樣安靜的夜里，忖著這般深沉的影，格外滲人。

翌日，天還未亮。屠杌婞便悄悄從床上起身，摸索著將衣服一件件套在身上，背上昨晚早已準備好的包袱。

躡手躡腳的從后門出去，走到馬廄。將自己的馬牽出來，回頭看了看身后的家。

依稀的月光照將下來，流瀉于這一片沉默的土地上，無端地讓人感受到靜謐，安詳。

房子靜靜地矗立在那里，屠杌婞注視許久，連墻上的白灰也要一點一點鐫刻在記憶里。直到有一束光從東方乍現，黑夜終將遠去，黎明涓涓涌來。

屠杌婞回過頭，翻身上馬，不帶任何留戀的一騎絕塵而去。

而她始終未曾注意到，在她凝視著房子，割舍最后一份依戀的時候。

屠杌芷站在門后，正望著她的背影，目送屠杌婞策馬而去。大顆的眼淚一滴一滴自臉上滑落，卻始終未出聲，挽留屠杌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