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無可奈何的事情便是生與死!
活著需要莫大勇氣,死卻輕而易舉。
我一腳踏入靈殿中,瞧見帳幔都已換成了素白。正中央放著一口楠木棺材。
我站在一丈外的地方瞧了許久,才慢慢走上前。
棺中的女子,一襲黑底繡紅色紋案的衣裙。身姿依然曼妙似從前,一塊繡著瘦梅的白帛覆面。
我眼前發黑,伸手扶住棺木撐住身子。
“南潯,你怎可如此?你不要你的公主了嗎?我從未怪過你,即使你瞞了我,我也不怪你。我知道你永遠不會背叛于我的。這世道如此,人心險惡,你怎舍得獨留我一人呢?”空曠的殿內回蕩著我的聲音,將那顫抖放大了幾倍。
“…………南潯,是我對不起你……”
“南潯,你給我起來,我不準你就這樣死了。我還得給你尋一良人,白頭偕老。你還記得七絕芙蓉簪嗎?我說過要尋個一模一樣的給你做嫁妝的。南潯,我還要看你幸福過完一生呢!”我緊緊的抱著南潯的尸體,目光枯澀,滿布血絲。卻流不出一滴眼淚,喉嚨干澀,發出暗啞的聲音。
覆面的白帛滑落下來,南潯的嘴唇烏黑,七竅中隱有血跡,嘴角卻帶著笑意,連眉目都和從前和善的時候一模一樣。
她這樣子,像極了,從前對我言笑晏晏的模樣。
我看著她這樣子,越加悲痛難解。喉嚨梗痛得厲害,眉心一片腫痛不堪,痛到極處,眼中濕潤,一片血色模糊了視線。
姬揚看著我這模樣,伸手抱著我,驚駭道:“妍兒,你的眼睛……”
我眼前有點模糊,卻死死的抱住南潯不松手。
“妍兒,要讓南潯入土為安。”姬揚勸解道。
“不會的,她怎么會死呢?你看,她還在對著我笑呢!”我把她抱進我的懷中,用我的身體溫暖她,卻怎么也捂不熱。
“妍兒,你是南潯最牽掛的公主,你這樣她就算是死,也不會安心的!”
我怔愣住,把目光轉向姬揚,卻怎么也看不清。微微瞇著眼,把目光聚集在他身上,才勉強看的出一個輪廓。
“她還這樣年輕,怎么就死了呢?要死的那個人是我才對啊!”我用空洞的雙目面對姬揚流著血淚道。
“我不準!我不準你也離我而去。”姬揚把我緊緊的匝進他的懷中。
“我早該陪那個孩子去了!”我自他的懷里掙脫出來,激動道。
之后,我替南潯守了整整三天三夜的靈,滴水未沾,粒米未進。期間姬揚一直陪著我,我的眼睛越來越模糊,連光線都不能聚攏了。
三日后,南潯下葬,明明我的眼睛已經看不到了,只靠一股意念強撐著。
“妍兒,你休息一會吧!我陪著南潯下葬就好了。”姬揚心疼的說。
我未置一言,只扶著南潯的棺木向前走。
“南潯,你別怕,我會送你到最后的。我會陪著你的。”我對著南潯的棺木喃喃道。
花褪殘紅,雨落微霜。鼻端有清冷的杏香傳來,那是南潯最愛的花,可是終究是錯過了花期。
我的眼睛里仿佛有了一絲清明,視野中朦朧的景物一點一點變得清晰,輪廓慢慢顯現。
紛紛揚揚的雨飄落下來,仿佛洗凈了世間的污垢。綠樹,紅花,碧水,都變得一片清明。
我眼睛里感受到了光明,這大概是回光返照吧!
冰涼的雨絲滲入地下,棺木被打濕。我看著南潯獨自一人躺在地下,寂靜安然的模樣。
從前,她從沒有這般安靜過,她臉上的笑容永遠溫暖而明媚。仿佛靠近她就能感受到陽光。
明明受過那么的苦,明明生活對她如此殘酷。她依然可以笑的那般美好,就好像她是世界上最幸運的人。
我跳入坑中,輕輕擦拭她臉上的雨水。伸手從發上取下七絕芙蓉簪,插在她頭上。果然,南潯,你還是這樣最美了。
南潯,這個芙蓉簪是我母親送我的,它能替我們找到幸福的,如今我已經不需要了。你戴著它,來生一定要投個好人家。
這一世,我讓你受了太多苦。下一世,希望我們還可以做姐妹,我一定做個好姐姐,讓你不必這般辛苦。
我臉上揚起和南潯一樣的笑容。南潯,我一定會好好活著,不必掛念你的公主了。你好好走,山高水長,從此不必有歸期。
看著南潯被一抔抔黃土覆蓋,我心中一痛,腳下一軟,猛地跪倒在南潯的墳前。
我索性閉目伏在地上休息。
我只覺得自己沉沉的睡了一覺,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里的南潯帶著襁褓中的嬰兒來向我告別,叮嚀我,讓我好好活下去。
我再醒來時卻不是在墳地,而是在塌上。眼睛上覆上了布條,聞見屋內有佛手柑香。隱隱聽到附近有人說話。
“尋常人再怎么傷懷也難泣血,眼睛倒是無大礙,避光休息幾日血便可褪去。只是國后她,抑郁成疾,五臟郁結。若是再這樣下去,怕是時日無多了。”
“她還有多少時日呢?”姬揚略微苦澀的說道。
“若是靜心修養,國后的身子還是能調理回來的,若是再這樣下去,多則三五年,少則……少則”,醫正遲疑的說。
“少則多久。”
“少則三五個月”,醫正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說。
“你下去吧!”良久,姬揚嘆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