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和煦的陽光照在這座擁擠又安逸的城市，窗外的樹長出新芽努力的想靠得更高些，麻雀也飛下枝頭在地上蹦蹦跳跳，旁邊巷子的麻將館碰胡悠揚，世界依然有條不紊，只有少許嬰兒的啼哭聲讓人感到驚奇。

“恭喜哦，是個少爺，哈哈哈哈哈”一旁的熱心大媽湊上前向陌生的人家道喜“我媳婦兒現在還在待產嘞，要是個少爺就好了。”

“哎喲，開啥玩笑哦，又是幾百萬哦，娃兒造孽誒。”婆婆臉上喜憂參半，她急忙趕去產房照看自己的兒媳。

“爸，你咋來了？”四季從睡夢中緩緩地蘇醒過來，眼睛朦朧的睜開，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副黝黑的面孔，逆著陽光，瞇著眼睛縫認出了那個人，是他的父親。從昨晚十二點過四季被送到醫院，院方就緊急聯系了公司主管，又要到了父親的電話，父親連夜驅車300多公里趕來醫院，那時已經凌晨四點了，不過好在四季已經脫離了危險。

父親趕到醫院就急忙去了病房，看著躺在床上的四季，他眼睛紅潤，淚珠不由自主的滑落下來。醫生想進門告知情況，打開門卻又輕輕的關上了，父親連忙起身，用手掌擦拭掉淚水，追到病房外：

“醫生，太感謝你了，我兒子情況怎么樣，有沒有啥影響？”父親的語氣并不著急，但聲音稍微有些顫抖

“他現在沒事了，洗了胃，醒了就行了，但是還是不要喝酒。”

“好，太感謝你們了，你們救了他一命。”父親激動的握住醫生的手，眼淚又快止不住了。

“哎，其實真的送得快，是你兒子自己打的電話，不然真的不好說，也還好，他自己沒有撐過去，不然后果不堪設想。”醫生的話略帶惋惜又夾雜著激動，惋惜的是自己挽救過許多人的生命，他們對生命很是珍惜，激動的是，四季還有想要救助自己的意識，救了四季的不僅僅是醫生，還有他自己。

“我真的想不通，為啥子他會這么做，是我這個父親太失敗了，我教育太失敗了。”父親埋下頭，一個勁的嘆氣，他對自己的悔恨占據了內心，也覺得對四季充滿了慚愧。

“哎呀，沒得事，人還在就行，等他醒了好好聊聊，我作為醫生我還是可以勸他，你放心，你還是先休息一哈，莫把自己搞垮了。”醫生安慰著面前跟他差不多年紀的男人“現在這些娃兒啊，哎，不知道他們怎么想的，可能壓力太大了，我們當父母的也不容易啊。”

“我也不曉得該怎么跟他們溝通教他們了，真的我們很難做，和他們有代溝，不好溝通，不曉得怎么溝通，我也是一籌莫展。”父親懊惱的搖了搖頭

“兄弟伙，往前看！你去休息到，等他醒了買點吃的，你也順便去吃個飯，我也回辦公室了。”醫生拍拍父親的肩膀。

“好，今天真的麻煩你們了，你們辛苦了”父親再次握住醫生的手。

目送著醫生轉身離去后，又回到病房，看著躺著的四季，無語凝噎，這一夜，父親不曾閉上眼休息。也許父親在想:為什么會這樣，明明在不久之前，父子倆促膝長談，本以為以自己的人生經歷能讓四季有一些新的領悟。但是昨晚那個電話不僅打破了父親的睡夢，同時也擊碎了父親對四季的自信。自己也是只身前來，并沒有把消息告訴遠在山西的母親，父親不僅承受了巨大的打擊，同時也承受了母親那邊的擔憂和恐懼，巨大的心理壓力讓父親一刻不敢閉眼，也閉不上，腦海里反復出現著今晚的一切。

“爸，對不起。”四季見父親沒有說話，試探性又低聲的向父親道歉。

這時父親被四季吸引回了注意力，只是看著四季不說話，父子兩人就彼此對視。

不知持續了多久，父親好像想起了什么，起身就要出去。

“爸，你去哪?”四季用手撐起身子探出頭

父親沒有回頭，也沒有回答，反倒是父親出去片刻，醫生進來了。

“小伙子，你醒了，你爸昨晚上是一晚上沒睡，就守到你。”

“我曉得，看出來了。”四季有點回避醫生的眼神

“你說你們還年輕，有啥子坎過不去喃，想到這個法子，你還是聰明嘛，曉得痛，還曉得給我們打電話安。”醫生表情比較輕松，一邊在教育著四季，一邊又調侃著他。

“叔叔，我后悔了，真的特別后悔，也確實痛，非常感謝你們，真的。”四季隔著醫生反光的鏡片看著他的眼睛，就像回到了童年把家里弄得雞飛狗跳的那個孩子。

“你爸下去給你買飯去了，等哈自己好好跟你爸聊一哈，你爸也不容易。”醫生說完轉身離去，走到門口不忘提醒四季“有哪里不舒服就按鈴叫護士”

“好，謝謝叔叔”四季心里一個勁的感激，沒有多余的責備，只有關愛。

門外嬰兒的啼哭聲讓四季感覺特別刺耳，他就看著醫生走出去，目光也停留在門口，一邊接收外邊嬰兒的啼哭，一邊在等待著那個身影。等一下四季該怎么樣和自己的父親解釋，又怎樣去面對那憔悴的面孔，父親可是一句話也沒有說。

父親沉重的腳步聲出現在走廊，四季對這腳步再熟悉不過了，小時在家里偷偷看電視，樓房沒有電梯，恰好又住在最上面的八樓。父親每天下班已經很勞累了，步子便邁的重了些，樓層的結構讓聲音特別有穿透力。起初父親走到快七樓時，四季才會急忙的把電視關掉跑回房間，后來經過不斷的鍛煉，父親走到五樓他就能清晰的分辨出到底該如何響應，臨近下班的點，四季的神經一直是緊繃的。

這一次，父親的腳步讓四季感覺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沉重，這腳步聲堵在四季的胸口讓他喘不過氣，離得越近越覺得窒息。四季眼睜睜的看著父親從走向自己，面色凝重，但臉上又夾雜著一種道不明的微妙。四季很久以前和女朋友鬧了矛盾后認錯，也會出現那樣的微妙表情，臉陰沉沉的，皮笑肉不笑，笑不出，但盡量想緩解這種尷尬。

父親這樣的表情和舉動并不是認錯，他極力的克制自己的情緒，不想給四季造成心理負擔，因為他害怕四季再做出這樣的事情。

“來，吃點東西，胃肯定都空了。”父親把粥遞到四季面前，四季卻不知所措，他望向父親又低下頭。

“先吃東西，我不得說你啥子，身體是最重要的”父親把粥送到了四季的手上。“吃噻。”

四季端起粥，一口一口的吃，眼淚卻在一滴一滴的掉，喉嚨哽咽讓粥都難以下咽。

“這個事，我也不好多說啥子，這么大人了，自己怎么給我說的，自己怎么做的，你自己想想就是了，你媽現在還不知道這個事情，我也沒打算告訴她，這個就當是我跟你兩個的第二個秘密。”

四季只顧著吃飯，一聲不吭，他也說不出話。

“吃完了休息會就回去，該上班上班，我回去還有事，自己好好思考一下，我沒別的說的了。”父親起身猶豫再三，轉身向外走去。

“爸，對不起。”四季帶著哭腔含糊的擠出幾個字，父親停了一下，沒有回頭，沒有說話，沒有任何動作，便走出了病房。四季放下手里的粥，視線從門口轉移到窗外，再慢慢躺下，望著天空，若有所思，風從窗外拂過他的臉，他臉眼都不眨一下。

而父親來到了車庫，坐上車的那一刻，他用盡力氣關上車門，趴在方向盤上面大哭起來，這個四十多歲的男人最終還是在真正屬于自己的那個小空間里崩潰了，他現在想不通四季的做法和思維，以后也不會明白，但是以后他會以四季為豪，四季也會以他為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