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英格蘭的冬天，夜來得格外的早。躺在床上的穆葉看著窗外的雪后艷陽慢慢地退變成淺灰，進而深灰。心情也似沉進了黑暗里，她不想再費腦子去思考暫時無從得出結論的事，閉了眼想真正地休息一會兒。
剛覺似夢似幻，便聽到了門啟的聲音，隨后客廳的燈被撳開，橙色的光從縫隙里透進來。
穆葉頓覺緊張。
柏舟把背包放在沙發上，脫了羽絨服掛在門口的衣架上，看了一眼一樣昏暗的廚房和衛生間，輕手輕腳地進了臥室。見正躺在床上的穆葉動了一下，溫聲問道：“怎么這個時候睡覺？”
說著靠近床邊，伸手往穆葉頭上摸，“生病了嗎？”
穆葉立刻拉了被子蓋住了頭，躲過了柏舟的手。又覺自己反應會不會太過，嚇著柏舟，慢慢地探了個頭出來，“怎么這么早？”
“早嗎？天都快黑了。”
“哦，那我起來煮餃子。”穆葉從床上坐起來。
柏舟在床弦坐下，“你不舒服，我來吧。”說著又伸手要往穆葉額頭上放。
穆葉把頭往旁邊一讓，隨即抬了手捂了嘴，一陣干嘔。
“怎么了？吃壞肚子了？”男低音此時聽來讓人格外的心酸。
穆葉搖搖頭，立刻從床上下來，慌忙往廚房去，“我去做晚飯。”
柏舟終于察覺出了異樣，穆葉在躲著他。如若是因為別的事讓她不開心了，她都是會主動跟他傾述的。現在這樣，便多是跟自己有關了。只是這兩日除了昨天早上的短信聊天以外，他們幾乎就沒有交流。而且那條短信……
柏舟毫無頭緒，只能起身，跟進了廚房。
穆葉正怔怔地站在灶臺前，看著裝滿水的鍋，似乎是在等著它燒開。只是平日她從來不會把時間浪費在等待這樣的事情上，定會找些別的來做。
“發生什么事了嗎？”柏舟試探地問。
穆葉再次低頭搖搖，片刻后抬眸，“柏……Isaac，這個周末我跟你一起回紐約吧。”
聽穆葉叫自己Isaac，柏舟愣了愣，“再過兩周就是圣誕長假了，這周回去做什么？”
“我有個問題想向你爸爸請教。”
柏舟歪了頭看她，不無關切，“這個問題很嚴重很緊急？一定要當面請教？你做的課題出什么問題了嗎？”
“沒有。”
穆葉不愿說，柏舟也不再繼續問。只是倚在灶臺旁邊的冰箱上，看著穆葉把餃子一個一個的往沸水里放。
“你今天胃口很好？”他看穆葉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哦。”穆葉沒有接他的玩笑，只是停了手，捏緊了速凍水餃的封口，遞了給他。
把餃子放回冰箱，柏舟嘆口氣，說道：“馬上圣誕了，我哥哥和他太太，女兒都會回來。我們得準備禮物了。”
“好的。”穆葉心不在焉地回道。瞬間想起了柏森的面容。
艾迪，艾倫，艾文，艾博，柏森，柏舟，會不會還有另外一種可能呢？
穆葉盯著柏舟，猶豫片刻，“柏森哥哥長得倒不像混血。”
柏舟眼角輕輕地彎了彎，她還愿意跟他討論這個，倒還不是太糟糕，笑回道：“他是混血了，不過像他爸爸多一些罷了。”
“他爸爸？”穆葉一個激靈。
“嗯，我跟我哥哥同母異父。”這話柏舟說得平淡如水，“我媽媽在嫁給我爸爸之前結過一次婚。她以前的丈夫是個美國人，在一次工作中出了意外。”
穆葉沉沉地“哦”了一聲。幻想破滅。
“我哥哥的禮物我來選，嫂子和侄女的你來，好嗎？你們女生更清楚女生的喜好。”柏舟努力的找話題。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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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幾乎一天沒吃東西，穆葉晚飯的胃口依舊不好，把一碗餃子快全部戳爛了，也沒吃進嘴里幾個。
她看了看柏舟，遲疑道：“Isaac，你爸爸……”本想問問他父親的中文名，因為網上沒有查到。略一思忖，還是作罷，既然決定了找他父親，那就再等幾天吧。
“你想說什么？”柏舟覺得這個問題一定很重要，肯定跟穆葉今天的反常有關。
“哦，你爸爸是不是有個侄子叫Albert Wong？”
“是的，你認識他？”柏舟顯然有些失望。
“不認識，只聽過他的講座。做生物和工程的應該都知道他，大部分做生物的實驗室都會用到他的發明。”雖然是在講一件似乎能讓她興奮的事，但穆葉的聲音依舊一反常態地微弱。
“圣誕節后他會過來，到時候你就可以認識認識他了。”
“嗯……他的中文名叫黃艾博，你們是同輩，你的名字為什么沒有從了‘艾’字？”雖然沒指望能問出結果，既然話趕話到這里，便順口問問。
“這個我也不知道，得問我爸爸。”
“哦。”穆葉繼續戳著碗里的餃子。
柏舟憂郁地看著她，“吃不下不要浪費了，給我。”說著便把自己的碗湊到穆葉的碗邊，伸了筷子去她碗里夾餃子。
穆葉忙端了碗讓開，“已經被我吃臟了。”
“還有我沒吃過的嗎？”柏舟把筷子又朝著穆葉的碗伸了伸。
這話讓穆葉瞬間覺得胃里有好多毛毛蟲在蠕動。她連忙把碗往桌上一放，捂了嘴起身往衛生間跑，剛才吃進的幾個餃子，盡數吐了出來。
柏舟趕緊跟了進來，在她背上安撫，穆葉無處可退，只能輕聲叫了聲，“別碰我。”
柏舟立刻抬了手，“你……究竟怎么了？”
穆葉還是搖頭，等稍稍緩了過來，拿了杯子接水漱了口，才慢慢地說：“對不起。這周，你先回你的公寓住，可以嗎？”
“可以是可以，但我想知道為什么。”
穆葉看到柏舟眼里的黯然，一陣心痛，“我，這兩天沒睡好，想一個人睡個好覺。”很明顯的借口。
“我明天就去換張大床。”
“跟床沒關系。”
柏舟看著穆葉，沉了眼懵，深深地嘆了口氣，“你去躺著吧，我來收拾，完了就走。”
穆葉點點頭，回了臥室。
柏舟洗好碗，提起沙發上還沒動過的背包，悵然地看了一眼臥室門。還是忍不住走過去，開了一條縫，看穆葉緊緊地裹了被子，沉沉地說了一句：“我走了。要是有什么事給我打電話。”
“嗯。”穆葉悶悶地回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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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舟回到跟學生會主席合租的公寓，主席正摟了女朋友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回來拿東*****掃了他一眼，敷衍地問了一句。
“不是，今天回來住。”聲音像蒙了重重的霧。
“呵，難得，被師妹趕出來了？”主席幸災樂禍。
“嗯。”柏舟應著，回了自己房間。再出來洗漱時，順便瞟了一眼電視，好像放的限制級。柏舟輕哼一聲，再長長地嘆口氣，往衛生間走。
“怎么了？難得見你唉聲嘆氣的。”主席感受到了柏舟的低落，“兩個人吵吵架不是家常便飯嗎？何必這樣。”
“是嗎？”他和穆葉從來就沒吵過架，“不過我們沒吵架，只是她好像有心事。她可能……”柏舟欲言又止。
“出軌了？不會吧，有你這樣的男朋友還出軌？”
柏舟看著這個室友無奈地苦笑，“不是，可能懷孕了。”
“嗨，搞了半天，你這是隱形炫耀。不過你們沒措施嗎？”
“有，安全期除外。”
“哪里有絕對安全期？你們也真是膽大。”
“她說排卵期以后是絕對安全期，我看了一些資料也是這樣說的。不過這些都無所謂，只是，她好像不太愿意讓我知道。”柏舟說著微微地皺了皺眉。
“我當什么事呢。你得先問問她自己知道嗎？”
“她在有意回避我，應該是知道吧。”
“也可能激素引起的情緒變化。她們女生啊，一個生理期就可能鬧得天翻地覆，更不用說懷孕這樣的事了。”主席在女朋友肩頭拍了拍。然后收到一個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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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晚上，穆葉從實驗室回到公寓，一開門，見燈亮著。往廚房尋去，果然看見了柏舟。
柏舟聽見了聲響，轉過頭來，“回來了？怎么沒有提前打電話？”
“我不知道你今天會過來。”
“你只說讓我回去住，沒有說不能在一起吃飯。”見穆葉只是低頭不答，繼續說道：“今天晚上簡單一點，三文魚沙拉，意大利醬，比較清爽。好嗎？”
“嗯。”穆葉從廚房出來，去臥室放背包，經過餐廳，見餐桌上放著一個粉色的盒子。盒子上畫著的白色柱狀體，讓穆葉尋了尋上面的標簽，果然找到了那幾個字。難怪他會想出酸酸甜甜的意大利沙拉醬。
柏舟正端著沙拉出來，見穆葉在看那盒子，“明天早上測一測。”
“我還有三五天才……”穆葉突然住了口，生理期這樣的問題，怎么說也不該是跟小舅舅討論的話題。又在心里冷笑一聲，他們還在討論更離譜的事呢。
“我知道，不過這個說可以提前六天測出來。”
穆葉把那盒子拿進了衛生間，雖然她知道自己只是因為心理引起的生理不適，不過她不想糾正他，這個誤會正好可以作為借口。也許會讓他好受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