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去世后的第一個除夕，宋婉記得很清楚。

那時候外婆已經病得很重了，然而依舊不允許父親將她接到身邊照顧。

除夕夜，外婆擺了四副碗筷，一副給姥爺，這是多年來的習慣，一副給媽媽，外婆給媽媽擺碗筷的時候，雙手顫抖，老淚縱橫。

母親去世后，外婆的眼淚特別多，怨憤也特別多。

所以那個除夕夜，是在外婆的眼淚與謾罵中度過的。

母親去世后的第二個除夕，宋婉也記得很清楚。

那時候，沒有了母親，外婆也不在了，父親帶她回了奶奶家，奶奶不怎么會做飯，一桌子菜全是在外面酒店訂好送來的。

往年的除夕，都是母親在廚房忙，父親陪著奶奶在客廳看電視，這一年，沒有了母親的身影，宋婉覺得整個房間透著冷清與凄涼。

吃飯的時候，因為奶奶念叨了一句飯菜不合口，爸爸隨口說了一句，“往年不也從來沒合過您的口嗎？”

結果奶奶一晚上便因父親的這句話，一邊啼哭，一邊謾罵。

母親去世后的第三個除夕，只有父親和宋婉兩個人過。

父親安排奶奶去了吉島度假，估計是怕前一年的事態重演，早早便解決了一起過除夕的困擾。

那一天，宋婉躲在臥室，生怕父親叫她，和她拉家常。

她還沒有準備好如何面對父親，更沒有心情在除夕夜與父親促膝閑聊。

父親那時候已經習慣了與她朝夕相處卻互不打擾，宋婉覺得這樣很好，最好除夕夜他們也能各過各的，互不問候就更好了。

除夕夜，依舊是在酒店訂的飯菜，晚上八點多的時候，父親敲她的門，只敲了兩聲，便沒有了動靜。

宋婉硬著頭皮走出臥室，客廳里的電視開著，播放著中央一套的春晚，父親已經擺好了碗筷，一個人正在喝著酒。

宋婉在父親對面坐下，看了一眼母親位置上的那雙碗筷，沒有說話，自顧自的吃這菜。

那個除夕，沒有謾罵聲，沒有啼哭聲，偶爾筷子與碗碟碰撞的清脆聲音，掩蓋在春晚舞臺的笑聲笑語里。

今年是母親去世后的第四個除夕，很多事情都變了，可唯獨她與父親的關系，依舊如常。

中午父親不在，給她留了紙條，大概意思是晚上八點前會回來，已經訂好了飯菜之類。

宋婉給自己煮了一碗面，吃過后便回房間開始復習。

兩點多的時候，傅恒打電話過來和她聊了一會兒，之后是秦璐，問她要不要一起出去玩。

宋婉推掉了秦璐的邀請，呆在家里等父親回來。

六點半的時候，酒店送餐過來，宋婉將菜放進盤子里，放進蒸箱里保溫。

晚上七點四十，父親回來，宋婉正好從洗手間出來，與父親撞了個正著。

宋婉與父親均是一愣，父親首先反應過來，問了句，“飯菜都送來了嗎？”

“嗯，送到了。在蒸箱里。”宋婉回話，轉身往臥室走。

記憶中，這是三年多來第一次跟父親面對面說這么多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