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中午，穆葉吃完午飯，還跟同事在廚房閑聊，老板帶著奇怪的笑進來，“穆，我剛轉發給你了一封郵件，看到了嗎？”

“還沒。”穆葉立刻起身，收拾了餐具，跟著老板出了廚房。

“哈，你猜猜是什么？”老板跟著穆葉往實驗室走。

穆葉想了想，“我們投的論文摘要被邀請了？”穆葉的論文其實還沒收尾，不過老板說先把摘要發給幾個頂級雜志的主編看看反響，再確定投哪一個。不過上周五才發出去，這個回復是不是太快了一點。

老板擺了擺手指，笑著搖搖頭，“再猜。”

穆葉無語地在心里笑笑，這很幼稚好不好，卻不得不陪著老板玩下去。

“跟BioSky有關系？”

“嗯，方向對了。”

還要玩？這是她目前的兩個項目，實在沒有懸念。

“他們在B大的動物實驗成功了？”穆葉心里顯然不是這樣想的，不過老板的笑頗有些詭異，說不好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不過她寧愿從失望中看到希望，也不想從希望變成絕望。

“他們沒有說，但應該是相反。他們決定考慮你的導引線方案了，說要跟我們開個遠程會議討論一下。還專門點名讓你參加。”

“啊？”穆葉在心里笑笑，立刻明白了緣由，只是沒料到來得這么快。

宴會的時候CEO雖然沒有直接跟柏舟父親說到跟A大的合作，卻委婉地咨詢了手術意見，柏舟父親告訴他“這是一個新問題，以往的經驗不見得有用。只有實際操作過的人，才能給出最有建設性的意見。”當時CEO看穆葉的眼神就多了許多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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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程會議是在老板辦公室召開，因為是個計劃外的非正式會議，便只有James和老板兩個項目負責人，外加BioSky點名的穆葉參加。

“謝謝你們愿意抽出時間來跟我們開這個臨時會議，我們這邊有一些新的進展，想及時的跟你們溝通一下，這樣可以加快我們的進度。”CEO禮貌的開場。

“沒問題，應該的。”

“是這樣，我們對機器人的設計做了一些改進，因為你們有過最多實際操作的經驗，所以想聽聽你們的意見。我們讓我們的首席工程師分享一下屏幕，講解一下。”

幾張PPT過后，穆葉和老板詫異地對視一眼，他們都覺出了不對。三個設計基本都是按照穆葉給出的縫紉機的提示來的。其中一個更是跟穆葉早期的想法幾乎完全一樣。

PPT結束，首席工程師問，“以你們的經驗，你們認為這幾個方案可行嗎？”

穆葉和老板如鯁在喉。

見穆葉和老板還在發愣或沉思，James開口。“看起來似乎都行得通，我個人認為第二個方案在操作上可能會更方便，但創傷的話，第一個應該會更小。”

“嗯，我們也是這樣認為的。穆有什么看法嗎？”CEO問道。

穆葉深呼吸了兩下，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才慢慢地說，“這幾個方案應該都可行，不過無論從操作性還是安全性都不是最佳。”

設計早已在穆葉腦子里更新迭代多次，已經不再有縫紉機的輪廓了。

“能具體地分享一下你的想法嗎？”CEO保持著禮貌的口吻。

“嗯……”已經被你們套路了一次，還會那么傻嗎？穆葉想到柏舟的提醒，雖然參與這個課題的初衷一則是挑戰自己，二則希望能把這個電極用在自己另外的課題，但自己的想法被竊取終是件憋屈的事。遂說，“我其實早就做好了設計圖，不過你們上次說要再等等B大的結果。設計比較復雜，不太好描述，我一會兒通過Email發給你們吧。”

那邊沉默兩秒，才聽CEO微微地嘆了口氣，“好吧，那我們等你的設計。如果能在這兩天確定方案，我們應該能在10天內出一臺原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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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xxk，”視頻電話一掛斷，老板就把手中的鋼筆重重地往桌上一擲，“什么時候學術界成了這個樣子了，一個兩個都這么無底線。居然還能厚顏無恥地拿著我們的提意問我們的意見？…….”老板一口氣吐出一連串的污言穢語，也不管穆葉就在旁邊是否合適。

James倒還很鎮定，“Edgar消消氣，這個我們確實吃虧了一些。不過我們是合作關系，我們出意見，他們出設計，這樣似乎也說得過去。”

“說得過去個P。”老板嘆口氣，略顯歉意地看了一眼穆葉，“是我失算了。還好你的腦回路比他們多了幾個。他們自以為是的以為抓個概念就能做出完美的產品了。”

James打量了一下這師徒倆，大概心中已了然剛才老板的“一個兩個”是什么意思，面上露出一抹微不可察的晦澀的笑，有無奈有惋惜又有一些幸災樂禍，“那，穆，你一會兒就把你的設計發給他們吧，記得轉發給Edgar和我。”說著就往辦公室門口走，慕然想到什么，“對了，穆，你怎么認識Richard的。”

“啊？哦，他是我男朋友的父親。”

“看來波猜對了。”James笑笑，出了老板辦公室。

“Richard？神經外科的Richard Wong？”老板好奇地問。

“嗯。”穆葉點點頭，心里卻生出一些不好的預感，不知道江波會跟人怎么說呢。

不出所料，沒幾天，David便又乘實驗室沒人的時候拖了一把椅子過來坐在穆葉旁邊，“你太不夠意思了，你男朋友老爸那么厲害，都沒聽你說過。”

“我也是才知道。再說，我告訴你，你就能知道他老爸是誰嗎？即使你知道他老爸是個什么人物，你會認為這是個事嗎？”A大有背景的學生多了去了，雖然可能更集中在別的系。而世界聞名的大牛教授更是不勝枚舉，光穆葉系上少說也有個三五個。

“那倒也是，好像確實也不是一個什么事。但被波這樣一說好像就真的是什么事了。不過波好像確實很崇拜他的樣子。”

這點穆葉倒是佩服江波的，他確實有本事把任何事情都能吹個天花爛醉，不去做傳銷實在可惜了。

“那不關我的事。”她回道。

“但他好像很在意。”

原來某天午飯時，Injung和臺灣女生匆匆地吃完飯就立刻收拾餐具要回去做實驗，江波便夾槍帶棒地說：“你們再怎么用功也比不過找個有背景的男朋友，這一點要像穆學習學習。搭上了Richard，便有很多捷徑可以走了。”

聽完，穆葉在心里苦笑一番，說來自己找到柏舟這樣的男朋友還有江波的功勞。

“David，我跟你商量個事行嗎？”穆葉往David傾了傾身子。

“說。”

“我知道你是關心我，不過我跟波不是一路人，我沒有辦法掌控他的想法。更何況，估計誰也沒有辦法做到讓所有人都喜歡吧。”

“說得好像我跟他一路人一樣。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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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BioSky開完會，穆葉沒有立刻把設計發過去，而是回家以后先讓柏舟一一過目，確保萬無一失。

發完郵件，穆葉對著柏舟抱怨，“如果不是你爸爸的那句話，可能我們就這樣被撂在一邊了。畢竟他們的設計雖然不是最優，卻是可行的。到時候拿個不完美的原型機讓我們試，我們也只能啞巴吃黃連了。”

“為什么要啞巴吃黃連？我們的存在就是為你們服務的。”柏舟揚了揚眉毛。

“那也太勞師動眾勞命傷財了吧。有那功夫，還不如多專研一下自己的課題。”穆葉突然想到什么，警惕地看了一眼柏舟，“你是不是在盤算著你的律師費？”

柏舟仰頭笑笑，“怕付不出來？”瞬間斂了眉，“說正經的。他們就是抓住了你們這樣的心思。你們做基礎研究的，成果很少能直接兌現出經濟利益，所以對知識產權沒有那么敏感和在意。如果換成工程學院的，他們就不敢這樣做了。當然，工程學院的也不會像你們一樣輕易的就把已經成型的想法說了出去。”柏舟對穆葉投去一個戲虐嘲笑的目光，收到一個怒目作為回贈。

柏舟笑笑，接著說：“我猜還有個原因他們現在拿出來跟你們討論也跟我爸爸有關，他不僅是個醫生，也是個商人，他有自己的律師伙伴。他們不清楚你跟我爸爸之間究竟是個什么關系，忌憚他會給與你幫助。對于BioSky這么高調的一個公司，到時候就會比較難看了。”

“即使這樣，能爭出個什么來呢？又不是發論文，還有個一作二作通訊作者的【注1】。”

“這個牽扯的利益可比發文章大。你可能不知道，但你老板和James肯定是清楚的。你們的協議里面一定寫了在這個合作中產生的IP（intellectual property）屬于共同擁有。而至于各方擁有多少就需要根據各自的貢獻來協商了。【注2】”

“IP？你是說他們會申請專利？”穆葉想了想，“這個倒是有可能。你的意思是我們也可以擁有部分專利？”

“嗯，如果我猜得不錯，他們拿到你的設計，會做一些無關痛癢的修改，博存在感。這樣可以在協商比例的時候搶占更多的份額，而之前他們想撇開你們自己做，估計是想完全把你們排除在外。”

穆葉不解，“有這個必要嗎？這種開創性的工作是一個跨越多學科的系統工程，除了我們在行的神經生理和手術，材料科學，電子工程，機械工程，還有計算機算法這些都缺一不可。這些都是他們在做。我們怎么可能跟他們搶份額。”

柏舟笑著揉了揉穆葉的頭發，“你不會，不代表項目負責人不會。并且你說的這些里面，最具挑戰和開創性的是哪一部分，他們都清楚。”

看穆葉愣了愣，柏舟笑道：“有沒有幡然大悟自己差點丟了幾個億？”

穆葉甩了甩腦袋，“才沒有呢，不是有你嗎？丟了也能幫我找回來。”穆葉爬到柏舟身上，摟了他的脖子。

“我得看看我能從中獲利多少。”柏舟環住了穆葉。

“千金還不夠？”

柏舟搖搖頭，“我要一半。”

“貪心！”穆葉笑著擰了擰柏舟的鼻子，“朕許你。”

柏舟瞇了眼注視著穆葉，嘴角慢慢地伸展出一個弧線。再然后，自然就是去討要他今天的咨詢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