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冬天格外寒冷,雪花鵝絨一般,一片一片,傾斜著飄落下來。田野里,道路,樹枝,院子里,到處覆上了深深的積雪。村里的兒童們,早早的堆起了雪人,在雪花之中,滾著雪球,打著雪仗。
關林將家里的火盆燒了一盆炭,把門關的嚴嚴實實,只留了一個紗窗。
三四個人,圍著桌子,安安靜靜的打著牌,關風水安安靜靜的在旁邊看著。
"半仙,你來打么,我這個位子讓給你。"張盛邊出著牌,半玩笑似的說著。
"我戒賭了,要打我早打了。"
"怕是身上家伙不足吧,你能戒賭,雄雞公都生雞蛋。"關林也調侃著。
"怎么沒家伙,家伙大把的,我就是不想打,要打萬千的伴,不信,我拿出來你們看咯。"關風水硬氣起來,如死鴨子的嘴。左手做勢往袋里摸了摸,終究沒有把錢摸出來。
出著牌的劉權說話了,"今天的手氣背死了,來,半仙,幫我打幾把,換換手氣。"
關風水屁股一挪,便移到了劉權的長凳上。
這桌牌并沒有打多久,關風水便暈了過去。張盛他們背著關風水,頂著朔雪,趕到了鎮上衛生院。衛生院判定,輕微一氧化碳中毒,高血壓。
過了兩個星期,關風水又暈了過去,這次送到了縣醫院,檢查結果:腦袋里面長了東西。
關風水感覺天快崩了,恍恍惚惚過了年,眼瞅著奮斗要上高中了,尋思著也沒將病況與他說。倒是經濟,沒法兒維持了。
考慮了幾天,終于關風水還是叫住了奮斗,"書,你莫讀了哈。"語氣很硬,"幫忙家里做點事,去外頭打工。"
奮斗拈著衣角,沉默著,沒有說話,或許是不敢回答。淋著細雨便出門去了,他們父子仿佛一直缺乏溝通。
門前的梨樹開花了,雪白雪白的,在細雨中似乎很乖張,又很無奈,偶爾被打落下一兩片。關風水望著風雨打落的梨花,長長的嘆著氣。
這天晚上,奮斗沒有回家。
第二天,奮斗仍然沒有回家。
第三天,村里鬧開了。
"關奮斗摸了河了,死河里頭了。"
"關風水罵他兒子,把他兒子罵自殺了。"
"很聰明的娃呀,怎么就這么想不通哩,可憐啊!"
??
再聽說,關風水又暈倒了,住了十幾天醫院。
人,有時候真脆弱,像風雨打落的梨花。
轉眼間,又是兩年過去了,這兩年,關風水有如行尸走肉,話也明顯少了很多,也沒有那么的討嫌,人們可能也開始覺得他可憐了。
醫生也叮囑他不能熬夜了,說他腦子里的東西,目前穩定,但是是一個定時炸彈,隨時都可能出事故。
不好的事情往往有些征兆,很多話語,往往都是好的不靈壞的靈。醫生交代沒有幾天,關風水不小心在堂屋里摔了一跤,竟然就瘋了。從此以后,目光呆滯,口臉歪斜,猙獰的似笑非笑,逢人就總念叨著:"辰戌丑未,萬萬箱。"
斗地主時父母死了沒有瘋,女人癆病死了沒有瘋,兒子摸河死了沒有瘋,卻在堂屋里輕輕地摔了一跤就瘋了。
世事真是難以預料。也許對于此時的關風水來說,瘋了就不用掙扎了,不用去牽就這個世界,反而是一件好事。
也許,關風水只是不愿意再去想太多,自己鉆進牛角尖了。
不久之后,村里集中開了一個會,針對關風水的贍養問題。一致決定,由關風水的堂侄子關明明繼承關風水的一切資產,譬如一些山林,土地,以及宅基地。同時,也承擔起關風水的贍養義務。
再一段時間,關風水評上了五保老人。然而此時的張風水,天天想的念的大概只是"萬萬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