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飛遇到了一個頭疼的問題，英語老師讓學生們上臺演講，這可讓他犯了難。云飛的英語僅僅是紙面上的，從小到大他掌握英文的唯一目的是應付高考，而高考是沒有聽力和口語的。雖然他英語考分都還不錯，然而說是紙上談兵一點也不過分，至今為止他都沒有用英文和別人交談過。

“嗨，田野，幫我寫一下英文講稿怎么樣？”

“我可沒空，你自己寫吧，我在寫詩呢。”

“水清，你有空嗎？”

“我的英語還不如你呢。”

“葉茂？”

“我雖然有空，不過作業(yè)這種東西，應該自己寫的。”

“那好吧。”

云飛的題目是《Who am I》，他把筆桿子咬在嘴里，忽然寫了一句，又匆匆地劃掉了，總感覺自己寫得不對。云飛撓撓頭，一邊用手機查著翻譯，一邊一個單詞一個單詞地記錄。都十一點了，隨便寫寫吧，估計寫出來連鬼都聽不懂了：

Hi， everybody， I’m YunFei. My name means flying cloud. I’m a north people but I’m afraid of cold. I think I am a good person and I want to make friends with you.…… I have many interests. I like running and fishing. I’m your pistachio!

在演講時必須脫稿，所以一直到上臺之前云飛還在努力將一個個單詞塞進腦子里。他恨自己怎么寫得這么丑陋，聽別人說著由二十幾個單詞組成的句子，自己的演講簡直就像個白癡一樣。當云飛在講臺上一個個往外蹦著讓老師皺眉頭的單詞時，臺下的觀眾早都忍不住笑了起來，而他只想早點結(jié)束這窘促的場面。不過緊張的心情不但沒有使他語速加快，反而使得他的舌頭打起了結(jié)，越說越慢。莫說是其他人，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好在終于背到了最后一句，然而那個拗口的“pistachio”讓他頓生畏懼之感，所幸他急中生智，在演講的最后一刻造就了一個讓他在全班聞名遐邇的金句，“I’m your fun!”這句話簡直是平地驚雷，讓可愛的英語老師甚至笑得彎下了腰在原地小踅了兩步，連高跟鞋都踢掉了。

縱然英語拖了后腿，可是云飛還是憑借著專業(yè)課的優(yōu)秀成績評上了一等獎學金，另外還有貧困生專享的勵志獎學金，加起來有一萬塊錢呢。拿到錢后云飛非常地開心，他留下了一千塊作為這學期的生活費，另外的錢都打到了爸爸的銀行卡上。他打電話給家里說，“媽媽，我拿到獎學金了，錢太多了用不了，我打了一些到爸爸的銀行卡上了。嗯，沒事，你放心，我在學校很好，你和爸爸要多保重身體。”掛了電話，云飛坐在椅子上，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原來生活的艱難不止是高考而已。過了幾天，爸爸打電話來說媽媽的手術很順利，家里的養(yǎng)雞場又接到了新的訂單，經(jīng)濟情況漸漸緩過來了。云飛很開心，開心地幾乎哭了出來，他急忙掛了電話。原來只要每天進步一點點點點，生活總會慢慢慢慢地好起來。

云飛第二天心情很好，不只是媽媽的手術成功了，還因為他上力學課的時候，為旁邊的一個女生解答了一個小問題。其實云飛早已經(jīng)認真觀察過她：她總是坐在教室前排的位置上，扎著馬尾辮，穿著休閑外套和牛仔褲，戴一副窄框眼鏡，上課做筆記的時候頭壓得很低，特別是她向云飛提問時臉頰泛著淡淡的紅暈，顯得健康又可愛。用漂亮來形容她并不很合適，或許說秀美更加貼切一些，因為她實在是屬于清湯寡水就能讓人覺得可愛的那種樣貌。她努力專注的樣子真的很讓人愛憐，就像是中學時期勤奮刻苦，但成績總是徘徊在中等偏下的女孩子一樣。一般大學的基礎課都安排在上午，而且是兩節(jié)連上。在課間休息的時候，大部分人都趴在桌子上睡覺，還有少數(shù)在吃早飯玩手機，看書整理筆記的是很少數(shù)的人。

“你好”，她怯生生地說，“剛才這個方程你看懂了沒，可以給我講講嗎？”

云飛看了看她的筆記，字跡很清秀，像是個文科女生的筆跡，用來寫一堆字母倒是很奇怪。其實這不是個很難的問題，所以云飛在從容地給她講述如何用傳遞矩陣分析軸向振動的時候，還能時不時偷偷看向她清澈的雙眼。但她的目光好像是認生的小孩子，一下子就避開了。她看著云飛在草稿紙上的演算，微微地點頭，又時不時地抿一下嘴唇，好像似懂非懂的樣子，云飛便給她重新再解釋一遍。

“謝謝你，我再看一看吧。”

“好的”，云飛將她的筆記本還給她。云飛想問她的名字，可是過了好久才鼓起勇氣，但他又覺得空氣冷了這么長時間，再單單問這么一句顯得有點唐突。上課鈴響了，這徹底打消了他說話的念頭。在上課的時候，云飛總是不自覺地用余光小心翼翼地去打量她。可是稍微開了一點小差之后，一步跟不上，步步跟不上，第二節(jié)課的知識點云飛也聽不懂了。下課了，他很不舍得，可是時間不等人。

“走了嗎”，云飛看她收拾好書包站起來。

“是呀，下面有別的課占用這間教室。”

“哦。”

“你去哪兒？”

“圖書館吧”，云飛說道，但他不確定這是否是一個好的答案。

“我一般去樓上的教室自習，再見啦！”

“好，再見”，云飛努力表現(xiàn)地很自然。

云飛跑到圖書館，他很想圖書館沒有位置，這樣他就有足夠的理由回到教室去了。可是圖書館有很多空位，但云飛又給自己找了各種各樣的理由，比如“空調(diào)正下方太冷”，“對面有一堆小情侶太煩人”，“桌上有一本書肯定是有人占座”，甚至作為一個堅定的無神論者他竟然會認為“這個座位風水不好”，反正當天沒有一個適合的座位，所以云飛溜達了一圈又跑回了教室。他看到她坐在教室里，便跑去另一排坐下，然后在她出門上廁所的時候巧妙地和她在走廊里相遇了。

“你不是說去圖書館了嗎？”

“圖書館座位滿了，所以我又回來了。”

“哦哦。”

“如果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再來問我。”

“好呀”，她笑了笑。

可是直到中午她都沒有來過，而且去吃午飯的時候也沒有和他打招呼。云飛很沮喪，所以沒有追上去再和她在食堂來一次偶遇。他目送著她的背影離去，然后給自己灌了一大杯水，管住了咕咕叫的肚子，把上午的知識點都搞懂了。看時間已經(jīng)十二點半了，云飛想她一定吃完飯了吧，這才背起書包去了食堂。

后面幾天，云飛每天都期盼著上機械力學的課，他很想坐在她的旁邊，可是又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只好每次坐在她后面不遠不近的地方看她高高束著的馬尾辮。他甚至開始舉手回答老師的問題，只為她能夠注意到自己。雖然她沒有，可是機械力學的老師卻注意到了，他讓云飛幫他發(fā)作業(yè)本，這卻給了他一個機會。

云飛一個個叫著陌生的名字，在念每一個不熟悉的女孩子的名字時，他都有些心顫。“秦悅”，終于在叫到她的名字時，她向他揮了揮手。那天，云飛若無其事把作業(yè)本遞給了她，但在心里卻早已為了此刻眼神的交會埋伏了許久的激動。下課的時候，云飛在走廊里看見她和其他的男生打招呼，他故意路過她的旁邊，卻沒有和她說話。他既不想貪功冒進，又不愿遁逃隱匿，只能想出這樣委婉的辦法顯示自己的存在，他感到她在自己身后瞥了一下他的背影，就連襯衫都汗?jié)窳恕?

云飛吃過晚飯沒精打采地回到宿舍，正好看到田野在桌上排開了筆墨紙硯。

“喲，你這是干嘛呢？”

“寫詩啊。”

“你們可真夠講究的，作業(yè)都要用毛筆寫。”

“用不用毛筆老師沒有規(guī)定，只不過我想要用毛筆寫。”

“你這可不是吃飽了撐的。”

“當然不是”，田野詭秘地一笑，“你不知道，我們古典詩詞鑒賞老師尤敏是本校畢業(yè)的中文系女博士，不僅知識淵博，長得還特別漂亮。上她的課，如果不早點去，都搶不到座位呢。那些數(shù)學物理計算機系的學生，都跑過來聽課，害得我們中文系的學生都占不到座位。他們哪兒是想聽課，還不都是沖著美女老師來的。”

“她有多好看呢？”

“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田野一臉醉人地說，“好看也就罷了，偏偏還那么有學問，真是佳人難再得。”

“你是不是喜歡上她了？”

“嗯……”，田野抿著嘴有點猶豫，不過最后還是大方地承認了，“就算是吧。”

“所以你是打算給她寫一首情詩？”

“這都被你看出來了”，田野嘿嘿一笑，“行了，不和你扯淡了，我要動筆了。”

云飛只看過老一輩人的人寫毛筆字，田野工工整整的楷書，讓他有點詫異，“你的字倒不像你的人這樣放蕩不羈愛自由。”

“噓，別和我說話，我會寫錯的。”

云飛站在田野的背后，歆羨地看他聚精會神地寫字，汗都凝著不敢滴。云飛看過田野平時的字，筆走龍蛇，像是醫(yī)生開的藥方，護士不上班恐怕誰也看不懂。寫完之后，田野還蓋上了一方閑章，四個字“無有本事”。云飛連起來念了一遍：

“風吹竹影月婆娑，樹下兔絲附女蘿。

流水落花都謝阻，寸陰尺璧共消磨。

杜鵑啼血流光少，鴻雁傳書夜雨多。

河伯今朝遇滄海，百川灌野又如何？”

“讀起來還挺順口，不過我看不懂是什么意思。”

“哈哈，要不說咱們宿舍除開我之外就是葉茂的修養(yǎng)最高了”，田野笑了笑，“好看的女孩常見，有才情的卻不可多得，兩者兼得的更是可遇不可求。你知不知道一句話，叫‘斯人如彩虹，遇上方知有’？遇見她，我才知道自己喜歡什么樣的女生。我相信我和她之間是有萬分之一可能的，即使最終求之不得，我也無怨無悔了。像她那么好的女孩，我想必定能夠配得上一個更勝于我的人。只是若能和她在一起，哪怕是一個夏天，我就已經(jīng)心滿意足了，然而想到要分開又很艱難。”

田野懷著忐忑的心情將作業(yè)交上去之后，便開始了漫長的等待。說是漫長，其實不過是一個星期而已。在下一次上課的時候，老師將田野的作品交還給他，順便還給他留了一張字條。田野打開看，是一首娟娟小詞：

明月，明月，冷清廣寒宮闕。

勿須今日誰憐，回首曾經(jīng)萬千。

千萬，千萬，休問相思幾段。

語意清寒，字跡玲瓏，應是才女手筆。田野心想，她是經(jīng)歷了怎樣的感情才會寫出這樣決絕的句子呢？于是田野更生出了幾分愛慕之心，想用自己的熱情打動她冰封的內(nèi)心。田野想起云飛在教務處兼職，眉頭一皺，計上心來。

“云飛，你在教務處的電腦上可以查到所有教職員工的電話號碼吧？”

“可以啊。”

“那你幫我查一下尤敏老師的電話。”

“是你的夢中情人吧。”

“是呢。”

“怎么謝我？”

“你有喜歡的人嗎，我?guī)湍銓懬闀俊?

“這個……”，云飛猶豫了一下，“嗨，沒有。”

“那我請你喝汽水吧。”

“好嘞！”

這個周末，水清沒有住在外面，而是出乎意料地呆在了宿舍。

“這是怎么了你”，田野問道，“就讓女朋友獨守空房啊？”

“嗨，你不知道”，水清打開了一瓶啤酒，“三伏天，啤酒和世界杯更配哦。”

“別是鬧什么矛盾了吧”，田野笑嘻嘻地問。

“是有點口角，不過女人嘛，生氣晾她兩天就好了。”

“我還以為你會哄她呢！”

“一次兩次哄一下就罷了，天天生氣誰還有耐心呢”，水清盯著電腦屏幕頭也不回地說，“唉喲，這個臭球！”

水清雖然裝作表面毫不在乎的樣子，可是心里一點也不好受。他和楊潔之間的矛盾，其實根本算不得什么大事。可能是年輕時閱歷太淺，所以總喜歡以小見大。云飛說他近來生活費拮據(jù)，想找水清借一千塊錢過度一下，水清毫不猶豫地就借了，并且說“不急，你方便時再還，如果手頭沒有閑錢，不還也罷，就當欠我個人情”。在水清看來，一千對他來說不過是一個月的零花錢，而且同一個宿舍的同學人品信得過，有什么值得擔心的呢？但是在楊潔看來就很不一樣，她覺得再好的朋友都不要有金錢往來，即使萬不得已最好留下借條，約定期限和利息。

水清聽到楊潔的想法，非常地不以為然，他覺得和她的人生觀產(chǎn)生了巨大的差距。信義是立身之本，朋友是創(chuàng)業(yè)之基，水清所崇尚的，是一種義薄云天的江湖豪情，區(qū)區(qū)一點小錢，如果只此就能檢驗出一個朋友的忠誠，那是再好不過的了。“借錢不疑，疑錢不借”，他相信自己不會看錯人，即便看錯了人，一點小小的壞賬算不得什么大事，還能避免以后更大的損失。如果一開始就擔心收不回來，他會以一種不容置疑的口吻果斷地拒絕掉。他不會懷疑自己的朋友，而且不喜歡別人懷疑自己的朋友，甚至是自己最親近的人。他不浪費每一分錢，因為只有尊重金錢的人才會獲得財富；但他也不喜歡斤斤計較，只在意千兒八百的人，是不配擁有巨額財富的。他不懷疑楊潔有什么惡意，只是在觀念上，他不覺得她適合做一個未來的民營企業(yè)家的妻子，他從未覺得他們之間的距離有如此之遠。就為了這個，水清說了她兩句，話可能有點重，把楊潔的眼淚都說掉下來了。可是水清是一個有原則的人，他不會放棄自己的觀點，但他還是很憐惜這位曾經(jīng)深愛著的女孩，所以他說想和她暫時分開，互相冷靜一下。

水清不是一個真足球迷，他不熬夜看球，不買球衣，不知道轉(zhuǎn)會市場上大牌球星的身價；但他知道當今最炙手可熱的足球巨星是誰，世界杯奪冠呼聲最高的是哪支球隊。在別人聊足球的時候，他總能夠插上幾句，這大概是商界人士的基本技能之一了。他為了避免自己去想傷心事，極力專心致志地關注著比賽，讓自己沉浸在一種緊張刺激的情緒當中，甚至比現(xiàn)場的觀眾還要聚精會神，連葉茂上完自習推門進來都沒有注意到。

“喲，你怎么在？”

“看球呢，沒工夫跟你說。”

“你是球迷，沒聽你說起過呀！”

“沒機會說唄。”

葉茂看水清心不在焉的樣子，就不再理他了。

水清確實有點厭煩，此刻他討厭與任何人說話，他只想一個人面對著屏幕放空大腦。他著實是想讓自己忙碌起來，這樣才不會胡思亂想。比賽結(jié)束的時候，其他人都上床睡了，這時候水清才拿起手機，一條信息都沒有，他有點失望。困意來襲，可是他怎么也睡不著。

他回想起他們過去的時光，一起走過的公園，看過的電影，坐過的摩天輪，吃過的西餐廳，她的迷人的眼眸，嬌小的酒窩，潤澤的皮膚，柔軟的腰肢，這些風景都還在眼底，她的體溫還留在指尖，只是為什么卻一點都感覺不到留戀。第二天起來，他發(fā)現(xiàn)褲子都濕了。他恨自己為什么這么不爭氣，明明才分開一會兒會兒，精神都還在反抗，身體卻如此真實。他拽了一張紙擦了擦，從床上丟到了地下。水清看了看手機，只有一些平時看都不看的雜七雜八的消息。他百無聊賴地點開這些信息，有的是租房信息，有的是保險推銷，有的是黃色小說，還有的是代開假發(fā)票。平時這些垃圾信息他看也不看，可不知為什么今天卻會有興趣看。或許是因為寂寞吧，連收到垃圾短信都是一種安慰，可見這個世界還沒有忘記你。

他把手機隨意地一丟，就繼續(xù)閉上眼睛休息。他努力使自己什么都不想，繼續(xù)睡一會兒，可是他做不到。折騰了一會兒，他又拿起手機，看看時間，已經(jīng)九點半了。這個時間對正想找點事情來做的水清尤其敏感，此刻正是交易所開盤的時間。他打開手機上的交易軟件，今天的行情不好，水清買的幾支股票都大跌了，這一片綠油油的顏色讓他心里更覺得害怕。就這樣挨過了四五天，水清仍舊沒有收到她的信息，而他也不是個肯輕易服軟的人，他盤算著總要找個臺階下。盤面終于有了起色，先前跌去的利潤又漲了回來。他想起楊潔看到看漲行情的時候，就會撒嬌讓他給她買一束紅玫瑰。水清心想，這不正是一個重修舊好的機會嗎？

水清前前后后把短信修改了好幾遍，終于趕在午飯前發(fā)了出去：親愛的，今天的行情很不錯，我給你買了一束花兒。下課后老地方見，好嗎？他晚上沒有睡好，此時正困得厲害。他把手機放在枕頭邊，瞇著眼睛等待著提示的鈴聲，可是不知不覺竟睡了過去。直到田野吃完了午飯興高采烈地回來，才把他吵醒。水清看了看手機，消息是一個小時以前發(fā)來的：謝謝你，我正有話想對你說。

“喲，你還在睡覺啊”，田野笑了笑，“真不好意思把你吵醒了。”

“看起來你心情不錯呀！”

“猜對了。”

“為什么？”

“我猜是和女人有關。”

“你怎么知道？”

“愛情讓人盲目，我看你剛才進門的時候絆了一下，肯定了遭了桃花劫了。”

“不是桃花，而是荷花。”

“為什么是荷花呢？”

“香遠益清，亭亭凈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你說不上荷花是什么？”

“看來你遇到的不是粉面佳人，而是紅顏知己。”

“對嘍！”

云飛在一旁問道，“說好要請我的汽水呢？”

“少不了你的”，田野滿口答應。

田野的生命中光彩洋溢，因為他對生活充滿了熱情。愛就海枯石爛地愛，恨就不共戴天地恨，過去的就過去了，現(xiàn)在還不是回首傷往事的時候，他時刻期盼著張開雙臂迎接新的一天的到來。他從云飛那里搞到了尤敏老師的電話之后如獲至寶，立刻打了一遍草稿，稍作修改就發(fā)了過去：

“尤敏老師，我是您的學生田野。可是現(xiàn)在，我想暫時拋棄師生的身份，因為我實在忍不住想向您表達我的愛慕之情。我知道這樣做很是唐突，可是我沒有辦法，正因為您在和我一樣的年紀，我想您一定能夠理解，一個青年是無法阻擋他心中滿溢的感情的。我之所以不避世俗的非議來向您表白，實在是因為在我心中，您真的是一個非常出色的女性。如果您不是我的老師，在校園中遇見，我一定會認定您是一個令我怦然心動的女同學。這世上漂亮的女孩子很多，但您身上這種洋溢著古典韻味的魅力真的太讓我著迷了。美貌之外，您的談吐修養(yǎng)彰顯著從容優(yōu)雅的氣質(zhì)，不知不覺讓我心生愛慕。我不了解您的生活，更不奢望您的青睞。但我不認為我對您的愛是一種過錯，更希望不會給您帶來負擔。如果您愿意，我們當然可以光明正大地交往，如果您覺得不妥，我會隱藏好這份感情，絕不公開。但我想告訴你，希望與你分享，喜歡上一個人，真的是很幸福的一件事！”

田野發(fā)完短信之后，好像放下了一塊大石頭，長長地伸了伸胳膊，“哇，真開心呀！”

“你不害怕嗎”，云飛問道。

“害怕，害怕什么”，田野撇了撇嘴，“害怕學校通報批評我？校規(guī)上沒有說學生不能喜歡老師吧！害怕老師拒絕我？拒絕就拒絕唄，反正我本來就沒有抱成功的希望，再者說，唯有試試才可能成功哩！”

“你心可真大”，云飛轉(zhuǎn)過身去，“要是我……”

“是你怎么樣”，田野拍了拍云飛的肩膀，“是不是只敢蒙著頭在被窩里想？”

說話間，外面下起了大雨，走廊上晾著的衣服都被吹到了地上。

“怎么突然下起雨來了，剛才還好好的呢。”

“看樣子雨還不小呢”，云飛說道，“你聽，這沉悶的雷聲。”

“這凄風苦雨的天氣，最適合睡覺了，我要先上床嘍”，水清爬上了床。

“這才八點呢。”

“沒所謂的，我喜歡睡覺的時候就是好時候。”

“不知道葉茂有沒有帶傘呢”，云飛自言自語。

“我知道他”，田野信心滿滿，“不管什么天氣，他的書包里都會裝這一把傘。他這個人最怕麻煩，根本懶得去看天氣預報，所以他總是會帶著傘以防萬一。”

田野說的完全正確，葉茂確實帶了傘，但是他看了看窗外的雨，心想還是等等再走吧。葉茂喜歡在教室里上自習的，不過今天為了借幾本書，他晚上來到了圖書館。他拿了一本《矩陣分析》，一本《算法導論》，一本《凸優(yōu)化》，然后又轉(zhuǎn)到了文學分類的書架，很隨意地轉(zhuǎn)悠了一會兒。他用指尖輕輕滑過書脊，一路慢慢掠過，表示“這本書不錯，我看過了”。他的手在一本書前面停了下來，像是一塊磁石吸引住了磁體，而這本書叫作《張愛玲作品選集》。葉茂把書抽出來，漫不經(jīng)心地翻開到了恰到好處的一頁，因為其中夾著一張字條，他看上面寫道：

“不知道為什么，我心里總是放不下他。作為朋友，也許過一段時間大家可以慢慢熟悉，一定要慢。只是偶爾聊天，照面，這很好。或許有一天他會發(fā)現(xiàn)我是個很好的女孩子，聰明，美麗。可是他喜歡的好像不僅是這些，所以我要認真讀書，學會寫詩。為了他，我決定做才女。”

她的字寫得不怎么好，用詞也不華麗，然而葉茂從這位陌不相識的女孩口中，讀出了一種純凈的愛情。他暗暗地想：希望你愛的人能夠早日發(fā)現(xiàn)你的心思，不要讓你活在這樣朦朧的愛情里啦！

“嗨，葉茂，竟然在這里碰見你。”

“嗨”，葉茂小聲地回應，眼前的女孩有點面熟，可一時叫不上名字。因為她真的很平常，成績中游，長相普通，甚至沒有說過讓人印象深刻的一句話。“嗨，許麗佳”，葉茂好不容易才認出她來，可仍然不太確定，直到她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葉茂才確定自己沒有叫錯名字，他笑了笑，“你也是來借書的嗎？”

“嘿嘿，我們班就只有三個女生，你還這么費勁才能記得起我的名字嗎？”

“額”，葉茂尷尬地撓了撓頭，“因為不常見面，所以有點記不得了。”

“其實我是和室友一起過來看書的，剛一抬頭正好看見你，所以特地過來和你打個招呼。”

“哦哦，這么巧。”

“你平常不在這兒吧？”

“一般在教室，偶爾過來借書或者還書。”

“你愛看小說”，她指著葉茂手上的《張愛玲作品選集》說道，“蠻文藝的嘛，還看張愛玲。”

“還行吧，看得也不很多。”

她有點羞赧地說，“其實我每次來圖書館看書，最后都是在蹭網(wǎng)看電視劇。”

“那沒什么，女孩子嘛”，葉茂笑了笑。

她笑著，眼睛里充滿了甜蜜，“真沒想到，一個學霸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是嘛，這很奇怪？”

“別人說不奇怪，你說就很奇怪。既然你還有時間看小說，那么周末能不能抽空陪我去逛街買點東西？我是生活委員嘛，下周五晚上要開一次班會活動，所以需要準備一些小獎品什么的。這可不是陪我逛街，而是為了班級做事。”

“可是我不善于挑選呀。”

“哈哈”，她歪著頭笑了笑，“我不是讓你去挑獎品，是讓你去幫我提東西呀！”

“哦，那好吧。”

“說好咯？”

“嗯。”

“那拜拜咯，周六上午等我電話。”

“好，拜拜。”

周六早上，葉茂六點多一點就醒了過來。外面的天微微地亮，宿舍里還有此起彼伏的沉重的呼吸聲。葉茂有一個很好的習慣，初次醒來的時候如果不是半夜，就堅決不再嘗試繼續(xù)入睡，因為多數(shù)情況是數(shù)不著的。葉茂打開床頭燈，翻開他借來的《張愛玲作品選集》，睡眼惺忪地讀起來。第一篇文章是《愛》：“于千萬人之中遇見你所遇見的人，于千萬年之中，時間的無涯的荒野里，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剛巧趕上了，那也沒有別的話可說，惟有輕輕的問一聲：‘哦，你也在這里嗎？’”當葉茂第一次讀到這句話的時候，他就深深地為之傾倒，他從未感到有如此明媚的憂傷，或許這就是愛吧。接著，他又開始讀《傾城之戀》，鬧鐘響起，已經(jīng)七點半了。他關掉鬧鐘，洗漱完畢，去食堂吃了早飯回來，才八點鐘，這時他接到了許麗佳的電話。

“嗨，起床了嗎？”

“嗯，剛吃過早飯回到宿舍。”

“真不巧，我剛到食堂呢，你過十五分鐘來找我吧。”

“好的。”

葉茂不愿意無所事事地浪費這十五分鐘，可是十五分鐘的時間對于看書來說，又太短了，他不想匆匆忙忙讀個短篇。于是他想吟誦一點東西，一點與眾不同的東西，他背誦的是《六十四卦次序歌》：

“乾坤屯蒙需訟師，比小畜兮履泰否，

同人大有謙豫隨，蠱臨觀兮噬嗑賁，

剝復無妄大畜頤，大過坎離三十備。

咸恒遁兮及大壯，晉與明夷家人睽，

蹇解損益夬姤萃，升困井革鼎震繼，

艮漸歸妹豐旅巽，兌渙節(jié)兮中孚至，

小過既濟兼未濟，是為下經(jīng)三十四。”

“葉茂，你在念什么咒語呢”，田野問道，“就聽懂了‘乾坤’兩個字。”

“這不是咒語，是《六十四卦次序歌》。”

“你對這個還有研究啊”，田野從床上坐起來，“哎，你會不會算卦？”

“算是會算，就是不會解。”

“你給我算一個吧。”

“無事不問卜，你想問什么事呢？”

“我想問姻緣，你幫我算算看。”

“真要算”，葉茂從來沒有給旁人算過卦，所以自己心里都還沒有底。

“算，給他算”，水清說道，“我爸媽小時候總讓人給我算命，我都覺得是封建迷信，從來都不信。可是你不一樣，你要是算準了，我沒準就信了。”

“我也想聽聽看，要是算得準，給我也算一個”，云飛說道。

“好吧，那我就泄露一回天機”，葉茂從零錢罐里拿出三枚硬幣，“田野，你過來丟一丟。”

田野隨手一丟，硬幣都蹦到了地上。葉茂微微一笑說道，“別緊張嘛。”

田野丟硬幣的時候，葉茂在一邊做著記錄，最后得到了一個從《泰》變卦而來的《臨》，田野忙問葉茂是吉是兇。

“‘元亨利貞，至于八月有兇’，從卦辭上看目前是吉利的，但是到了農(nóng)歷八月事態(tài)會有不利。趁著還有十天的樣子，有什么事情就快去做吧，現(xiàn)在正是無往不利的一片大好形勢。從爻辭上看，恐怕過了這一陣，事情就不順遂了。”

“這都能算出來的嗎，太神奇了。”

“其實解卦是最難的，我就是信口一說，你也別太當真了。哦，我該走了。”

葉茂走到食堂門口，在人群中沒有看到許麗佳，就撥通了她的電話，終于在一個小賣部旁邊和她碰了面。“我是站在食堂門口等你的，我以為你也會在這里。”

“哈哈，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你也在這里’，不是說好的，哪會那么巧？”

“不是說好的，才能算是巧合呀”，葉茂邊走邊說。

“不是的，你不能這么說”，許麗佳突然站在了原地，“你以為的順其自然，都是別人在刻意安排。如果世界上的事情都是湊巧就可以，那努力還有什么用呢？”

葉茂被她一本正經(jīng)的態(tài)度搞得有一點莫名其妙，只好怔怔地站著。許麗佳看了他一眼說，“你別那么認真拉，我不是想教訓你，就是隨口一說罷了”。

葉茂沒有說話，就自顧自跟在許麗佳后面走著。走了一會兒，許麗佳轉(zhuǎn)過來對葉茂說，“你是不是不想和我一起去了，你說實話，我不勉強你。”

“不是。”

“那你為什么一直跟在我后面？”

“沒有為什么，我也不知道。”

“跟我走在一起好不好？”

“嗯。”

兩個人在公交站臺等著公交，天氣很熱，許麗佳拿出了一把陽傘打著。

“你要不要進來躲一躲，今天太陽挺大的。”

“不用了”，葉茂笑了笑，“謝謝你。”

“嘿嘿”，許麗佳也笑了笑，“是你自己愿意曬黑的。”

學校在郊區(qū)，坐公交到市區(qū)要差不多一個半小時。葉茂和許麗佳坐在位子上，外面沒有什么景色，他們只能看著天上的陽光。可就是這沒有白云的天空呀，在這悠閑的時光里，都藍得可愛。公交車有一點老舊，車門吱吱呀呀地響。還有很多很多站才下車，這趟車就好像一場沒有終點的旅程一樣，多么自在！在這時候，大可以放開胸懷，美美地睡上一覺，于是葉茂閉上了眼睛。

“你困了嗎”，許麗佳問道。

“沒有。”

“那就是覺得無聊了。不如我們來說說話吧，這樣時間能過得快一些。”

“好啊，聊什么呢？”

“聊什么都行，你是男生，你來想話題吧。”

“嗯，那你說說你準備去買些什么吧。”

“我這里的經(jīng)費就只有兩百塊錢，我準備買幾個筆記本，再買幾個毛絨玩具，至于其他的還沒想好，看到了再說吧。”

“買來做什么呢？”

“做獎品啊，班會活動的時候有答題環(huán)節(jié)，總要有獎勵才好玩嘛。”

“都考什么題呢？”

“這我可不能告訴你。”

“我其實就是隨便問問，并不是想提前準備。”

“我知道呀，可是連我自己都還沒有想好呢，你有什么建議嗎？”

“我不知道，去網(wǎng)上查一查好啦。”

“我不想找那些俗套的腦筋急轉(zhuǎn)彎，我想找一點新的有趣的，你幫我想想啊？”

“我可想不出來。”

“我一看你就像是機靈又有學問的人。”

“怎么就看我像是機靈又有學問的人呢？”

“這就是感覺嘛！而且你還很博學，又很善良，還很，還很呆”，她沒有說完，自己先笑了起來，笑得灑脫又不失平和。葉茂突然發(fā)現(xiàn)，她還真是很特別。

“哎呀，你就幫我想想嘛”，她的樣子好像是在向他撒嬌。

“那好吧。”

她嘿嘿地笑了笑，好像知道這件事情一旦交給了葉茂，就一定能夠完成。

不知不覺，公交車到站了，他們下了車，來到了城市里的小商品批發(fā)市場，很多小商小販都在自己的攤位前面吆喝著。賣各種東西的都有，衣褲鞋襪，鍋碗瓢盆，油鹽醬醋，花鳥魚蟲。葉茂很開心地這里看看，那里摸摸，雖然他一點想買的意思都沒有，但都止不住對小貓小狗，花花草草看了又看。

“我看你好像逛得很開心。”

“當然啦，天天坐在象牙塔里，偶然來到市井之地逛逛，才能體會生活的感覺。不僅是我，我看你也很開心呀！”

“是很開心，不過我是一個容易受旁人情緒感染的人。我看你很開心，所以就跟著很開心了。我以為你陪著我逛小攤子會很乏味，沒想到你比我起勁多了。”

“是嘛，我一開始覺得可能是個體力活，不過來到這里一看，還真有點意思。”

“你能這么想，真好。可見你不僅不是一個書呆子，而且還很熱愛生活。”

“怎么就看出我熱愛生活了呢？”

“如果不熱愛生活的人，哪能對這些貓貓狗狗的有興趣呢？”

“被你這么一說，我好像還真的保留了一點生活的情趣呢！”

“你最喜歡什么小動物？”

“狗。”

“為什么？”

“聰明，而且善良。”

“那第二喜歡的呢？”

“鸚鵡。”

“這倒是很少見，為什么呢？”

“好看，還會說話。”

“有人跟我說過，一個人最喜歡的動物，是最像他自己的，第二喜歡的呢，是最像他喜歡的人的。你說是不是？”

葉茂猶豫了一會兒，“是吧，也許是吧，我也不確定。你喜歡什么小動物呢？”

許麗佳咯咯地笑了笑，歪著腦袋看著葉茂，“第一是貓貓，第二是狗狗。”

“為什么呢？”

“貓貓溫柔又漂亮，狗狗忠誠又溫暖。”

“說得很好。”

“那你喜不喜歡貓呢？”

葉茂想了想，還是說，“不太喜歡。”

“為什嘛”，許麗佳嬌嗔著問道。

“因為你想和她玩的時候她不理你，而你不想和她玩的時候，她又來撩你。”

“哼，貓也是這么想的，真討厭。”

“這么說”，葉茂窘促地笑了笑，“可倒也是。”

“我小時候養(yǎng)過挺多小動物的，有蠶寶寶，兔子，刺猬，烏龜，后來都死了，養(yǎng)的小貓最后也跑掉了。每次我都傷心得要死，所以后來干脆什么都不養(yǎng)了。”

“這樣啊”，葉茂笑了笑，“那至少證明了一點，喜歡小動物的人都很善良。”

“嘿嘿，你也是啊”，許麗佳的眼睛里好像閃爍了光彩。

“哎呀，我們一直在這看小動物，連正事都沒辦完呢。”

“是哦，現(xiàn)在都十一點半了，看來是趕不回學校吃午飯了。既然這樣，不如我們所幸在旁邊找個地方吃了午飯再逛好了。”

“也行呀”，葉茂說道，

“你好像答應得很勉強似的。”

“沒有沒有”，葉茂尷尬地笑笑，“我是個很隨便的人，這些小事對我來說怎么樣都行。”

“那就最好啦，我以為你是嫌我們逛街的時間太長了。”

“那沒有。”

“你想吃什么？”

“我都行，不過最好干凈衛(wèi)生，不要太貴。”

“我也這么想，那里有家面館，看著還行，我們過去吧。”

“好啊，走！”

葉茂和許麗佳面對面坐著，他感到有些窘促，因為他實在不知道怎么在這樣近的距離內(nèi)接住對面這個女孩溫柔的目光。他不由得將視線調(diào)到了墻壁上，裝作在數(shù)店里到底有多少種面條和蓋澆飯。幸運的是，面條在兩分鐘內(nèi)端了上來，所以這樣的尷尬沒有持續(xù)太久。葉茂把面條接到手中，就像迎來了救星，大口大口地吃起來，一會兒就吃完了，他抹了抹嘴，突然感覺自己在許麗佳面前有點失態(tài)。

“我覺得你吃面的樣子太可愛了”，許麗佳笑得眼睛都瞇了起來，“我看你一定是餓了，剛才吃得呼呼嚕嚕的，像是跟誰賽跑一樣。”

“是嘛，可能真是餓了，我從不知道逛街有這么累，可是我看你竟然還好。”

“那當然了，逛街是女孩子的特長嘛！這么一大碗面我吃不完，我撈一點給你吧。”

“不用了，我吃飽了。”

“不要客氣，把碗端過來。”

葉茂覺得她的口氣不容置疑，只好把碗端過去，看著她把面撈進自己碗里。這次，他故意慢慢地吃，最后還剩了一點，以顯示自己是真的吃不下了。

“既然是出來買東西，飯錢就從班費里出吧”，許麗佳說。

“還是我們自己出吧”，葉茂說，“就算是在學校，我們也還是要吃午飯的嘛。”

許麗佳笑了笑，“那好，我們就自己結(jié)賬。”

“我來付吧，一是因為你是女孩子，二是因為你把一大半都給我了。”

“好啊，那我就把這次顯示風度的機會給你啦！”

吃完午飯，葉茂又跟著許麗佳逛了一會兒。她看了很多攤位，總是挑挑揀揀，拿起來看了會兒，或夸或貶，結(jié)果都是沒買。葉茂看了下時間，快三點了。

“快三點了，我們得抓緊一點了，要不然回去趕不上食堂的飯點了。”

“哦，那我快一點。”。

葉茂有一點后悔，他感到許麗佳的情緒有了一個很明顯的轉(zhuǎn)折，就好像是一個孩子被告知暑假就要結(jié)束了。許麗佳不再像之前漫無目的的閑逛，她很快她就挑選了幾樣東西，這才僅僅用了半個小時而已。

“買得差不多了，我們回去吧。”

“不用再看看了？”

“不了，我覺得差不多了。”

葉茂覺得他好像犯了什么錯誤一樣，可是他并不知道該怎樣道歉。“嗯，那我們回去吧。”葉茂拎著所有的袋子，許麗佳打著傘，向公交站走去。

終于坐上了車，葉茂覺得自己的腳終于可以放松一下了。

“你上次在圖書館借的書看完了嗎？”

“還沒有呢，沒那么快。”

“好看嗎？”

“好看，我挺喜歡的。”

“原來你還愛看言情小說。”

“消遣罷了。”

說完了這一句，好像就沒什么可聊的了，空氣也靜止了下來，只剩下公交車發(fā)動起沉悶的喘息聲。在下一站上來一個老奶奶，葉茂起身給她讓了座。

“把你手上拎的袋子給我吧”，許麗佳說。

“不用了，我拎著不累。”

“沒事，你給我吧。”

葉茂把袋子遞過去，這倒不是因為他累了，更多的可能是他不想拂了她的意。過了一會兒又上來很多乘客，他被人流擠到了車廂靠后的地方，視線從擁擠的人縫中只能看到許麗佳的背影。再后來車上有了空座兒，他也不想去坐了，或許是站著更好吧。

到了學校，剛好五點半。

“一起去食堂吃飯嗎”，葉茂問道。

“不了，我有點不想吃晚飯。”

“那我送你回宿舍吧，這些東西有點重呢。”

“好啊，謝謝你。”

葉茂送許麗佳到了宿舍樓下，他感到很累了。他把袋子遞過去，直起腰來，整個人都感覺長高了五公分。

“今天，謝謝你哦。”

“沒事的。”

“那我回去啦，你也快去食堂吃飯吧。”

“嗯，再見。”

“再見啦。”

葉茂并沒有去食堂，他直接回了宿舍。其實，他中午的一大碗面到現(xiàn)在都還沒有消化完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