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這毛氅的作用來得太快

跟著范盡從皇宮過來宣王府，楚沉在書房看到楚生的時候，他正頗為頹然地靠在書案旁，盯著手中拿著的一根紅玉蕭撒癔癥。

楚沉嘆了口氣，敲了敲門，走進來，“表哥今日怎么沒去上早朝？”

楚生略略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又垂下。

楚沉走過來坐他旁邊，也看了看紅玉蕭，輕聲道，“父皇和母后那邊已經知道皇兄的事了。”

楚生再次回神看著他。

“你想問他是什么反應吧，”楚沉搖了搖頭，“沒反應，只是退朝后，把自己關在書房里，誰都不允許進去探望。”

“不過母后……”楚沉嘆氣道，“皇兄雖不是她親子，可也算是從小看著長大，眼下挺傷心的。”

“別人呢？”楚生頓了半晌后問。

明明在十一年就該被挫骨揚灰的楚魂，今日卻在刑場處又大鬧了那么一回。

雖說人最終被制服了，可也不能掩蓋楚生當初陽奉陰違的嫌疑，即便皇上這邊沒什么要追究的意思，難免不被旁人、尤其是朝綱之上那些各懷心思的文武百官詬病。

“紀旋那幾個老賊念叨了兩句，其他人倒也沒說什么，”楚沉道，“不過父皇這邊沒明面上說些什么，再者表哥你也及時亡羊補牢除了皇兄，算是將功補過，那些人便是有什么不舒坦的，也總不好再拿出來放聲嚷嚷，表哥就放心好了。”

楚生緩緩點了點頭，他也不是畏懼皇帝緩過神來秋后算賬，等洪玥這邊醒過來確定沒事后，他自己會回皇宮主動請罪。

“對了表哥，”楚沉欲言又止再三后，輕聲問，“皇兄呢，我能去看看他嗎？”

“他，”楚生頓了頓，“埋了。”

“埋……”楚沉怔怔，片刻后輕輕嘆氣道，“埋了就算了，原本早在十一年前，他這個人就不應該存在了。”

兩相無言片刻，楚沉起身告辭離開了。

走的時候問了楚生一句，“要不把皇兄的死訊告訴謝叔一聲？”

不消他問，楚生自然會去的。

朱門合上，書房又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師父，”楚生緩緩撫著玉簫上的雕紋，低聲沉吟道，“您手中的魂鈴，應該碎了一個了吧。”

楚生還記得，很小的時候楚魂就特別喜歡跟在他屁股后面跑，人又乖巧老實，讓干什么就干什么，從來不問緣由。

對他這個又是表哥，又是師兄的闖禍王，做到了絕對跟隨和扮演好了一個背鍋俠的身份。

也正如師父說的那樣，這背鍋俠從小就特別怕疼，怕得要死……

楚生不敢想，今天在邢臺上刺進他心臟的那一劍，會有多疼。

“阿魂，你疼嗎？”

心底說不上來的難受，化作一根芒刺，卡在喉嚨間難受極了。

十一年前是他留了他一命，十一年后，親手要走這條命的，居然還是他自己……

楚生有些想吐，緊緊拽著玉簫起身想找個地兒吐一下時，負責伺候洪玥的那名丫鬟扣響了書房門。

“王爺，洪姑娘醒了，身子骨卻還是弱著的，可她執意要離開王府，您要不過去看一眼吧。”

·

楚生步履匆忙地跟著小丫鬟過來住院，方始踏進大門，便讓洪玥撞了個滿懷。

四目相對。

“阿玥，你去哪呢？”楚生溫聲問。

洪玥想開口說關你什么事，可惜要說話時，才發現自己竟然沒力氣說出這么有氣勢的話，只能疲乏地吐出了兩個字，“客棧。”

“先把身體養好吧，”楚生走過去要扶她，“你看你，走路時兩腿都是發顫的。”

洪玥讓開了，動作有些急，后背定定撞在了門檐上，發出一聲沉悶聲響。

楚生要過來，讓她抬手制止住了。

“先回房間吧。”楚生的語氣幾乎是在央求了，“有什么事，也等身體好點再說，行嗎？”

“我沒什么要說的，”洪玥抹了一把有些酸澀的眼睛，“我跟你，更沒什么好說的，你如果不想讓我更討厭你，你就馬上讓開讓我走。”

“阿玥……”

“別這么叫我，”洪玥眼底盡是嫌惡，“我聽著怎么就像如芒在背，渾身膈應得這么難受呢？”

楚生伸出去扶她的雙手定了定，喉間深深嘆了口氣，“對不起我騙了你，可楚魂是絕對不能留的，他現在還沒那么厲害，努努力可以制服，將來要是等他把那一身歪門邪道熬出氣候，天下蒼生就都完了……”

“對了，說到楚魂，”洪玥像是一點多余的解釋機會都不想給他，直接打斷了話冷聲問，“我聽下人們說，你馬不停蹄地就讓人把他埋了。”

“埋在哪了，”洪玥問，“能勞煩王爺告知一聲嗎？我想給他送點東西過去。”

“好，晚點我帶你過去，”楚生道，“現在你先回房靜養好嗎？”

洪玥沒說什么，轉身回了房。

·

楚魂的墓地卡在連綿起伏的山崖下，地方很清靜，旁邊有一條兩指寬的溪流，什么都好，就是看上去太荒涼了。

說是墓地，其實就是一個土坡，連塊碑都沒有，看上去實在不敢再簡陋了。

“也不給他選快好點的墓地，按照你們這些修士的理論，這么卡在山崖上，連魂魄都沒法出來輪回轉世……”

低聲到這，洪玥突然想明白了一個事，將墓地選在這山崖下面，要的不就是楚魂三魂七魄，再不能出來擾亂人間嗎？

她為自己竟然誤打誤撞想明白的這一點感到自豪，提起嘴角笑了一下。

“楚懷玉，”洪玥忽地輕聲問守在旁邊的楚生，“你親手殺了他時，有過哪怕一瞬間的后悔嗎？”

他有，何只是一瞬間……

“沒有。”

“難過呢？”

“沒有。”

洪玥抬起頭看他，失聲笑了笑，眼里明顯有淚花。

“怪不得楚魂要向我給你豎拇指，”洪玥也豎起了大拇指，眼神冰冷，“你這個師兄，你這個表哥，果然做到位了。”

楚生靜靜看著她，未置一詞。

須臾后，洪玥取下肩上衣包，從里面抖出來一件血紅毛氅。

——洪玥，我想我和楚生，和這天下人難免會有一戰，如果將來我戰死了，你就用這個，帶我回人間。

“怎么那么快就用到這件毛氅了呢？”洪玥喃喃自語著，將疊好的毛氅放在土坡旁，然后起身，離開。

眼淚瞬間流了滿面。

楚生默默跟在身后，能看到回去的一路上，她那瘦削肩膀的抖動，從始至終幾乎沒停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