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年夏天，村里開始修公路了。

政府拔了些款，村民們每家每戶也都捐了一些錢，便挖山鋪田，動將起來。劉成的田挨著關風水的家，而公路剛好經過劉成的田。

這天，天蒙蒙亮，劉成便起床了，心想，去量一下公路需要占田多寬，順便也看看田里的秧禾，畢竟連續晴了四五天了。

走到田間，遠遠的看見，似乎有人摔到了田里，劉成心想，莫不是關風水。走進一看，果然是關風水，抱將起來，已然是冷冰冰，硬梆梆的尸體了。

關風水死了，消息很快傳遍了全村。

村民們幫忙的幫忙，請人的請人，將關風水的后事給辦了。由于無法確定關風水的死亡時辰，村民們發揮出了絕佳的推測水準。根據關風水家鍋里浸著的米，推斷關風水死于先天傍晚晚飯時分。

時間是算出來了，風水師一來，又出現了一個問題，關風水死的這個時辰與關風水的八字犯了冷退。

冷退是什么意思，現在我也不清楚。

反正最后，風水師與幫忙的親友們一致做了一個決定，關風水死后，關風水的房子，他的直系親屬不可以繼續住下去。

雖然關明明不是關風水的直系親屬，卻也是忐忑不安，最后，這個房子就一直空在那，任憑風吹雨打，一年一年，蟲蛀水腐。

七月半，鬼節。

父親吃過飯，便和三五個長輩坐在橋墩上聊天。

他們說，過世不久的人這天晚上都會回來自己的家，一般晚上十二點左右還會弄出點聲響。

更有甚者，說那天晚上只要在堂屋門口灑上炭灰，第二天早上就能看到腳印。

月亮剛剛上來，在云層里，模模糊糊。田野傳來一陣蛙鳴聲，夾雜著細細的水流聲，仿佛嗚嗚咽咽的。

我雖然不信，但也不敢一個人經過關風水家，只好默默的聽著，卻也聽到了另一段故事。

依他們說，原來，重修城隍廟那次，關風水功力不夠，砍古樹砍出了問題，所以導致他后來就不順利。

接著，他們說了一件更詭異的事。

古樹參天，大概有兩三百年輪了，根莖上青苔遍布，班駁滄桑，幾乎很少有葉子。廟在半山中，山下有一丘田，田邊一條小溪，沿山側農田匯入大河之中，下游修了小橋，供農夫們行走。再遠一點，修了一個小壩，用來灌溉農田。

照理來說，古樹被剔光了之后滑下來應該著落在田里，然而這根古樹滑下來之后竟然翻了跟斗，直接跨越了農田，斷成幾截，落在幾近干涸的小溪里。

再后來，村民們陸續把古樹搬走了，只留了最短的一截兩米左右的腐朽根部在小溪里了。

半個月后，這根木頭竟然消失不見了，這段時間，只下了一場雨，并不見溪里漲什么大水。

長輩們描繪的神乎其神。他們幾乎一致斷定，關風水的遭遇肯定與古樹有關聯的。

有沒有？我想，大概是巧合吧，怎么會有這么迷信的事。要說沒有，又的確令人難以置信。

總之，關風水的人生算是事定闔棺了。

月亮，完全隱沒在云層中了。天氣越來越悶，蚊子越來越多，青蛙的聒噪聲越來越密集，應該是就要下雨了。水流聲卻漸漸聞不到了，人，也悄悄散去了。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