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晨想了想，說：“我想去看看他的墓。”
畢竟身體里仍舊有著血脈的聯系，張晨心里恨外公與他人的同流合污，但也無法對他保護自己的行為視而不見。
若是妹妹站在自己的對立面，自己還能像對外公一樣處之泰然嗎？
人類聯盟，接下來張晨便要去面對他們的狩獵。
阿洛斯領著張晨出了帳篷，外面的行李基本打包完畢，一眾人正在把它們搬上車。
“我們準備往地下走，去邊境。”阿洛斯邊走邊說，“鼠人的地道四通八達，我們也能避開許多的危險。”
“我跟著你們。”
“你的答案是什么？”阿洛斯沒來由地問道，“或者說，你在找尋什么樣的答案？”
張晨的大腦里閃過許多的問題，卻沒有所謂的答案。
他搖頭道：“我沒有答案，我只是遵從著內心來行動。”
阿洛斯停住腳步，指著前方的土堆，還有一塊簡陋的木質墓碑說：“那就是團長的墓，我們不會帶走它的身體。它會長眠于此。”
張晨走到墓前，比起母親的墓，這明顯要簡陋許多。
新鮮的泥土還未覆蓋雜草，木板上用通用語歪歪扭扭地寫著外公的名字，除此之外沒有其他的文字。
“流浪，不停地流浪，直到找到一個大家可以幸福生活的國度。”阿洛斯笑著說，“團長真是酒后吐真言。我們已經不能在污泥部落留下去了，離開會是最好的選擇。”
張晨說：“邊境比腹地更加危險。”
“但我們別無選擇，我不可能讓大家送死。通過邊境總比在部落內被人類干掉要好。”
“這些人類自愿和同胞為敵，看來他們也無法茍同霧之城的想法。”
阿洛斯嚴肅了起來，看著張晨繼續說：“他們已經開始行動，而鼠人距離邊境最近的洞穴是三百公里。”
“我們反抗軍會逃往野豬人的青葉部落，你們也能夠逃離這片苦海。”
“青葉部落……”張晨問道，“野豬人還有其他部落嗎？”
“當然，青葉部落信奉森林女神。”阿洛斯說，“時候不早了，我們先啟程，剩下的路上說。”
大地孕育了萬物，森林女神便是她寵愛的孩子。
野豬人原本有四個部落，在污泥部落崛起之后三個較大的部落開始合并，唯留下不愿意破壞環境的青葉部落。
青葉部落的地盤不大，他們仍舊保持著較為原始的部族生活，以狩獵為生。
他們是野豬人中唯一的和平族群了。
這也是阿洛斯的無奈之舉，進入青葉部落避免沖突。
漆黑的地下，拉西德對阿洛斯的想法不甚滿意：“黑市的通緝令一出，就算你們跑到天涯海角，也會有人覬覦你們的項上人頭。”
“野豬人的軍隊開始從邊境撤離。”阿洛斯道，“他們不再堅持封鎖，看來是有了新的計劃。”
“一定是去建設新的戰爭機器了。”
躺在擔架上隨著車輛搖晃的安吉有氣無力地說。
萊恩說：“巨大的要塞里都是我從未見過的新奇玩意。它們有著完備的流水線，和我見過的所有生產都不同。”
他躬著身子，整個后背緊緊貼在車廂上，頭努力地想要轉動，但整個空間對他來說太小，施展不開。
“人類釋放了所有的科技。”張晨糾結許久，還是說了出來，“地下塵封的科技資料，世界毀滅前的一切都毫無保留地開始散播出去。”
“那可真是有意思了。”
拉西德扭開水壺的蓋子，喝了一口水。
“新月財團應該是第一批得到資料的人，所以他們的科技更加先進。”萊恩說。
“說不定過不了多久，野豬人就能清掃周邊所有的國家。”阿洛斯嘆了口氣。
接下來車內陷入了長久的沉默，輪胎碾過地下的碎石，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黑暗的地道，稀薄的空氣讓車內開始悶熱起來。
“我叫秦飛。”
黑暗里一個人影鉆到張晨的跟前，后者一愣，說道：“你好。”
來者是個人類，從車廂的座位上起身爬到了張晨的身邊。
坐在張晨身邊的萊恩為他讓出了一個位子，秦飛擠到二人的中間說：“你是張玲的哥哥嗎？”
“我是。”
有其他的男人提起妹妹的名字，令張晨不禁打量起了和他說話的秦飛。
這個人年輕有活力，比之張晨年紀大不了多少。
“人類聯盟讓她帶走過一批我們的隊友。”秦飛低著頭說道，“接下來那些人還要回過頭狩獵我們。”
阿洛斯從旁打斷道：“秦飛，你冷靜一下。”
“不加入人類聯盟，難道就是死路一條嗎？”秦飛看向張晨那雙幽綠的眼睛，“你的妹妹若是有一天把槍口對準你的隊友，你該如何是好？”
張晨吸了口氣，說：“我相信她。”
“即使她毫不猶豫地把刀口刺向你？”
“沒錯。”張晨露出了微笑，“她不會這么做，即使她真的無路可走。”
“真好，你們兄妹的感情。”
秦飛羨慕道。
拉西德笑道：“以前我家五兄妹，總是會在晚上一起出去散步，挺有意思的場面。”
秦飛問道：“他們現在在哪？”
阿洛斯沉聲道：“秦飛你該回去了。”
“來到地上之前，我的家人拋棄了我。”秦飛說，“混亂持續了幾個小時，每個人都為了搶走逃生倉的名額而絞盡腦汁。”
“是什么東西襲擊了你們？”張晨說。
“黑色的機器人。第一區無一例外都是被機器人襲擊了。”秦飛說，“我問過其他村的人，他們也是被機器人趕到了地上。”
疾馳的運輸車里，拉西德拍了拍阿洛斯的肩膀：“我們的國家毀滅，這不是什么不能說的禁忌。就像是我家里人全部被野豬人殺害了一樣。”
阿洛斯驚訝道：“拉西德，你有些變了。”
“僅靠蜥蜴人的力量，別說復國，就連保命都是問題。我們的總統謝絕了其他國家的支援，選擇了與野豬人死戰，這明顯是不理智的行為。”
“他還是太幼稚。想要把我們的未來寄希望于其他國家的制裁。”阿洛斯苦笑不得，“結果國破人亡，其他國家選擇了旁觀。”
秦飛說：“我們也想要建立國家，一個大家都可以幸福生活下去的國度。”
“太遠了，保命才是真的。”安吉扯著嗓子說了一句。
“對，安吉說的對。我們離開地下以后還有幾百公里要走，到時候各位留心。”拉西德說，“我們會休整一天，然后選擇徒步經過森林和山區，把危險降到最低。但是也不排除那些獵人和霧之城的人會在沿途襲擊我們。”
阿洛斯說：“最應該敬佩的還是人類兄弟們。你們選擇了反抗軍，我也一定會竭盡全力不辜負你們的信任！”
“反抗軍必勝！”秦飛高興地大叫，周圍的隊友們開始附和起來。
張晨聽著他們興致高昂的喊聲，心里已開始盤算起之后他們怎么才能逃離污泥部落。
目前反抗軍三十人左右，必須急行軍到達邊境線。否則賞金獵人和野豬人部隊夾擊，陷入苦戰就完了。
不知道阿洛斯是怎么想的，他多年游擊的經驗應該不會讓部下受到暗算。
車輛前面已經有了縷縷光線，沒想到車輛到達的竟然是一座變成的廢墟的村莊。
張晨看向外面的光景，燒成焦炭的木質房梁還冒著煙，許多野豬人的尸體七歪八倒地散在四周。
阿洛斯下車說：“昨天還不是這樣的……”
“怎么會這樣？”秦飛看著周圍的死寂，不禁打了個寒顫。
“你收買了野豬人。”張晨做出了判斷。
“這里原來是青葉部落的地盤，生活的野豬人不好戰。我們幫他們清除了鼠人的威脅后，他們就幫我們做了地道。”
張晨提問后聽阿洛斯的話，想了想說：“我們快走，也許人類聯盟不僅限于通緝令，他們想要制造更大的麻煩。”
兩輛車就這么遺棄在地道之中，阿洛斯吩咐部下把洞掩埋，然后清除掉痕跡。
緊接著眾人轉入森林，開始了急行軍。
輕裝上陣的好處是速度快，壞處便是遇到危險能夠應對的手段不多。
群山中茂密的森林是反抗軍最為熟悉的地形，野豬人花了大力氣也沒有能力除掉反抗軍，只好借刀殺人。
而人類聯盟居然樂意接過這把刀。
林中每個人都身著迷彩外套，臉涂上油彩，把遇襲的風險降到最低。
張晨背了一把手工組裝的步槍，腰間別著匕首。
他把最好的武器留給反抗軍，自己則拿著剩下的陳舊裝備。
少年有別人得不到的底牌，他有了更多的選擇之后便不拘泥于槍械的使用。
哪怕是赤手空拳張晨也有信心不落下風。
他在隊伍的中段，拉西德和萊恩殿后。
張晨負責安吉和醫療組的安全，狼人的行動不便，如此短的時間要讓他急行軍，必須有醫療組的攙扶。
有一根極細的透明絲線，它就掛在樹枝上與一叢小灌木連接。
先頭反抗軍的身高恰好能夠與絲線接觸，他頭頂的鋼盔輕觸到線，然后被他往前一帶。
嘭！
一聲悶響過后，所有人的行動都停了下來。
“醫療隊！”有人朝后喊道。
張晨扶住安吉，醫療隊的人聞訊而上。
阿洛斯回過頭看自己人的情況，不幸中的萬幸是只有一個人受傷。
但是受傷的人半邊身子被地雷炸得血肉模糊，還有生命體征的他無疑是整個隊伍的掣肘。
整支隊伍因此聚集起來，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不同的表情。
“張晴，先帶其他人走。”阿洛斯說道，“別拖慢了進度。”
張晴應道：“是，上尉。”
她對其他人說道：“跟我走，行軍不能停！”
秦飛說：“我要留下陪著團長。”
“你不聽從軍令！”張晴的臉瞬間變色，直沖到秦飛的面前，“你這樣會讓其他人也動搖的！”
秦飛黝黑的臉龐下兩只眼睛含著淚水：“我們不能再失去團長了。”
張晴到嘴邊的話，被他這么一說生生噎了回去。
阿洛斯怒道：“秦飛，聽從軍令！”
“你們走，有我們在這里和醫療隊一起。”張晨說，“這么多人如果在這里被發現了，那么都得死。”
秦飛還站在原地，其余的隊員被張晴和萊恩趕著重新出發。
拉西德說道：“秦飛你先走吧，有我們足夠了。你只要保證安吉的安全。”
狼人看著秦飛，咧嘴笑道：“那我就拜托你了。”
“你們一定要趕上來。”秦飛接過安吉，把他背在背上朝前趕了過去。
“你還真放心張晴，前面一定會有更多的地雷。”拉西德看著越走越遠的大部隊說道。
阿洛斯笑道：“她可是我得意的弟子。接下來只要讓工兵開路就能保證最大限度的安全。”
醫療隊沒有帶太多的醫療用具，草草治療后受傷的人情況雖有好轉，但是生命已是垂危。
“放棄吧。”阿洛斯等了片刻，還是說出了這幾個字。
兩名醫療隊員起身收起隨身攜帶的工具，用一塊白布把隊員蒙上。
他們明白自己的隊友活不長了，現在的他沒有死，但過不了多久就會咽氣。
阿洛斯是想把一息善存的隊員留下，繼續趕路。
多陪著他或是把他帶上路無疑都會加重負擔。
張晨明白其中的殘酷，越是靠近邊境地雷就越多，屆時不可能所有人都可以活著離開這片土地。
“我們走。”阿洛斯帶著眾人重新上路。
接下來他們沿著反抗軍早已開辟出來的道路開始追趕，按照阿洛斯的想法隊伍不會停下，最遲開始行軍的第二天就會離開污泥部落。
“有人在跟著我們。”張晨突然說道。
“有幾個人？”阿洛斯邊跑邊問。
“一個。”
“一個人？”
阿洛斯繼續問道，“知道他的具體位置嗎？”
“不知道。”張晨朝前丟出一枚手榴彈，爆破一定程度上掩住了前方反抗軍的活動痕跡。
緊接著阿洛斯右拐，帶著他們往森林深處跑去。
“有一就有二，難說是偵察兵過來確認我們的位置。”
“觸發了地雷之后有人來確認位置，應該不是軍方的產物。”拉西德說，“他們專門盯著幾個點，等待著獵物上鉤。絕對是賞金獵人。”
張晨解除了槍械的保險，對他來說戰斗已經開始。
阿洛斯讓醫療隊的人重新與反抗軍匯合，這一下只剩了兩個蜥蜴人和張晨。
他們都是游擊老手，面對復雜地形游刃有余。
這幾個值錢的人頭能夠脫離大部隊充當誘餌，對于賞金獵人來說是再合適不過的事情了。
張晨感知能力全開，瞬間捕捉到朝他們來的一支小部隊。
“出現了十個人。”
“不夠塞牙縫。”阿洛斯藏進一棵大樹背后，“拉西德，來試試誰能夠解決更多的敵人吧。”
拉西德漸漸與周圍的環境融為一體：“搞暗殺你可不是我的對手。”
張晨接著往前跑，他的任務是引出更多的賞金獵人，也許霧之城已經開始行動。
如果反抗軍再次停下來，那么麻煩就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