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立公園離穆葉的公寓大概十來英里,因為沒車,從來沒去過。只聽說那里山水相映,景致不錯。
穆葉第二次坐上了Isaac的車。很常見的本田雅閣,只是里面似乎做了升級,皮質的座椅,金屬的邊框。沒有任何雜物,很是清爽,還有一股若有若無的清香。
看著車里的陳設,又看了看認真開車的Isaac。他確實是好看的,立體的五官讓他的側臉尤其出挑。他雙眼注視著前方,時不時斜目看看后視鏡,嘴角有點微微的讓人覺得溫暖卻毫無曖昧的笑意。白色的休閑服領口立起,但拉鏈卻只到胸口,露出里面黑色的圓領T恤和時而滾動的清晰喉結。
雖自帶一股陽剛的風流韻致,但清正的眼神沒有給人留下任何恣意遐想的空間。
只是因為他太善良吧,穆葉這樣想。
車里一片寂靜。
“聽音樂嗎?”估計Isaac也感覺到了一絲的難耐。
“好??!”
輕按播放鍵,音響里飄揚出空寂低沉的巴赫的G大調第一大提琴組曲。
“可以嗎?” Isaac嘴角帶笑的掃了穆葉一眼,發出跟大提琴一樣讓人陶醉的聲音。
穆葉點點頭,“你也喜歡大提琴?”
“我上中學的時候是學校樂團的大提琴手?!?
“那上個星期五晚上馮呦呦的演奏會…….”他應該原本也是要去的吧。
Isaac笑笑,“那天剛參加完一個模擬法庭,正趕回公寓換衣服,好去聽演奏會,才等不及撞上你了?!卑此綍r開車的方式,一定會等對面的車過去,再遠遠的繞過騎車的穆葉。
“那我還得謝謝馮呦呦了?!?
Isaac笑著皺了眉,以示不明所以。
“我才能夠訛上你啊。要不然我都不能想像那天我會有多慘。”穆葉笑得狡黠。
Isaac猜出“訛上”的意思,轉過頭,也對著穆葉微微一笑,“這就是緣分吧?!?
好像有一瞬間的深意從他的眸子劃過??僧斈氯~再看過去,他仍是一臉的清透坦然,估計是幻覺吧。只是你確定知道緣分大多用來指什么嗎?
“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穆葉慕然想到。
“嗯?”Isaac微笑著抬了眼簾,示意“當然”。
“車禍那天你幫助我,是出于法律的約束還是道德的使然呢?”
“兩者皆有吧?!彼麤]經思考就回道,“路上有人倒下,不管是誰,不管是不是我造成的,我都不能視而不見。而那天,卻又恰恰有我的法律責任。不過……” Isaac 突然停了停,“好像這是我第一次有機會對受害人行使像這樣的法律責任外的幫助。”
“這樣的?”穆葉很想問“這樣”是怎樣,是帶受害人觀光還是帶飯?想想還是作罷。她知道這個世界上確實有些人是在從幫助他人中獲取生命價值的肯定。
只是主動承擔起過錯的后果可以是很嚴重的,“你當時難道就沒想過,我要是傷的更嚴重,你可能會很麻煩?!?
“當時沒有考慮那么多,再說即使考慮到,我也不能逃避自己的法律責任不是?”
“有一點我一直不明白,為什么開車的就一定是原罪。比如那天,是那只小狗和它的主人突然出現在道路中間才引起了事故?!?
“也不是所有的情況,不過要證明是路人的過錯,舉證比較困難。必須有證據顯示路人是在不可預計的情況突然出現在機動車輛前面,并且機動車輛已無法采取有效措施避免事故發生。而對于我們那起事故,我們倆都停下來了,路人也沒有受到傷害,所以她完全就不在定責的考慮中。至于我們倆……” Isaac笑著頓了頓。
“我們倆”之后的這個停頓,讓穆葉莫名的心悸。
“你和我有相同的路權。只要你沒有違規,責任就一定是我的??梢韵胂褚幌聝奢v汽車,后車超車撞上前車,而前車并沒有違規,那么一定是后車的過錯。”講這些的時候,Isaac像換了一個人,表現出了自信的凌厲。
“這么說來,我完全沒必要內疚了?!彪m然帶笑,但穆葉確實一直歉疚是自己倒向了Isaac的車才把他無端牽連了進來。
“你為什么要內疚?你擁有整條道的路權,是我……”Isaac看了一眼穆葉,笑說道:“闖入了你的地盤?!?
“雖然這樣說,但……”穆葉還是覺得法律未免太過無情和絕對。
“也許想到這個事故積極的一面會讓你好受一些。”看穆葉似乎還是不能釋懷,Isaac說。
“積極的一面?”
“嗯,多交了個朋友啊?!?
兩人相視一笑。
Isaac把車停在了平坦的湖邊。下車后立刻過來用身子幫穆葉抵住車門,伸出右手要扶她起來。這次穆葉沒有遲疑就把左手遞了過去,他的手掌清涼光滑,觸上沁人心脾。
待穆葉站穩,他才又從后座上取出拐杖,一副鞍前馬后的模樣,但自然之極,既無卑屈亦無諂媚。
穆葉看著他遞過拐杖的手,“你……現在還拉琴嗎?”
“心情好或不好的時候會。怎么了?”看穆葉問得有些遲疑。
“難怪,你的手都沒有繭子的。”
Isaac仰頭爽朗的笑了出來,露出他那可以去拍高露潔廣告的牙,“你是懷疑我練琴不夠努力?”說著伸出左手,“你摸摸?!?
他的十指白皙修長。穆葉躊躇著伸出手輕輕的摩挲了一下他左手指腹處微微發黃的突起。從來沒有這樣仔細的看過男生的手,臉頰有點微微的發熱,很快把手縮了回來,“能有機會聽你拉琴嗎?”
“當然?!盜saac把手插進了休閑褲的褲兜里,喉結滾動了兩下,“要去湖邊走走嗎?”
“嗯?!蹦氯~拄著拐杖踏上湖邊新綠的草坪,Isaac漫步跟在旁邊。
新開的婀娜的粉色櫻花倒影在清澈的湖水中,在陽光中泛著金光,秀美自不必說。
一時無話,仿佛能聽見時光流淌的聲音,穆葉在腦子里搜索著話題。
“你說你去過中國?”似乎能想到的共同話題不多,畢竟了解有限,法律專業的問題,穆葉知之甚少。
“是的,十年前剛高中畢業的時候?!?
“去過哪些地方呢?”
“BJ,上海,香港,廣州,還有潘岳?!盜saac慢慢的細數出一個個地名。
“潘岳?”
“嗯,Y省的潘岳。你不知道嗎?”
“我怎么會不知道,我就是土生土長的潘岳人?!敝皇沁@個西南小城跟其他幾個地名完全就不能相提并論,亦非名勝古跡,并不是一個第一次到中國的人會想到要去的地方,“你怎么會去潘岳?”
“你是潘岳人?”Isaac臉上露出一絲驚喜,“這么巧,我爸爸在那里住過幾年,算是他的第二故鄉。”
“這么說來,我們還算半個老鄉?!边@個發現也讓穆葉頗為欣喜,離開Y省以后,她便很少遇到潘岳人,在A市連知道潘岳的人都少之又少。如今雖是繞了幾個圈的老鄉,倒也頓覺親近。
穆葉隨便逛了逛,便說回去。她本無意打亂Isaac回家的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