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偕行
- 幽冥鏢局
- 爽糖
- 3445字
- 2014-11-08 13:46:05
月明星稀,秋寒襲人。木蘭山的山坳上,篝火紅紅映在衛哲的臉上,描畫出圓潤柔美的曲線。她輕輕用樹枝撥弄著,說道:“杜大哥,你還沒有告訴我,剛才的那些是什么人?”
“嗯,”杜川拉了下衣服,“你冷不冷,我把這衣服給你穿吧。”
衛哲轉過頭來,展顏一笑,“我穿的厚著呢。你這件衣服都破得很,看著都不保暖。”
杜川訕訕道:“等下我找多些樹干,把火燒猛一點。你睡一會。”
衛哲道:“不要,我不要你去找,別撇下我一個就行了。嗯……你今晚不打算睡一會?”
杜川道:“那我就在你眼皮下找吧。今晚我不敢睡,山上多野獸。”
衛哲輕聲道:“再可怕的野獸恐怕也沒剛才的恐怖吧?”
杜川神色肅然,低聲道:“并不是我有意不說,而是怕你知道了徒增自己恐慌。那幫人,是俗稱黑暗幫會的人。他們也是行走在陰陽兩界的幫派。行事詭秘,手段毒辣,他們呼神殺鬼,穿省過市,屠殺無辜,殘害百姓。沒有人知道他們的組織究竟有多龐大,只知道他們分成很多分舵,剛才我看到那個女的黑袍上的紅蓮花,猜測她是其中一個分舵的頭目。唉,周歇口鎮的人不知是不是得罪了他們,竟然遭到屠鎮之災。也不知道他們在周歇口這個地方為什么要干那些東西。”
衛哲見杜川說起黑暗幫會時竟然也臉有懼色,便道:“剛才謝謝你,他們想殺我,后來要不是你說我是……你的……妻子。”聲音漸細,幾不可聞。不過她此時內心卻是一陣歡喜,好像在里面打翻了一小壇的芳香醇酒。
杜川道:“唉,我也是狗急跳墻,沒辦法的事。幽冥鏢局受人委托,行走在陰陽之間,自然需要些本事,黑暗幫會本來以前對幽冥鏢局的鏢師也是從不賣帳的,他們是連神佛都不怕的角色。幽冥鏢師如果是攜帶財物的,他們更加會殺人掠貨。但是這幾年年咱們幽冥鏢局這行飯,出了好幾個了不起的人物,和黑暗幫會在川西、秦嶺、湖北、山西大同等地方交了幾次手,黑暗幫會的人死傷不少,于是就稍有忌憚了。昨晚那女子恐怕本來身有要事,見我們又是路過,才放我們一馬。不過,按他們行事喜怒無常,昨晚沖上來砍殺都一點也不稀奇。”
衛哲道:“這黑暗幫會如此兇殘霸道,難道官府就不去管管嗎?”
杜川臉帶苦笑:“現在兵荒馬亂的世道,官府都幾乎自身難保,這黑暗幫會做事神出鬼沒,潛行于陰陽之間,官府唯恐避之則吉,那還敢去管。”他撿過幾塊大樹根,丟到火里面去,繼續道:“縣丞大人在周歇口鎮失蹤,咱們天亮再回去找找看?”
衛哲臉上驚惶,拼命搖頭。杜川道:“他是你的夫婿,總不能一走了之吧。”
衛哲道:“我寧愿下了山給他報官,等官府去找他。”
“那你怎么辦?孤身一人,去哪里好?”。杜川道。
衛哲臉上失望的神色一閃而過,“只要你路上不撇下我,到了武昌,我就過去漢口找我的姑母,雖然十多年不見,我想她還是認得我的。”
杜川道:“那就好,我把你送到漢口。”
衛哲道:“本來這次就路上多有耽擱,你家里妻兒都擔心你,你還是不要花時間送我去漢口了。”
杜川淡然道:“要送,我家里的習慣了,我一年到頭在外邊的時間居多,她們都習慣了。”
沒有了黃縣丞,兩人相互之間,少了很多顧忌,白天杜川牽馬步行,晚上需要趕路的話就合乘一騎,一路上雖然風餐露宿,但反而無話不談,衛哲一改初遇時那種淡淡輕愁,變得開朗許多。杜川便將行鏢路上所見所聞說給她聽,聽得衛哲如癡如醉,深感幽冥鏢局這個行業雖然不顯山露水,但不乏驚心動魄,引人入勝的故事。交談間,衛哲也將自己能窺見死亡的事情說與杜川分析。杜川反復忖量,想不出了然,只好道:“這是你的天賦異稟,或者他日有大用,并非全是累贅。”
這日終于到達漢口,杜川始終不放心,堅決要將衛哲送到她姑母處。明末清初,漢口已與河南朱仙鎮、廣東佛山鎮、江西JDZ并列為全國四大名鎮。成為“楚中第一繁盛”,享有“九省通衢”美譽。長江渡口,經常貨物山積。城里居民填溢,商賈輻輳。
衛哲憑著兒時記憶,和杜川流連漢口大街小巷尋找,幸好她本來就記性超群。雖經十多年,竟然被她找到她姑母所住之處。兩姑侄相見,激動不已,喜極而泣。知道衛哲和未婚夫婿在木蘭山失散,姑母憂心不已,衛哲反而安慰她道:“姑母,我自己并不在乎這門親事,到時書信給父親說清楚即可,大不了就終生不嫁便是。”她說此話時,偷偷看了下杜川一眼。
次日杜川到漢口渡口,坐船回武昌,衛哲執意要送他上船。江風獵獵,吹亂了衛哲發鬢,她的心緒亦如這風飛的散發。衛哲著淡粉衣裙,長及曳地,細腰以云帶約束,更顯出不盈一握,發間一支梅花白玉簪,映得面若芙蓉,膚若凝脂。
縱目遠望,只見莽莽古楚之地和奔涌而來的“三湘”之水相連接,洶涌漢江入荊江而與長江九派匯聚合流。漢江滔滔遠去,好像一直涌流到天地之外去了,兩岸重重青山,迷迷蒙蒙,時隱時現,若有若無。
杜川昨晚才好好洗了澡,把胡子刮了,換了套新凈衣服,整個人回復英挺濃眉,銳利黑眸,唇削薄輕抿,輪廓棱角分明,修長高大卻不粗獷的身材,宛若黑夜之鷹,站在江邊又挺拔如松。
“杜大哥,你要多多保重,這次一路上多得有你。”衛哲道。
“嗯,你也多保重。”杜川見到衛哲眼眶已經泛紅。
“我在姑母這里會住上一段日子,杜大哥,你會來看我嗎?”衛哲道。
“那一定會。反正也不遠。”杜川道。
“只怕路不遠,心已遠。”衛哲道。
杜川一呆,見衛哲珠淚已落腮邊。他心中一動,握著衛哲的手道:“我一定會來看你的,就算出去行鏢,我也會記得來看你好吧?”
衛哲低頭道:“你恐怕只是說說,你都說了,若是你行鏢,我都不知你身在何方了。”
杜川轉念一想,道:“縱使別人找我不到,你也能找到我,我教你一個辦法。”
衛哲抬起頭,盈盈淚眼望著杜川,杜川道:“武昌城外有間殘舊的道觀叫猗蘭觀,你可以去找一個叫蘭癡的居士。他能幫你找到我。無論我身在何方。”
衛哲道:“當真?你不要騙我才好。”她揮揮手,道:“若然你不來看我,我心里會很惱煩你。”倏然轉身,再不回頭,拾著碼頭步階,飄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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扒沙老街座落在扒沙河畔。原來還是商賈聚集之地,近年因為武昌其他商賈集市的興起,逐漸衰敗,街道兩旁全為青磚布瓦二層樓房,一進數重。店鋪前均砌有二級石臺階。原來店面為紅漆門板和地板,因為多年的荒廢,變成紅漆掉落,露出灰黑的木色,偶然店面有開的,也只有一兩個伙計無精打采坐在店里。午后的陽光慵懶地照在扒沙老街,街道口有幾個老漢,圍坐一起抽抽水煙,下棋或聊天,聊天內容無非多是當年扒沙街的榮光,自己當年如何年輕英俊,深得青樓頭牌水紅歡心之類的話題。
杜川走在街道上,心情沉重。他在一條小巷口停下來。低頭走了進去。巷口門樓破敗不堪,寫著“簞食巷”三字。小巷正中鋪著的青石板上面沾滿發黑發黃的泥土,墻壁灰塵滿布,街檐設下水道干涸多時。房屋多為木構,似乎住的人不多,上面蛛網雀巢,時見巨鼠橫行。
沒想到小巷深處居然有家店面,門面不過兩丈,木門緊閉,屋檐下面掛著兩個萎蔫無神的燈籠,奇怪的是一個是黑色,一個是白色。
杜川推開門走進來。叫了聲,“師父。”
屋里面照不到陽光,一片昏黑。忽然傳來一聲怒罵:“舍得來了嗎?”
杜川沒有說話,垂手而立,神態恭謹。
屋內彌漫著一股奇異的藥味,這股藥味混合著房間里面的霉氣和食物破敗的餿味,讓人很不好受。那聲音沙啞,似乎中氣不足,繼續罵道:“去一趟鄂西,幫嚴大人親家送點冥財,居然花了一個多月的時間,好了,嚴家那王八早上派人來罵了,說他親家報夢,說咱們鏢局送得又遲又亂,東西聽說還不全呢!你混這行飯,就好好混,別敗了我名聲!我吉廿八在幽冥鏢界當年也算是個響當當的人物!江湖人聽了,誰不豎起大拇指。如今落到你手里,是王小二過年,一年不如一年了!行趟鏢,連米飯錢都不夠!還給人上門剃眉毛了。”
杜川辯解道:“師父,實在是路上出了點狀況……”
一個六七十歲左右的老漢拄著拐杖走了出來。他頭發花白稀疏,簡單地在頭上拐了一圈,扎成一個發辮。老臉皺得如風干的橘皮,瞪著昏濁的一雙眼睛,盯著杜川。
“拿來!”老漢吉廿八伸出一只枯瘦如柴的手,掌心朝上。“這次又要幫你擦屁股,打點一下。否則下回人家都沒生意給我們做了。”
杜川慌忙從懷中拿出一串銅錢,放到吉廿八的手上。嚴家有沒有過來師父這里鬧事他不知道,反正嚴家的人很高興地把他的鏢銀付了。至于師父,每次行完鏢回來,都會這樣數落他一番。目的是把鏢銀全數收回去。
“師父,這次我遇上了些事,想跟你說說。”杜川道。
“說啥說,福興跟阿嵐哪里去了,叫他們趕緊回來,對了,來的時候有無幫我買福壽膏?”吉廿八不耐煩道。
“沒有,忘記了。這東西吸多了不好,還是少來點吧。”
“兔崽子,竟然敢教訓我,回來都不會孝敬一下師父!去!去!”吉廿八連連擺手。
杜川見他如此,無可奈何,只好退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