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葉坐在柏舟的車上往中國店去，車里浸著水仙和玫瑰木的香味。那是秋天的時候他們一起逛校園的時候在一個小店買的。

穆葉努力地沒話找話，“我媽，好像跟外公熟悉得還挺快。”

“本來就是父女，這不奇怪。”毫無起伏的男低音。

“我媽本來就是自來熟的性格，你也知道。”想到媽媽的性子，穆葉笑笑，“如果不是這層關系，沒準熟得更快。”

“嗯。”

“既然他們熟了，外公也康復得不錯。我想，明天回趟實驗室。我有兩個固定時間的實驗需要做。到時候你幫我照看一下我爸媽，好嗎？”

柏舟轉頭看了一眼穆葉，“你沒有跟Edgar請假嗎？”

“請了，也請了Gaby幫我做實驗。不過我們的實驗有時候實驗者的差異性會很大，除非不得已，還是我自己做比較好。”

柏舟點頭表示理解，“你需要去多久？我明天送你過去。”

“不用了，我坐火車回去就好。今晚你還要在醫院陪外公，明天好好休息休息。你還得幫我照看我爸媽呢。”

穆葉這樣說，柏舟也不再勉強，“那早上讓我哥送你去地鐵站。你什么時候回來？”

“下午做完實驗大概四五點吧，然后順便回公寓把買的圣誕禮物取回來。網上說昨天就已經送到了。”

“那我下午去接你。”柏舟又深深地看了一眼穆葉，似有話要說，抿了抿唇，還是作罷。

“好。”拿著幾個碩大的禮物確實也不方便坐火車，“也許我該買輛車了，這樣就不用老是麻煩你們了。”

“不想麻煩我了？”柏舟意味深長地瞟了一眼穆葉。

穆葉心里咯噔地一沉，慌忙地解釋，“不是，不是。只是現在我爸媽來了，用車的情況更多了。”什么都可以誤會，但這個不可以，雖然現在跟柏舟的關系還有些奇怪，但是總會好的。

柏舟淺淺地笑笑，“還是先考駕照吧。”

“我有駕照。”

柏舟疑惑地皺眉，怎么沒聽她說過。

“我在國內就有駕照了，剛過來以后要辦州上的身份證，想著還不如直接考個駕照方便。【注】”

“你都沒車，怎么考的？”

“一個師兄把車借給我了。”

“師兄？”

“嗯。”

“你們關系很好？他居然愿意把車借給你。”淡淡的語氣，但似乎夾雜著一絲檸檬味。

穆葉在心里笑笑，面上卻一本正經，“還可以吧。”

“還可以？”柏舟重復了一次，“我室友說中國留學生間流傳著三不借，信用卡，車，還有女朋友。”

“我那時候剛來，不知道。我說想考駕照，他直接就把車借給我了。如果知道的話，我肯定也不會接收他的車了。”雖然看著他吃醋，心里是歡喜的，但解釋卻也是必要的。

柏舟皺眉咬了咬唇，“嗯……如果有駕照的話，家里還有輛小車，你拿去開就好了。待會兒給保險公司打個電話，把你的名字加上去。不過你平時開得少，先在家里練練再上路。”

“那輛白色的911？”車庫是相通的，所以穆葉見過，“不行，不行。”穆葉連擺手，“那車怎么能開到學校去。”太招搖了吧。

柏舟笑笑，“沒讓你開學校去，在學校你也不需要車。帶你爸媽在周圍轉轉的時候開。沒看過你開車，還不放心你上高速呢。”

柏舟說著，已經把車停在了中國超市門口。

穆葉下車時不服氣的瞪了柏舟一眼，柏舟彎了嘴角笑笑。

看到那個久違的溫暖的笑，霎那間，穆葉身上的每個細胞都覺融融暖暖，本來僵硬的四肢，瞬間融化。本覺胸口堵著的一塊石頭，此時也消融殆盡，但覺渾身輕松舒服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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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了食材回家，穆葉把爸媽從午睡中叫了起來。下午便跟著鄭姨帶著媽媽熟悉廚房，做海參粥和一家人的晚飯。之后又跟媽媽講了講第二日自己要回實驗室的安排。待到周圍沒人時，再交代了一下，如若想為大家做什么事，最好先征求一下柏舟母親的意見。

聽穆葉絮絮叨叨的，媽媽即不耐煩又覺好笑，“你媽媽我沒有那么不懂事，在這里始終也還是客人。什么時候變得需要你來教我了？”

穆葉尷尬地笑笑，扶了媽媽的肩安慰著，“不是說你不懂事，只是怕你還不熟悉他們的做事方式和習慣。”

媽媽拍了穆葉扶在她肩頭的手，笑說道：“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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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實驗室的人見到穆葉都頗為詫異，“穆，你不是請假了嗎？怎么過來了？”

“家里的事基本解決了。”穆葉笑回道。

穆葉這一周多的反常，老板看在眼里，把穆葉叫去了辦公室，“家里沒什么事吧？你需要回中國的話我可以給你假。”

穆葉搖搖頭，“謝謝。現在沒事了。我爸爸媽媽剛剛從國內過來了。只是我外……Richard小中風，現在已經在慢慢康復了。”

“Richard小中風？嚴重嗎？”

“現在行動還不方便，但是認知和其他功能基本沒有受損。這兩周我只能過來做必需的實驗，其他時候需要照顧家人。”

老板理解的點點頭，“本來就該放寒假了。你看能讓他們誰幫你嗎？你這紐約A市跑著也不方便。”

“沒關系，偶爾過來做兩天實驗還是可以的。”

“好吧，那你去做實驗吧。”老板揮揮手，又把她叫住：“穆，如果需要什么幫助，不要客氣。”

“嗯。”穆葉應著，出了老板辦公室。

做完實驗，下午四點，穆葉又把一些數據拷貝到了硬盤，想著如若有時間，便可以把一些數據分析了。

走出實驗大樓就看到了柏舟停在門口的車。她攏了攏羽絨服，走過去，見柏舟正在駕駛座閉目養神。她敲了敲車窗，柏舟解了鎖，她上到車來，“很累？要不我來試試？”

“下次local的時候吧。”柏舟還是不放心穆葉的車技。

“我們現在不是回家取包裹嗎？”那不都是Local的路嗎？

“我已經取了，五件禮物和幾卷包裝紙和卡片。還需要拿別的嗎？”

“嗯……”，給柏舟的禮物還沒取，禮物穆葉早就準備好了，藏在了一個抽屜里。

穆葉想了想，搖搖頭，“沒了。”她周四還要來做實驗，下次再拿吧。又立刻想到什么，“你等等我。”

穆葉下了車快步進了實驗樓。

再次出來時，手上多了兩瓶飲料，瓶身上已經覆上了一層冷凝水，穆葉剛從實驗樓里的自動販賣機買的。她遞給柏舟一瓶，“解解乏吧。”

柏舟接過飲料時，小指跟穆葉的輕觸，穆葉不自覺地快速得收回了手。柏舟抬眸看了她一眼，劃過一抹悵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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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去的幾日，一切井然有序。柏舟和柏森仍舊輪流在晚上陪護，白天柏舟的母親或穆葉帶著爸媽輪番地守著老人。老人的肢體機能在慢慢康復。中途穆葉又回了一趟實驗室。她找了個時間帶著爸媽去附近逛了逛，順便采買了禮物，好以他們的名義來送。閑暇時幫忙給二舅和三舅準備簽證的材料，大舅仍舊執拗地說不過來。

一周很快地過去，轉眼就到了平安夜。柏森，柏舟和穆葉一起去醫院接老人回家。其他幾人在家準備平安夜的晚餐，一并等待柏森太太和女兒的到來。Albert聽說老人中風，也把本來計劃的圣誕后的拜訪提前到了平安夜。

在醫院，幾個曾經熟識的護士醫生過來祝賀。主管護士推了一個輪椅過來。

老人揮揮手，固執地說：“我可以自己走。”

幾人笑笑，柏森笑勸著，“爸，為了安全考慮，你要是不小心摔一跤，怎么辦？等你完全康復了再說。”

之前家人就商量過是買個多功能的新輪椅，還是租用醫院的，老人忙反對，“買什么買？我就臨時用一下，租一個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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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回到家，已近傍晚。柏舟推著輪椅進屋，家里已經洋溢起了節日的氣氛。空氣里飄著肉桂和食物的香味，音響里傳來熟悉的圣誕歌，彩燈全部撳亮，圣誕樹下擺滿了各色的禮物，壁爐里燃著溫馨的火光，高桌上點起了融融的蠟燭。還有竊竊交談聲，平日空寂的宅子，今天晚上格外的熱鬧。

穆葉的爸媽跟著鄭姨在廚房里準備最后的兩道菜，柏舟的母親和一個穆葉不認識的中年婦人正把食物和餐具往前面的正餐廳擺放。

中年婦人一見老人就過來問候，“三叔，節日快樂。”

“那是Albert的太太。”柏舟跟旁邊的穆葉介紹。

老人聽見，轉身對穆葉伸了伸手，又指著婦人說：“你該叫……”想了想，“堂舅媽。”

“堂舅媽，節日快樂。”穆葉禮貌地問候完，立刻四處張望。

柏森三歲的小女兒這時歡快地從圣誕樹下跑過來，爬到老人的膝蓋上叫，“爺爺，爺爺。”

柏森的太太見狀忙小跑地追來，慌忙地阻止，“快下來，下來。”

“沒事兒，沒事兒。”老人開心地用右手攬了懷里的孩子。

柏森的太太是他醫學院的同學，生在中國長在美國。

穆葉終于看見了剛從衛生間出來的高個中年男人，眼里閃出崇拜的星星。

柏舟見到穆葉的表情在心里笑笑。

男人走過來，“三叔，看起來恢復地還不錯，節日快樂！”

“節日快樂，快樂！”老人回著，又轉頭，招呼一直目不轉睛看著他的穆葉，“穆葉，這個是堂舅舅。”

穆葉很不好意思地小聲的叫了聲“堂舅”，還有些難以置信。

“Albert，穆葉是A大神經病學系的博士生，我對你成就的了解都是來自于她。”柏舟見穆葉還有些沒回過神的樣子，忙幫她套近乎。

“哦？是嗎？你現在做的哪方面的研究？”Albert立刻問。

“主要看皮質和海馬【注2】神經電信號和行為意識之間的關系。”

老人周圍突然安靜下來，大家都認真地聽著他們的對話。柏森的太太也是神經病學的醫生。

“什么皮質的？”

“體感和運動皮質。”

Albert點點頭，“那海馬呢？是CA1還是CA3【注3】？”

穆葉正欲回答，被Albert太太打斷，“你們不要站在路中間說這個，馬上吃飯了，一會兒再慢慢聊。”

Albert無奈地搖搖頭，嘴里卻說著：“好吧，好吧。”

穆葉看著偶像這副妻管嚴的樣子很是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