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飛的轉系考試沒有通過,他覺得就此失去了改變命運的機會,所以這幾天很是懊惱。水清安慰他說,“你別看網上宣傳得那么兇,其實生物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樣好。我爸有個朋友是制藥廠的廠長,他們那兒一年都招不了幾個人,還都是要留洋的博士呢。普通人要找工作,搞機械,通信,計算機是最吃香的了。”
“那老師都是騙我們的了?我不信。”
“市場是不會說謊的,如果家境不是很好的話,真不建議選擇小眾的專業去讀博,會讀得很痛苦的。二十一世紀是生物的世紀,那說的是2099年的事情呢。”
“所以高級知識分子是你們家的專屬咯?”
“你看你又轉移矛盾了吧,我是說你不要覺得沒有轉系成功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即使從功利的角度來看,我覺得選擇傳統行業也是最穩妥的。”
“就算是這樣,我覺得沒有通過考試,說明我不如別人聰明,我也不開心。”
“這真的沒有必要”,一旁的葉茂說,“俗話說‘寧為雞首不為牛后’,你在本專業是名列前茅的,就應該繼續堅持,何必舍近求遠呢?”
“要是讓我重來一次,我高考的志愿就應該填生物。”
“那你又該想轉去別的專業了。”
“我才不會。”
就在這時,田野興奮地推門進來,“說點有趣的事兒,快到女生節了,你們有沒有什么計劃?”
“女生節是什么節,以前怎么都沒聽說過?”
“就是三月七號。”
“為什么是這天?”
“這還不簡單”,田野笑道,“女生和婦女,可不就差一‘日’嘛!”
“你可真夠下流的”,葉茂說道。
“嗨,這又不是我發明的,只能說想到這個節日的,也真他娘的是個人才。你看咱們對面的女生宿舍門口,小黑板都寫滿了姑娘們的愿望呢!”
“都寫了什么”,水清問道。
“去去去,你都有老婆了,還問個什么勁。”
“問問礙什么事了,吃飽了還不能看菜單了?”
“別吃著碗里瞧著鍋里”,田野走到水清身邊,恰好看到水清肩部上有一處小的擦傷,便問道,“你這兒在那蹭破了皮嗎?”
水清艱難地扭頭看了看,略微想了一會兒說,“沒印象了呀。”
“我看倒像是女孩子的指甲抓破的”,田野笑了笑。
“你可別說了,我都腦補出畫面來了”,葉茂哈哈大笑。
田野陰陽怪氣地問道,“嗨,有聲音嗎?”
旁邊一直默默不語的云飛搖搖頭說道,“你們這幫人可真是。”
水清也不生氣,拍了拍云飛的肩膀說道,“總算把你哄開心了,你看你這么優秀,都能去參加轉系考試了。我上學期期末高數掛科了,這幾天還得去補考呢。”
“水清,女人會背叛你,兄弟會背叛你,可是數學不會,數學不會就是不會”,田野講完之后沒等大家笑自己先笑了,讓宿舍里的氛圍一下子緩和了過來。
葉茂才沒有把女生節的事情放在心上,他還是按照往常一樣去教室自習,按照慣例他找了個最高層最角落的教室,這里的人通常是最少的,同時他還找了個最后排的位置。這學期開始,計算機系有了編程課,所以他新買了個筆記本練習寫代碼。與其說是練習,不如說葉茂已經深陷于編碼的樂趣當中不能自拔,他由衷地感嘆,計算機是一個多么純潔理性又高效直白的機器啊,要是人也能夠這么簡單,那該有多好呢!
葉茂每天都要去教室自習,刮風下雨從不間斷,可以說他對常在同一個教室看書的幾個同學都很面熟,連負責這棟樓衛生的保潔阿姨都和他認識了。從這么久的自習經歷中,他還總結出不少規律來。他對于在教室里上自習的學生有如下總結,“后多前少,里多外少,明多暗少,書多人少。”這當怎么講呢,坐在后面的比坐在前面的人多,坐在里面一側的比靠門一側的多,坐在燈下面的比坐在其他地方的多,占座的書比在教室里的看書的人多。
他看了一會兒書,突然有個小伙兒興沖沖地跑進來,把書包往桌子上一甩,“砰”的一聲引來了教室里其他人的目光。而他呢,淡定地趴在桌子上睡了起來。葉茂認得這個人是常在這兒的,看來今天他是累了,打算睡一會接著看書。葉茂看了他一眼,就繼續寫他的程序去了。過了會兒,有個哥們進來,手上捧了好幾本書,到第三排中間的位置上,每個桌面上放了一本。葉茂看出來,這是給第二天上課占座的。葉茂是很看不慣占座這種行為的,公共資源,理應先到先得,有些人占了座還遲到甚至缺席,真是浪費!
葉茂的程序總是出BUG,他感到很心煩。怎么會錯呢,他很納悶,做了幾處無關緊要的修改就成功了,可是這又是為什么呢?他心里跟貓爪撓著似的,額頭上汗都流下來了。令他更心煩的是,教室里有個女生在用手機看視頻,她是戴著耳機的,可是正因為她戴著耳機,所以她聽不到在這鴉雀無聲的教室里,她嗑瓜子的聲音顯得多么突兀。葉茂忍了一會兒實在忍不下去了,他感覺自己的神經在周期性地被刺激著,像是不斷被上著發條的鬧鐘。葉茂走到女生的座位上,用食指關節輕輕敲了敲她的桌面,女孩抬起頭來瞪大眼睛望了葉茂一會兒,她摘下耳機,葉茂還是沒有說話,女生抓起一把瓜子,癡癡地遞了上來。葉茂簡直是被她給氣笑的,他真不知道該如何責備眼前這個天真的女孩子。他在她的手心里挑了一顆瓜子放在嘴里一磕,女生害羞地一笑,把手里的瓜子放進塑料袋里扎好了。葉茂笑了笑,回去自己的座位上。程序員寫代碼需要靈感,這和作家寫書是一模一樣的,那個女孩雖然稱不上漂亮,但她甜甜的微笑還是啟發了葉茂,他一下就發現了程序中的問題,在解決了他毫不在意的Warning之后,結果立刻就跑對了!
不知不覺就到了十點,教室里只剩下了三個人了,一個是葉茂,一個是趴著睡覺的那位,還有一個女生,她也是這間教室的常客。外面下起了雨,先是淅淅瀝瀝的聲音從樹葉上傳來,連青蛙都叫得更歡了;慢慢地,星星不見了光芒,月色也黯淡下去,閃電在空中忽然地跳躍了一下,帶起一陣霹靂吧啦的炸雷之聲。巨大的雷聲驚醒了睡覺的那位男生,他揉了揉眼睛看看表,失聲叫到,“媽呀,都十點了”,說完抓起書包就沖出教室去了。葉茂笑著搖了搖頭,他看見前面那位女生丟下手中握著的筆,埋下頭掩著嘴笑起來。葉茂坐得離她不近,他聽不見她的笑聲,卻從她抖動著的肩膀看出,她真的被剛才這位睡神的行為給逗笑了。
葉茂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心情忽然變得很好,或許是外面下著雨,讓他覺得此時看書更有意境。他合上筆記本電腦的屏幕,從書包里拿出一本《夜航船》來看。葉茂看過《山海經》也看過《聊齋》,還看過《閱微草堂筆記》,他一直對妖魔鬼怪的故事抱有濃厚興趣,所以時常去圖書館借閱這些常年受到冷落的書。現在時間還早,況且雨還很大,反正一時回不去,且待小生伸一伸腳,再多看兩個故事。
“嗨,同學,你好。”
葉茂抬起頭,原來是那位女生站在他的旁邊。她身材小巧,留著長發,戴著一副黑框眼鏡,臉上還有幾顆青春痘,讓人覺得似有點頭重腳輕的感覺,像動畫里的Q版人物。她輕輕地看了葉茂一眼,讓葉茂覺得她的眼光沒有在自己的臉上停留,而是飄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她像是有點猶豫該不該笑,但終于還是微笑了一下,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請問,如果你的電腦沒在用的話,可以把插頭拔下來嗎?我想給手機充一下電,謝謝你”,她的聲音輕柔,卻又很有力量。
“哦哦,好的”,葉茂把插頭拔了下來。
“謝謝”,她將手機插了上去充電。葉茂不知道他為什么要那么仔細地看著她做完給手機充電的全套動作,所以當她轉過的時候,葉茂趕忙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你在看什么書呢”,她問了一句,葉茂覺得她可能并不是真的想知道葉茂在看什么書,而僅僅只是想化解眼前的矛盾而已。
“隨便看著消遣的書而已”,說著葉茂翻了一下封皮。
“是張岱的《夜航船》呀!”
“你知道張岱”,葉茂感到很吃驚,現在喜歡古典文學的人可不多了。
“我還看過他的《陶庵夢憶》和《西湖夢尋》”,她笑了笑,“我是中文系的。其實我才應該感到驚奇,竟然有程序員喜歡看這樣的書。”
“我算是個奇葩吧”,葉茂有點不好意思,他的朋友中,確實沒有和他有著相同癖好的人。古典文學在今日,稱之為“癖好”而不是“愛好”,真的一點也不過分。
“好神奇”,她笑了笑。
“怎么呢?”
“沒什么,就是有一種很特別的感覺吧。”
“嗯”,葉茂忽然有一點不好意思,他不知道該說什么,卻又覺得一言不發會有些失禮,“我想……我想再看一會兒書。”
她點了點頭,走回了自己的座位上,好像略有點失望。葉茂回想剛才的話,覺得善則善矣,不盡美也,就像考試的時候沒有用最巧妙的解法把答案算出來。
過了一會兒,打掃衛生的阿姨進來一邊拖地一邊說道,“十一點了,要關門了哦。”
“哦”,葉茂應了一聲,這個儀式,他早已習慣。他看了看外邊,雨小了一些,但還沒有停。葉茂沒有立刻收拾東西,因為阿姨拖地需要十分鐘,他還能再看一個故事。在宿舍里,他是絕對沒有辦法學習的。
“嗨,你還不走嗎?”
葉茂抬起頭,她已經收拾好了東西,從凳子上站起來,熟練地把背包甩到了背上,再把頭發撥到了背包外面。
“你先走吧,我看完這一篇,大概還有半頁的樣子。”
“可是我沒有帶傘。”
“你住在哪里?”
“我住在九號宿舍樓。”
“我們不順路,這是我的傘,你拿去用吧,下次上自習的時候還給我就行了。”
“那你呢?”
“外面雨不大。”
“那多不好意思。”
“不用客氣,這點小雨,即使我帶著傘,都懶得打。”
“唔,那么,謝謝你”,她接過傘,又把充滿電的手機收起來。
“再見。”
“拜拜!”
葉茂低頭繼續看書,他覺得這個故事很精彩,而且,它必須得要很精彩呀!阿姨再一次催促葉茂,葉茂離開的時候把占座位的書本都收好放到了講臺上。
第二天,葉茂從白天熬到晚上,在教室里心神不寧地等到她把傘還了回來。
“謝謝你。”
“不用謝。”
葉茂沒有想到,這就是他們之間的最后一句話了。不知道從哪一天開始,葉茂突然覺得教室里少了點什么,原來屬于她的位置已經不再有人占據。葉茂沒有覺得傷心或者遺憾,在他的心里,她不過是一個和他借過一把傘,說過兩句話的校友而已,甚至他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可是他每天來教室的時候,仍然殷切地盼望著她會在哪一天再走進教室,坐在熟悉的位置上,或許再來和他說上一會兒話呢?可是這些終究沒有發生。在生命中遇到過的一些人,也許真在哪一次說過再見之后就再也不見了,而當時你只以為這不過是一次尋常的告別而已。他們沒有成為你生命中重要的角色,或許就是沒有一個契機讓這些尋常變得不尋常吧!
田野興奮地向大家宣布,他找了幾個人,開始了一個小型創業項目。“我要讓這天下沒有難以表達的愛情”,他驕傲地宣布了自己的計劃,“我們要做一個網站,幫那些害羞靦腆的同學代寫情書。”
“這聽起來挺有意思呀,能賺著錢嗎”,云飛問道。
“你不要上來就想著錢錢錢,你不覺得這是個很有意義的工作嗎?君子有成人之美,說不定花上二十塊錢,就能拯救你的愛情呢!”
“二十塊錢這么貴”,云飛質疑道,“有人愿意嗎?”
“二十是我們的最低檔收費標準了,還有五十的,八十的。”
“有什么不同呢”,葉茂也很感興趣。
“二十只能幫你編一點土味情話,五十的能寫成一篇散文,八十附帶一首情詩,怎么樣,劃算吧?”
“八十塊錢,在我老家都夠甩大錘砸一堵墻的了”,云飛說。
“你說得沒錯,我們這也是幫別人砸墻,砸一堵心里的墻”,田野哈哈大笑。
“人家怎么付費呢”,水清問道,他的關注點顯然已經進入了運營模式方面。
“還沒想好”,田野說,“不過這個也不重要吧。我把情書寫好了先在網上發過去,滿意了再給錢。”
“要是人家說不滿意呢”,水清問道,“可是他還是用了你的情書,怎么辦?”
“那就現場交易,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這樣的話,就變成線下交易了,免不了一些麻煩的。”
“有什么麻煩?”
“比方說,一個男生用你的情書去向女生表白失敗了,他會報復你的。”
“我才不怕呢。”
“那要是別人看了不滿意不要,怎么辦呢?”
“那……就當我白寫了唄。”
“那要是人家逗你玩,讓你一遍一遍地改,最后還是不滿意呢?”
“該不會有人這么無聊吧?”
“你不應該低估了少數人的無恥程度,反正我家做生意的時候遇到過這種人。不過你先做起來吧,男人的胸懷都是被委屈撐大的,以后你會慢慢習慣。”
“葉茂,你有興趣加入嗎”,云飛問道,“現在我已經聯系了三個中文系的好朋友,寫手是有了。但是還缺一個會搭建網站的人,你有沒有興趣來幫忙?”
“我想我可能不是那樣奮發進取的人,我還是好好讀書吧。”
“哎,可惜了”,田野說道,“你這樣優秀的人,遲早還是要給別人打工去。”
“‘茍富貴,無相忘’,以后發達了,可別忘了我們”,云飛一臉艷羨地說。
“我剛有一個想法,你倒是想得多”,田野搖搖頭。
過了幾天,田野又向大家宣布了一個好消息,說他的代筆網站——“呆B網”已經搭建好了。他在校園BBS上進行了宣傳,還托朋友幫他將的帖子頂上了“十大熱門帖子”,瀏覽量已經好幾千了,網站的注冊用戶也達到了一百。當天,就有同學來咨詢具體的業務,還有人想加入他們,賺點外快。田野笑呵呵地說,“要是這個項目能成功,我就要把這個網站推廣開來,讓別的學校的同學也用上。等到那時候”,田野咂咂嘴,“我就會升職加薪,擔任總經理,出任CEO,贏取白富美,走上人生巔峰!”他幻想著有一天自己坐在寬敞明亮的辦公室里,性感漂亮的女秘書給自己送來合同文件,他瀟灑得簽下自己的大名,分分鐘就完成了上百萬的生意。第二天早上,他是臉上帶著笑容從睡夢中蘇醒的。這感覺,真得像飛起來一樣,這個世界的一切都在變得美好,所有的困難都在給他讓路!
又過了幾天,田野說他做成了第一筆的生意,雖然只是區區的二十塊錢,但看他的樣子好像是中了五百萬的彩票似的。用努力換來的錢,比用運氣換來的錢有價值多了。后來的幾天,每天田野都在教室寫作到半夜才回來。
“看起來你最近的生意興隆嘛”,云飛問道。
“還可以,現在每天都要交出去三到五份,還有別的學校的生意呢。每一篇都要堅持原創實在太難了,我就想了個辦法。針對幾種典型的需求,每個人寫三個模板出來,然后放到一個素材庫里面。以后遇到類似的情況,改個名字就可以交付了。這樣既可以保證質量,又能提高速度。”
“真有你的”,葉茂笑道,“不過以后的情書,會不會太雷同了。一個女生收到的情書,說不定都是一模一樣的。”
“嗨”,水清笑了笑,“這你不用擔心,女生是不會因為一封情書愛上你的,那不過是一個形式而已,她們心里早就已經有答案了。”
“這我就不懂了”,云飛表示質疑,“小說里面不都是這么寫的嗎?”
“怕就怕你這樣的人”,水清向田野說道,“像云飛這樣老實巴交的愣頭青,遲早有一天會來找你的麻煩的。”
“至少現在還沒有”,田野略帶僥幸地狡黠一笑,“走,我請大家吃夜宵去。”
就在田野的生意順風順水的時候,突然有一天,宿舍里來一個個陌生的同學,他并不是人高馬大,批發紋身的小混混模樣。他穿得很平常,走在人群里絕對感覺不到他與普通的大學生有什么不一樣。只是他現在面帶煞氣,像是來討債的。當時葉茂自習還沒有回來,水清去找女朋友不在宿舍,只有云飛一個人。
“田野呢?”
“不在。”
“什么時候回來?”
“不知道。”
“沒關系,我不怕他跑了,我就在這里等他”,說著就拖過田野的椅子坐了下來。他雙臂抱在胸前,翹起二郎腿,一副誰也看不慣的樣子。看他那個氣憤的樣子,也沒有誰愿意去招惹他。
過了會兒,葉茂先回來了,他看就有人坐在田野的位置上,一下就猜到了他的來意。為了預防發生什么意外,他偷偷給田野發了條短信,說自己先問問看其中的原委,要是蓄意要尋釁滋事來的,就讓他在外面別回來了。
“你找田野有事嗎”,葉茂問道。
他看了一眼葉茂,恨恨地不說話。
“你等了多久了?”
他又看了看葉茂,搖頭晃腦了好一會兒,很不耐煩地說,“快一個鐘頭了。”
“口渴了吧,我給你倒杯水”,葉茂倒了一杯水放在他面前。
他仰脖把水喝了,依舊是不說話。氣氛很僵硬,大家枯坐了一會兒,他突然一下子哭了出來。這一哭,讓云飛和葉茂有點措手不及,連忙遞上了一筒卷紙。他一個勁用紙擦著眼淚,只是眼淚越擦越多,把衣領都打濕了。
“遇上什么事了,說出來,說出來就不難受了。”
“我……我追的那個姑娘,沒了……”
“怎么沒的呢?”
“我昨天把情書送給她,今天問她愿不愿意做我女朋友,她說我是個好人,但是我和她不合適。”
“你覺得是情書寫得不好?”
“那不然呢?”
葉茂給云飛使了個眼色,云飛給田野發了個消息,”沒什么大事,葉茂正在穩住他,你晚點回來就好。”
葉茂繼續問道,“那姑娘原來對你怎么樣?”
“還行。”
“那你覺得她對你有意思嗎?”
“她吃我的飯,收我的禮,對我既溫柔又體貼,你說對我有沒有意思?就差這最后一步,被田野搞砸了。你給評評理,我是不是該找他討個說法?”
“這我可給不了你說法,長這么大我還沒給女孩子遞過情書呢。不過,我給你找個人吧”,葉茂拿出手機,撥通了水清的電話。水清簡單了解了一下情況,讓葉茂把他約到學校旁邊的一個燒烤攤上邊吃邊聊,“嗯好,那我把田野也叫上。”
“我叫葉茂,你叫什么名字?”
“朱友龍。”
“你這名字起得有點霸氣,走吧,我帶你去找田野。”
葉茂、云飛和朱友龍來到燒烤攤的時候,田野、水清還有水清的女朋友楊潔已經在了,桌上的盤子里排好了一溜烤串,旁邊還立著三五瓶的啤酒。
“先坐吧,咱們邊吃邊聊”,水清招呼大家坐下。
田野站起來,對朱友龍說,“坐下吧,這都是我的好朋友。”
“不要以為人多我就怕你。”
“沒這個意思,我們就是一起聊聊,和你交個朋友”,說著遞過去一串羊肉。
朱友龍接過去,一口就抹空了,又自己倒了杯啤酒喝了起來。
“其實那個姑娘不一定是喜歡你的呀”,楊潔說道,“即使你約她吃飯和看電影她都會去,也會收你的禮物,可這代表不了什么。或許她和你是這樣,和其他男生也是這樣呢!”
“你怎么這樣說”,朱友龍很生氣地一拍桌子站起來,“我不許你這么說!”
“你不要這么激動,我問你,她有沒有主動約你出去過?”
“沒有”,朱友龍有點泄氣。
“那么她有沒有帶你見過她的朋友呢?”
“好像,也沒有”,朱友龍顯得有點慌張。
“還有,她有沒有明確表示過,你們不止是簡單的普通朋友?”
“沒……沒有”,朱友龍的聲音有些發抖,說完緩緩地坐了下來。
“那么現在,你還覺得是情書的問題嗎?”
朱友龍沒有說話,默默地倒了一杯啤酒。酒是咽下去了,可是眼淚又出來了。“為什么,我對她那么好,她還要這樣對我,為什么?”
“女孩子呀,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追到的,先讓自己變得優秀起來吧”,楊潔笑了笑,她的笑容很溫和,美得很親切,使人覺得春風拂面。
“請告訴我,怎樣找到一個像你這樣的女朋友呢?”
“這個世界上的好女孩很多呢,你總會找到一個的,不過她是我的”,水清說。
“我真是太傻了。”
“沒關系,誰還沒有個傷心的時候呢。”
當天,他們喝了二十瓶的啤酒。為了慶祝田野的網站紅紅火火,為了安慰友龍的感情渾渾噩噩,總之這是一次酣暢淋漓的痛飲。
第二天醒來,田野向大家表示感謝,“承蒙各位的幫助,幫我解決了一個難題。今天早上起來我看BBS上的評論,友龍在那里夸我們呢。”
“水清不是早就預料到了會有這種情況么,他說得一點沒錯”,云飛回答。
“可咱們不能每次都花這么大的代價去解決這種問題”,葉茂很擔心。
“放心吧,以后我會盡力把這種事處理好,不會再拖累大家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葉茂解釋道,“我是真的為你擔心。”
“我知道你不說這個意思,不過我會盡力處理得更好,至少不讓外人到宿舍來影響到大家。”
后來,果真沒有再發生客戶上門的事情,不過田野回到宿舍的時間越來越晚了,甚至整個晚上都沒有回來。輔導員上門找過他,說他很多課都翹了,這樣期末會不及格的。如果大家看到田野回來,一定要好好勸勸他。
再次看到田野的時候是周末了,他回來取了一包衣服就匆匆要走。葉茂拉住他問道,“怎么,你是要逃荒去么,拿衣服做什么?”
“我不想影響身邊的人,所以打算出去租個房子,專心創業。”
“那你上課也不去了,還想不想畢業?”
“我正打算退學呢。”
“然后呢?”
“世界上很多大公司的創始人都是退學的大學生呢。”
“這太冒險了。”
“這書念著本來就沒什么意思。”
“你父母的意思呢?”
“他們當然不同意。”
“那你怎么辦,退學申請是需要父母簽字的。”
“沒關系的,再過兩個月,不要說我申請退學,學校早晚得開除我了。”
“你真的想好了?”
“想好了,我走了。宿舍我沒退,時不時來看看你們”,說罷拎著包便走了。
今晚,宿舍晚上只剩下了葉茂和田野兩個人,宿舍里沒有了大家的歡聲笑語,顯得有點凄涼。葉茂將調大了手機的音量,播放起了國際新聞,提供一點生氣。不過這樣字正腔圓的聲音出現在宿舍里,更加顯得寂寞。
“咱們宿舍里是不是少了點什么”,云飛說道。
“少了點人氣”,葉茂嘆了口氣。
“真希望他們回來呀”,云飛說。
“我很想念他們,可是我不希望哪一天在宿舍看到他們。如果看到他們了,那一定是帶來了什么壞消息。”
過了幾日,云飛在校園BBS上看到了一條投訴呆B網的帖子。大致是說,田野采用了拙劣的手段欺騙了同學的金錢,同時還欺騙了他們的感情。怎么回事呢?原來戀愛的男女雙方都找了呆B網代寫情書,一來一去總共花了五百塊錢。花點錢倒沒什么,但是雙方都以為這是對方親筆的書信,帶著熱烈的心情,花了寶貴的時間,把情書里的句子背得滾瓜爛熟。直到最近男生不小心說漏了嘴,雙方才明白過來。他們痛恨情書的拖沓,又憤慨感情的浪費,所以在BBS上發帖舉報了田野。下面的跟帖大多都在指責創始人玩弄別人的感情,從而達到榨取錢財的目的。當日,這條新聞登上了校園十大新聞的第一條,再次將田野送上了風口浪尖。
過了兩天,在一個陰雨連綿的下午,田野灰頭土臉地回到了宿舍,同行的還有他的父親。原來校方將這件事情定性為校園欺詐,如果田野不關閉網站并退還費用,就要給他記大過處分。田野不服,想要干脆退學以示決心,學校便把這件事轉告了田野的家長。田野的父親一聽便火冒三丈,隔天便趕了過來,把田野狠狠地揍了一頓,并押著他搞定了所有道歉手續。如今,田野被迫回到了宿舍,在父親的監視下把租房里的一切東西都搬了回來。田野的父親是個高大的中年男子,他戴著眼鏡,穿著西裝,儒雅中透著不容置疑的魄力,宿舍里的其他人都被他的強大氣場給震懾住了。他們連說話都變得小心翼翼,好像自己也犯了什么錯似的。
“好好讀書,別想那些歪門邪道”,田野的父親呵斥道,說完就摔門走了。
田野沒有回話,只是默默靠在了椅背上。書包從他的背上滑下來,重重地砸在地上。田野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去他媽的理想,世界為何總與我為難?”
“別想那沒用的了”,葉茂安慰道,“至少,咱們又在一起了不是嗎?”
“對呀對呀”,云飛也在敲邊鼓,“再看到你別提多高興了!”
田野沒有回話,他的眼眶陷得很深,呆滯的目光盯著雙手,勉強地撐著膝蓋站了起來,顫顫巍巍地爬上了床,然后像一堵被推倒的墻一樣塌了下去,額頭磕在床板上發出一聲重重的悶響。他閉著眼睛,半晌緩緩地擠出一句話,“有時候,我好想有個家,有時候,又真想沒有”,枯槁的聲音像是秋天的草木發出的嘆息。
“把褲子和鞋子脫了吧,睡得舒服些”,云飛這一句話出去,沒有收到回音。
田野一晚上沒下床,更沒有吃晚飯,他好像一灘爛泥,平整地鋪在床單上。第二天早上,他也沒有起來。興許是趴著太累了,早上的時候他已經變成了側臥的姿勢,云飛和葉茂從這一點推斷出他還沒有咽氣,就安心地出門上課去了。
田野半夜忽然醒了過來,他的頭很疼,但是翻來覆去怎么也睡不著,一直挨到天亮,朦朦朧朧感到葉茂和云飛出了宿舍,才又睡了一會兒。再醒過來,已經是十一點了。他的嘴里干干的,上下嘴唇粘在了一起,胃里火辣辣的,四肢酸痛使不上勁。但他還是支撐著下床喝了一杯冷水,吃了兩片餅干。田野登錄了校園BBS,看著自己發布的關閉呆B網的帖子,下面有很多人蓋樓。有罵他騙錢的,有夸他做好事的,還有吃瓜看熱鬧的。他累了,啪地合上電腦。雖然這件事發生在昨天,可是現在想起來,好想已經過了很久一樣。他清晰地記得,小時候在路上撿到過五塊錢在游戲廳玩了一整天,為了收集水滸人物卡買了很多袋方便面,搓了個大紙球對著垃圾桶練習了一下午投籃,還專門跑到理發店排隊偷看模特雜志,卻記不起昨天是怎樣聲淚俱下地和創業團隊的朋友告別,將工作室里存儲的夢想收拾干凈,扔進廢紙簍。
田野注意到校園網上有一個樹洞小組的社群,是組織大家坐到一起,說一說自己的傷心事,互相安慰,互相鼓勵。今晚,正好在學校的操場上有一場傾訴會。不需要報名,有心事的人直接去就好了。大家都以人格擔保,不會外傳別人的秘密。看到這則消息,一肚子苦水沒處倒的田野馬上決定去參加。飯后,他來到操場,坐在觀眾席上。他想起上一次坐在這里等待約會的情景,不禁又傷心起來。對男人最重要的是什么,是事業和愛情,可是為什么上天連一樣都不給我呢?
漸漸的,操場中間有了幾個人,他們肩并肩挨著坐在一起,相互之間卻不怎么說話。后來的人加入了他們,把圈圍得更大,田野坐在了最末端。活動開始,每個人都開始傾訴自己的苦惱,田野聽著他們一個接一個動情地講述自己的故事。
“我不明白,我追了她那么久,為什么她總是不肯答應我。她其實并不是第一眼看上去很漂亮的那種女孩子,學習成績也算不上很好,可我就是喜歡她。我從高中就一直喜歡她,高考之后為了和她在一個城市,我故意背著父母改了志愿。我每天都和她道早安晚安,可她總是一副愛回不回的樣子;每個周末我都約她,可她只出來見過我一兩次,而且說什么也不愿意和我一起在校園里散步。有一次她很有興致,和我在QQ上一直聊到吃完飯的時候。室友叫我吃飯,我不愿意和她說再見,就叫了個外賣陪她邊吃邊聊。可是才聊了兩句,她就說她要去吃飯就立刻下線了。我把她當成了我的全部,可是她只把我當成她的消遣。我真的好累好難受,可我還是忘不了她。我為她付出了那么多,我不甘心就這樣放棄,總想再堅持一下,她就會答應我。可是,她到底還要我怎樣,我到底還該不該繼續?”
“我渴望被愛,可是我了解我自己,不會有人喜歡我的。即使剛開始有人會喜歡,但是當她認真地了解過我之后,就不會再喜歡了。與其后來再分開,還不如當初就不要開始。比其別人對我不好,我更受不了別人對我很好。我感到很累,因為我會想盡一切辦法去償還,這樣才能緩解我的心理負擔。我不知道怎樣才能坦然接受別人對我的好,我害怕只要我沒有能夠給予相同的回報,我就會失去對方。別人都以為我熱情開朗,聰明伶俐,可是這只是我在眾人面前表現出來的那一面。我在大家面前表現得有多滑稽,多逗逼,我一個人的時候就有多寂寞,多痛苦。我的開心來自于別人的開心,當人群散去的時候,抑郁便籠罩在我的心頭。我真的好想被別人當成是她的全部啊,可我真的承受不起。或許我來這個世界的原因,就是為了給別人的生活中增添一點歡樂吧,可憑什么不開心的是我自己?”
“我好像對一切都失去了興趣,我不想看書,不想上課,不想打籃球,不想交朋友,甚至連黃色電影都不想看。早上起來,我拿起手機,可以一直看到中午。我想起來該吃飯了,可是一想到要穿衣服,要洗漱,要去食堂,再吃下去,我就會想,‘這太麻煩了,不吃飯了吧’。每天,我做的事情越來越少,吃得少,睡得少,活動得少,思考得少。我知道這很頹廢,可是我沒能說服我自己從床上爬起來。有時候我想,這樣活著有什么意思呢,不如死了算了吧。可是我不敢去死,倒不是因為害怕,而是還想到我有父母,他們一直都很愛我,希望我能幸福。我不想讓他們難過,可是我自己,每天活著就已經很艱難了呀!有時候我假裝很興奮地去做一件事情,希望能騙過自己的思想,可是持續不了多久,我的熱情就好像玻璃杯掉在地上,一下子都摔成了碎片。我以為我到某一天生活就會變得完全不一樣,可是堅持了這么久還沒有等到,就只能靠看動畫片回味童年來勉強支撐。”
“我家是農村的,條件不好,父母一直務農,供我上了大學,下面還有一個上初中的弟弟,學習不認真還到處闖禍。現在父母都住院了,父親是肝癌晚期,還有三個月的時間了。他每天挺在床上疼得死去活來,卻硬撐著不吃止痛藥,說家里條件太困難了,堅持要出院。媽媽開了刀,是良性腫瘤,目前還在病房里觀察。手術花光了家里的積蓄,外面還和親戚借了一大筆債。目前家里的唯一收入來源就只有我打零工掙錢了,可是這一點錢對于醫藥費來說簡直是杯水車薪。無奈之下,我只有去借校園貸款。他們,他們要拍我的裸照做抵押。我是一個很傳統很保守的女生,可是我沒辦法,只能脫光了衣服讓他們拍。利息越滾越多,我實在還不了,他們就逼我去KTV做陪唱的小姐。我不肯,他們就威脅要把我的裸照發到網上。我害怕極了,又不敢和家里說,只好和室友商量。可是,可是過了一星期,全宿舍樓的人都知道我被拍了裸照,她們看我的眼光就像是看廁所里蒼蠅,見到我就指指點點的。現在我走投無路,我真的很害怕。我沒有做錯什么事,也沒有傷害任何人,可是命運為什么對我這樣的吝嗇,連一點點希望都不給我?”
“我今年大三,去年意外懷孕了,男朋友和我都想要這個孩子。過年的時候,我和他去見他的父母。他父母對我的印象還不錯,可一聽說我是農村的,就不同意我們在一起。男朋友很愛我,他向我保證會做通父母的思想工作。有幾次我聽他和父母吵架,心里既開心又難過。可是最近,他和父母的關系緩和了下來,我以為是他軟磨硬泡到家里同意了。可是我偷偷看了他的手機,發現他父母介紹了另外一個女孩子給他。我向男朋友攤牌,他說只是去見一見,心里還是愛我的。可是我覺得越來越不對勁,他不像以前那樣關心我了,還經常背著我給那個女孩打電話。我是一個自尊心很強的人,我想干脆和他分手算了。可是想想肚子里的孩子,他生下來可不能沒有爸爸呀,而且我自己也沒有能力撫養他長大。我想過打掉孩子,可是我躺著手術臺上,臨打麻藥的時候我又反悔了,這是一條小生命呀,他連這個世界上的陽光都沒有見過呢!眼看著肚子一天天大起來,實在是遮不住了,男朋友既不提結婚又不提分手,就這么拖著。我實在,實在是撐不住了。”
“我辛辛苦苦做了兩年的實驗,寫好的論文被導師的小三給搶走了。那個女生大四的時候就和我導師搞在一起,就因為這個她才考上了研究生。她其實人還不錯,和大家相處得也還可以。同學們雖然心里看不起她,卻沒和她發生過什么沖突,只是私下里議論議論。我們系畢業的要求是要發一篇一作的核心期刊,最近我剛把論文寫好交給老師修改,他轉手就把第一作者填了那個女生的名字投了出去,兩個月后論文中了,我才發現我被改成了二作。我氣不過,沖到辦公室找老師討說法,他說我現在的數據還不充分,發個核心可惜了。他要我再補充一點實驗數據,發一篇EI會議,差旅費他可以報銷。他說的那幾個實驗,我還要花半年的時間才能做完,我到院系里去反應,可是我拿不出證據來,不給受理。這件事被導師知道之后,他警告我不要鬧事,不然就不要想畢業了。沒辦法,我只能延畢半年,他向我保證幫我申請優秀畢業論文。可我真的氣不過,你說這樣的人怎么配當研究生導師呢?真不知道教育部的人是不是瞎了,我真想X他媽的!”
這天晚上,沐浴在燦爛的星光下,環抱在清涼的晚風中,田野卻接受了太多的負能量。從傷感到麻木,從痛苦到平淡,但此刻只有心如死灰后的寧靜。他徹底明白了魯迅寫過的那句話,“人類的悲歡并不相通,我只覺得他們吵鬧”。他不再關心誰還有什么撕心裂肺的苦難,他只覺得眼前的這些人就像是走街串巷的小販子,聒噪得人心煩意亂。田野沒有心情把所有人的故事聽完,他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拖著疲憊的身軀,慢慢走回了宿舍。他坐在辦公桌前,想無論如何做一點什么,讓自己精神一點。然而,他實在是看偏看不進,寫又寫不出,吃也吃不下,睡還睡不著。什么都想做,但什么都不想做,沒有比這更能形容田野此刻生無可戀的狀態了。他把耳機塞進耳朵,趴在桌子上,把頭埋進臂彎。云飛、水清和葉茂見他這樣,都沒好意思說他,想讓他自己冷靜冷靜。過了一會兒,田野突然打開柜子,把吉他拿了出來,開始唱:
我曾經跨過山和大海
也穿過人山人海
我曾經擁有著的一切
轉眼都飄散如煙
我曾經失落失望失掉所有方向
直到看見平凡才是唯一的答案
唱著唱著,他丟下吉他,嚎啕大哭起來,那哭聲中有對生活的絕望。
“別哭了,大哭傷身體”,云飛給他端了一杯水,“要是難過就早點睡,睡著了就不難受了。”
“沒事的,讓他哭吧”,葉茂說,“他是受了委屈了。”
半個小時了,在田野斷斷續續的嗚咽聲中,宿舍的空氣都被染上了淡青色。
“哭什么哭,像個小屁孩一樣”,水清把書向桌上一扔,發出一聲巨響,“你以為你跨過了山和大海,我告訴你,你充其量不過是翻過了鐵嶺,趟過了蓮花鄉的池水溝子而已。你以為你的故事多么催人淚下,其實別人根本不以為意。人生有那么多大場面,你經歷過幾個!哭哭哭,哭得死去活來的,還以為是死了爸媽呢!”
“你說什么,你爸媽才死了呢”,田野兩眼通紅,聲音嘶啞。
“那就去工作吧,拼了命地工作,做一切自己想做的事情。等你做出來一點成績的時候,你會發現什么都改變了,生活會慢慢向上走,走到比現在更高的地方。那時候你再看看當初的挫折,根本算不上什么高山大海,只不過是土堆池塘。”
“說的容易,我想要錢得自己去掙,我想要女人得自己去追”,田野的眼淚嘩得一下溢出了眼眶,“你呢,錢父母每月都給,女人自己會貼上來,你當然不懂!”
“我上了大學之后的錢都是和父母借的,每筆賬都記得清清楚楚;女朋友是憑本事追到的,追她的人里面比我有錢的多了”,水清冷笑了一下,“你呢,你看別人獲得的好像很容易,所以覺得只需要一點點的努力,就可以一蹴而就,實際上你對于成功根本就沒有執著的追求,你所想要的一切你真的配得上嗎?”
“我已經很努力很努力了。”
水清嚴肅地說道,“你的付出只是剛剛足夠感動你自己而已,命運在他還來不及給你機會的時候,你就已經要放棄了,你的表現根本就不配獲得成功。”
田野無言以對,他的眼淚涌了出來,眼珠似乎都要變成透明的。
“早點睡吧”,云飛說道,“我看大家今天都累了呢。”
葉茂關了燈,宿舍里黑壓壓的一片,沒有人說話,沉默像一座黑黢黢的大山壓在宿舍上空。
田野今晚睡得格外得好,他第一個看到了清晨的陽光。坐在教室的第一排,田野聽到了身后很多人對他指指點點,議論紛紛。可是他面對老師刁鉆的提問,流利地說出了十二個月每個月的花神的時候,大家都對他報以了熱烈的掌聲。這世界上本來就只有少數天生的成功者,大多數人都沒有那么好運,憑什么指望你就是其中的一個呢?平庸的人那么多,縱使你的努力沒有讓自己變得有一點點的不平凡,但是你一路披荊斬棘探索未知的勇氣,就已經是別人羨慕不來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