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局游戲結(jié)束，司靜和穆葉轉(zhuǎn)頭看向門的方向。

門口中等身材的男生長了一張標(biāo)準(zhǔn)的國字臉，架著一副銀絲眼鏡，淋雨后的狼狽也未掩蓋住斯文儒雅的氣質(zhì)。他抬眼看見站在沙發(fā)前面的兩個女生，約一訝異，摘下蒙了一層霧的眼鏡在T恤上擦了擦，又戴上，收拾好表情，問昭然，“你的朋友？”一雙上斜眼一說話就撲撲地閃，那個表情，穆葉實在是太過熟悉。

“嗯，高的那個叫穆葉，另一個是司靜。”

“你好！久仰久仰。”司靜伸出手?jǐn)[了擺。

穆葉努力的拉了拉嘴角，點了一下頭，也小聲的說了句，“你好。”

男生半邊的衣服袖子已經(jīng)濕透，一邊的頭發(fā)上掛著水珠，眼鏡上又起了一層薄薄的水霧。他轉(zhuǎn)頭問昭然，“你的洗手間在哪里？”

昭然朝著臥室的方向指了指，“在里面。那，我去給你熱飯。”

司靜的大眼對著穆葉不大不小的眼，一時不知該做何。兩人小聲商量片刻，穆葉走進(jìn)廚房，“昭然，那我們先回去了吧。”

“再等一會兒吧，現(xiàn)在雨很大，你看我們剛剛就停車場幾步路，就濕成那樣。”她朝門口抬抬下巴，那樣自然是指像她師兄那樣。

“是啊，天也黑了，一會兒我送你們回去吧。”師兄已經(jīng)把自己簡單收拾了一下，進(jìn)到廚房扯廚房用紙準(zhǔn)備出去擦他的箱子。

穆葉本想拒絕，但想來這確實是更權(quán)宜的方法，便說：“那謝謝你了。”目光在師兄的臉上稍一停頓，便轉(zhuǎn)身出了廚房。

穆葉的彬彬有禮讓師兄微微戚了戚眉，然后尾隨穆葉而出。注意到穆葉不太自然的走路姿勢，他目光挪到她的腳上，“你的腳怎么了？”

“骨折了，已經(jīng)快好了。”穆葉沒有回頭的淡淡答道，徑直往沙發(fā)去了。

她跟司靜繼續(xù)戰(zhàn)斗。

那邊，昭然熱好了晚飯，師兄換好了衣服。好整以暇的坐下享受晚餐。

“雞蛋炒蝦是我做的，麻辣魚是穆葉做的，其余都是我們的大廚司靜的杰作。”昭然坐在旁邊看著師兄吃飯。

師兄夾了一只蝦放進(jìn)嘴里，“這蝦做得很滑嫩，手藝不錯啊。”說完，連著吃了好幾塊魚，吃得太快，不小心被辣椒嗆了，劇烈的咳嗽起來。

昭然忙倒了檸檬汁遞過去，“你不是不怎么吃辣嗎？”

師兄不自然的笑了笑，朝著沙發(fā)前格斗的兩個女生看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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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晚上十點，雨勢才漸微。

師兄跟著穆葉和司靜下到樓來。

路燈下是一輛墨綠色的豐田凱美瑞，正中的后視鏡下掛著一只可愛的黑白熊貓。這輛車如車的主人一樣，穆葉并不陌生。陸熙剛買了車的時候，很是興奮，這是他人生里的第一輛車，拍了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里外照片發(fā)給穆葉。之后還實時更新，比如什么時候去換機(jī)油了，什么時候跑了多少英里的長途。

看出來陸熙視這車為伴，穆葉國際快遞了一個陶瓷的熊貓車掛件給他。五年過去，他還開著這輛車，那只熊貓居然還在。

“司靜，你坐前面吧，你要遠(yuǎn)一些。”穆葉把司靜讓到了副駕，自己往后排去。

后排堆滿了東西，只剩一片狹窄的空間，座位上還有個長方形的印記，估計是剛剛拿上樓的行李箱的位置。

陸熙忙過來要整理行李，試圖理出多一點的位置。

“不用了，就幾步路。我擠得進(jìn)去。”穆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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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開出昭然的小區(qū)，陸熙側(cè)頭看了看司靜，吞吞吐吐地問：“嗯……你們跟昭然經(jīng)常一起玩？”

“是啊，閨蜜。昭然經(jīng)常提起你。”司靜時刻不忘自己催化劑的角色。

“是嗎？所以你們早就知道我的名字了？”

“那倒沒有，只知道你是她師兄。昭然可崇拜你了。”

正專注地數(shù)著車窗上有多少水柱的穆葉清了清嗓子，試圖提醒司靜。雖然聰明如陸熙，不可能不清楚昭然的心思，但不知道昭然跟陸熙的交流到底到什么程度，有些話是否合適她們來說。

“有嗎？她怎么說我的？”陸熙笑問司靜。

“哈！反正都是好話了，就說你很厲害啊，這樣那樣的獎一大堆，科研做得多么多么的好，知識多么的淵博。”

“就這些？”

司靜被陸熙問得有點懵了，這些難道還不夠？

看司靜一時無措，陸熙馬上笑笑，轉(zhuǎn)移話題，“你們跟昭然關(guān)系那么好，那交換一下電話吧，以后你們到B市玩可以找我。”

“好啊。”司靜說著拿出手機(jī)，“你的號碼多少，我給你打一個。”

陸熙報出一串號碼，稍稍轉(zhuǎn)頭，看了一眼斜后方的穆葉，“穆葉，你也打一個吧。”

“我手機(jī)沒電了。”穆葉生硬地回道。

“那你告訴我也行。”陸熙說。

陸熙的記性很好，尤其是對數(shù)字，有過目不忘的能力，這點穆葉知道。

“我就住這里，從這里轉(zhuǎn)進(jìn)去。”穆葉沒有回答，而是指著一個小區(qū)入口說。

陸熙停了車，取了傘，撐到剛下車的穆葉頭上，把她送上了有屋檐遮擋的樓梯口，“把號碼給我一個吧。”他直直地看著她，語氣里是難得的請求。

“不用了。”穆葉的語氣比剛才更是冷淡。

“需要這樣嗎？怎么也是朋友。”

“五年前就已經(jīng)不是了。我上去了，謝謝你送我回家。”穆葉轉(zhuǎn)身上樓，沒給陸熙繼續(xù)說話的機(jī)會。

陸熙看著穆葉的背影，微不可察地嘆口氣，轉(zhuǎn)身回到車上。對司靜笑了笑，“你住哪里？”

“前面右轉(zhuǎn)再過兩棟房子就是了。”

“好。”陸熙倒好車，又停了停，往穆葉剛才上樓的樓梯間望了望。看到穆葉進(jìn)了屋，才又上了路。

“對了，剛才打了岔，忘了要穆葉的電話，能把她的號碼告訴我嗎？”

“好，我給你發(fā)個消息吧。”司靜低頭編輯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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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穆葉剛坐下吃早飯，門鈴就響了。

開門，正對上銀絲邊框眼鏡和一閃一閃的眼。這倒讓穆葉有些意外，除了剛認(rèn)識他的時候，穆葉不記得陸熙主動找過她。穆葉為此抱怨過，但他的說辭是“每次想找你了，你就先找上我了”。所以這不怪他不主動，而是穆葉太過主動。

陸熙遞上一杯星冰樂，奶油上一圈圈的紅色提示草莓味，這是剛上大學(xué)的穆葉最喜歡的飲品，雖然這個喜歡里不乏有裝小資的滿足在里面。

穆葉接過，卻露出一絲苦笑，“我早就不愛喝這個了，太甜膩了。”

陸熙聳聳肩，眨了眨眼，說：“那你現(xiàn)在喜歡喝什么？我去買。”

“進(jìn)來吧，有什么事嗎？”既然他找上來，便是有話要說，那么早把話說清楚總比拖著不清不楚的好。

“沒什么特別的事，就是想敘敘舊。”陸熙一進(jìn)屋就四下打量。

“有什么舊可敘？如果我早知道昭然的那個師兄就是你，昨天我就不會在那里。”穆葉的語氣平平，聽不出情緒。她想了想，還是沒問為什么本該是在中部某大學(xué)讀博的他后來到了加州。也許跟那個他愛的女生有關(guān)吧。不過她不想表現(xiàn)出任何對他的事情的好奇。

“有必要這樣躲著我嗎？”

“不算躲吧，只是不愿意無事生非。”穆葉說著又坐回餐桌邊，繼續(xù)她的早餐，順口問道：“你吃早餐了嗎？”

“吃過了。”陸熙回道：“無事生非？你是說昭然？”

穆葉知道他肯定自戀了，“不是，只是過去了的人和事，就讓它過去了。我對你的態(tài)度跟昭然沒有關(guān)系。雖然我的確希望昭然是幸福的。”

陸熙在穆葉旁邊的椅子坐下來，“我跟昭然只是好朋友。”

穆葉冷笑道，“嗯，我知道。我們當(dāng)年也只是好朋友。”

陸熙低頭想了片刻，似乎是在尋找措辭，而后緩緩抬頭，“是我那個時候太年少輕狂了。雖然把江湖常常掛在嘴邊，卻不真的懂什么是相濡以沫，總是企圖尋找挑戰(zhàn)和刺激。”他停了停，“我后來聯(lián)系過你，但郵件被退了回來，你在QQ上也把我刪除了。”后面半句有種難得的落寞。

穆葉只是笑笑，沒說話。

她確實把專門為陸熙申請的那個郵箱注銷了，可她的手機(jī)號碼一直沒變過。當(dāng)然陸熙可能想不到還可以有這樣的聯(lián)系方式。因為自從他到美國以后，都是穆葉給他打電話，他從來沒主動給穆葉打過。不知道是不是他覺得他們的情誼并不值得那點國際長途話費。

而陸熙的那句話聽起來似乎是在說，當(dāng)年只是犯了一個年輕人常會犯的眼高手低的錯誤，這山望著那山高，一鳥在手不若一鳥在林。而后浪子回頭，卻發(fā)現(xiàn)籠子里的鳥飛走了。

為了不犯同樣的錯誤，這個問題穆葉曾經(jīng)也分析過。而她的結(jié)論是，她做了陸熙的所謂備胎。雖然陸熙可能并非有意。

不過過去的結(jié)果已經(jīng)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從中汲取教訓(xùn)，穆葉自己如此想，便也想如此勸陸熙，但勸說的話還沒出口就停住了。陸熙是自負(fù)驕傲的，并不喜人給與所謂的勸解，便只是說：“相濡以沫的機(jī)會你還有。”她指的自然不是自己，而是昭然。

陸熙扶了扶眼鏡，笑了，“那加個微信吧。”

昨晚陸熙就想通過手機(jī)號直接加她，又怕她拒絕，所以今天專門上門來跟她冰釋前嫌。

穆葉知道陸熙誤會了，倒也沒再拒絕，但卻不太愿意拿出手機(jī)來跟他掃碼，好像那樣掉了身價一樣，于是報了自己的電話號碼。腦子里卻在轉(zhuǎn)如何讓他明白自己不是那個會跟他相濡以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