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坐在書桌前的他忽然燃起一股寂寥的孤獨感,許是太久沒有篝火和聚會的緣故,許是手里沒有斟滿烈酒,時光就越發難熬。
于是,他打開了手機——無聊的人打發無聊的工具,雖然結果往往更加無聊。
他想要找幾個人一起打游戲,似乎只有罵著臟話、在游戲中終結對手的生命,才能讓他獲得久違的快樂。
現在的他,快樂的閾值越來越高了,像是迷上了藥品,戒斷反應非常嚴重,已經無法正常的生活了。
“陪我打游戲?”
他挨個兒給朋友發了消息,之后便陷入了漫長的等待。
時鐘滴答滴答地響著,他的眼睛跟著節拍一睜一閉,似乎是數著時間,又似乎被時間推碾著向前走去。
“沒空。”
朋友a簡短的回絕了。
“老板明天就要今年的財務報表,最近游戲都沒空打了。”
朋友b解釋了原因,附帶了一個抱歉的表情。
“卸了!”
朋友c同樣簡單干脆。
……
大家似乎都很忙……忙些什么呢?
忙著生?忙著死?
他忽然想到了這一句電影臺詞。
可是,明明就是生不如死!他在心中默默反駁道。
終于,漫長的五分鐘結束之后,他點開了單人對決。
選定了角色之后,他進入了游戲界面。
“這個角色又改動了,增加了很多技能數值,但是攻擊力和技能傷害下調了。”
弟弟在旁邊補充道。
但對他而言,這一切,沒什么不同的,加強也罷,削弱也罷,無關緊要。
對方選擇的是一名女角色,于是他便在腦海中想象著是誰在操作她呢?是一個男孩子氣的大學生,還是一名跟他一樣無聊的社會青年,亦或是偷拿家長手機的小屁孩兒。
“敵軍還有30秒到達戰場,請做好準備!”
熟悉的游戲播報聲響起,游戲開始。
“對面是小姐姐么?”
他用著常用的搭訕話術,即便自覺油膩,可仍是無所謂地發送出去。
他在想像對方會如何回應。
與此同時,他朝空氣開了一槍。
“是的呀。”對方立馬回復道。
“那你真厲害啊,可以操作難度這么高的角色!”
他開始嫻熟地夸贊起對方。他知道,花言巧語永遠比深情實感容易讓人產生好感。
“哪里哪里,就是隨便玩玩兒而已。”對方矜持地謙讓道。
他知道自己的贊美奏效了,他已經可以想象對方臉上燒紅的臉頰了。
“你也是小姐姐么?”對方又問。
“你怎么會覺得我是小姐姐的呀!”
他選擇了偽裝。
“那你也很厲害啊!”
“我在別人面前大殺四方,可是一見到你,心就亂了。”
說著,他又朝空氣開了一槍,而對面的角色卻恰巧撞到了子彈上。
有點兒蠢得可愛了!他暗暗腹誹道。
“小姐姐你是哪兒人啊?”他開口問道。
“紅河人。”她答道。
“原來是老鄉啊。”他繼續套近乎道,表情玩味。
“我曾經去過你的家長,那里是一個很美的地方,有很多美味的小吃,而且那里的女孩子非常漂亮。”
“是嗎?那真的太巧了!”
她居然沒有一點兒懷疑。
“cpdd。”
他打了這幾個字,充滿了撩撥的意味。
“不,我不是le。”
她有些著急地解釋道。
他的腦海中猜測著她的模樣:她應當是不常打游戲的,可能戴著眼鏡,喜歡看書,日常生活中比較活潑,以至于愿意跟一個陌生人聊天。
“你就這么確定我不是男孩子嗎?”
他捅破了天窗。
“啊?你不是女孩子么?”
“啊,你好可愛,我可從沒有說過我是女孩子。”
他覺得自己被她的蠢萌吸引了。
“我不是,我只是一個愛著你的純情少男。”
愛,一個好陌生的詞匯。他腦海里在思索上一次使用是什么時候?是給女友表白?還是打算在身上刻字?他忘記了,他好像從來沒有說過這個字,而今天,這個字居然不假思索就說了出去,如此輕浮,又如此隨意。他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幼稚。
“這只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哎!”
她的意思,好像是他有些操之過急了。
“有的人遇到很久了,可是不會相愛,有的人即便只是第一次見面,可仍舊一眼萬年。”
這是一部電視劇里的臺詞,只不過,現在是他的告白。
“我也愛你。”
她居然回應了!這倒讓他感覺到震驚,他的心一下子攥得緊緊的,像是漏了一拍。
沒有鮮花,沒有戒指,沒有見面。兩個陌生的人熱烈地表達著情感。
是真的?如假包換!是假的?情有可原!
只不過這一瞬間,他仿佛遇到了愛情。
“你現在在家么?”
“在家,剛吃完飯,只不過過幾天就要去上學了。”
“你還要上學么?我以為你已經畢業了呢!”
“我今年高中,還在上學,你呢?”
他像被潑了一盆冷水,一下子失落下去,他聽到了愛情破碎的聲音。羞愧像一條鼻涕蟲,在他的身上爬著,仿佛在宣示著他的骯臟。
“我畢業了!事實上,我已經三十歲了!”
他想要用另一個謊言撕碎女孩兒的純真,如此他才能結束自己的痛苦。
“你騙人,你的語氣很年輕!”
他不知道怎么解釋。
“高中的學習很累吧,我曾經上學的時候,經常期盼著能夠早點兒結束。”
“是很累,很多時候,我都想要放棄了。你呢?結束之后,感覺到快樂了么?”
“沒有,大學期間,我一直在懷念高中的生活,那是我一生中最難忘的時刻,我不知道為什么。”
“可是大學可以談戀愛,可以做很多想做的事情,還能雙休唉。”
他不忍心戳破她的期待,所以回了一句是的。
這么多年來,他一直想讓自己成為一個不斷追求刺激和新鮮感的人,以此脫離過去的烙印,可是回憶像刻刀,一次次提醒他過去的一切,汗水,淚水,歡樂,喜悅,還有,愛情。
一直沉湎在過去就是不斷被記憶凌遲。
他想起了前女友和他說的最后一句話:“忘記我!”
他至今仍然不解自己為什么當時會回答:我永遠愛你。
“加油!”他對她說。
他又朝空氣放了一槍。
然后退出了游戲。
他好像體驗到了愛情,在某一個瞬間。
“我愛你。”
“我也愛你。”
“我一直愛你。”
“我永遠愛你。”
……
他嘴里一直默念著,寂寞便趁機占據了他的全部心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