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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隋唐史
  • 岑仲勉
  • 4040字
  • 2021-06-02 16:10:27

第十七節
三伐高麗

高麗自號高句驪,北齊廢帝封其王陽[1]為高麗王,始去“句”字。(《東北通史》一七四頁)初,燕盛時,略屬真番、朝鮮[2]。及漢興,以路遠,修遼東故塞,僅至水(今鴨綠江,或云大同江)為界。有燕人衛滿東渡水,據其地而自王。元封三年,武帝遣兵定之,開為玄菟、樂浪、臨屯、真番四郡[3]。元帝時(公元前三七)北夫余之高句驪人[4]朱蒙(《好大王碑》作鄒牟)始建國,漸殘漢郡,東晉安帝元興三年(四〇四,好大王十四年),其十九世朝廣開土境,平安好大王[5]卒掠有遼東之地。繼位者長壽王之十五年(四二七,宋元嘉四),始遷都平壤。北朝之末,其國東至新羅,西北渡遼水至營州,南至百濟,北至靺鞨。周武時改封陽為遼東王,隋文受禪,仍封高麗王。陽卒,子元嗣,開皇十八年,元率靺鞨之眾萬余騎寇遼西,隋以漢王諒為元帥,水陸三十萬伐之,師次遼東,遇疾疫,死者什八九,會元亦上表謝罪,遂罷兵。

大業三年,煬帝幸啟民可汗帳,適高麗使在彼,帝諭令還國,促元早入朝,元不奉詔。七年,帝遂親征,駐涿郡。八年正月,大軍既集,分為左、右兩翼,每翼各分十二軍如次:

⑤《漢·地志》樂浪郡有黏蟬縣,《后漢·郡國志》作占蟬。一九一三年(大正二)在平安南道發見蟬神祠碑,字作,系漢章帝元和二年(八五)所立。(黃著《朝鮮》四八頁)

⑥《唐豆盧實墓志》作左第二軍海冥道。關于分道的命名,可參《東北通史》一九六頁。

(續表)

史稱士卒總一百十三萬三千八百,號二百萬,饋運者倍之,是月第一軍發,終四十日,引師乃盡。諸將各奉旨,不敢越機,至七月,九軍并陷,將帥奔還,遂班師。

九年春,二次征兵,三月,駕幸遼東,四月,渡遼,六月,楊素子玄感反于黎陽(今濬縣),渡河直逼東都,帝遂急去高麗而回。

十年,又發天下兵,時民軍蜂起,軍多失期,帝以三月幸涿郡,七月次懷遠鎮[6]。會饑饉,六軍遞相掠,復多疾疫,高麗亦困弊,遣使請降,并歸上年叛人斛斯政,乃息兵,仍征元入朝,而元卒不至。

《東北通史》以為致敗之因有四:一、萬乘親征,遙為指授;二、未立統帥,事權不一;三、勞師遠襲,餉饋難繼;四、敵勢方強,無隙可乘(一九八—九九頁)。以如許之眾,鈐轄之遠,而欲發縱指示,一切操于日事玩樂之獨夫,根本已構成必敗之條件。況當日“發鹿車。夫六十余萬,二人共推米三石,道途險遠,不足充糇糧,至鎮無可輸,皆懼罪亡命”,(《通鑒》一八一)敵稍能堅壁,曠日持久,就非退軍不可。尤有進者,遠擊異域,利在精兵疾前,煬帝挾童稚之見,以為眾必勝寡,殊不知師無紀律,阻手礙腳,稍有搖撼,牽動全軍,人越多則致敗之機亦愈多也[7]

[1] 金富軾《三國史記》作于高麗仁宗廿三年(宋高宗時),亦稱為陽成,(據《東北通史》一七四頁)或作“湯”者當誤。“初中《中國歷史》第二冊七頁所講的朝鮮半島上,高麗、百濟、新羅三國,據說高句麗不是高麗,高麗是在明清時代,隋唐兩代都是高句麗,以后是百濟太封國,再以后是高麗。”(據《歷史教學》一九五五年二號五七頁《問題解答》)按“句”字之去,始于北齊,自是“高麗”之稱,已行用三百余年,王建立國(晉天福元,九三六),實借用“高麗”之稱,焉能謂在前之高句麗不是高麗?如說提高句麗最初在輯安一帶,則我國上古何嘗不限在黃河流域?大約因黃炎培曾有“王氏高麗實與高句麗無涉”(《朝鮮》五八頁)之語,然此只就其王朝系統區別之,不可因辭而廢義也。

[2] 燕明邑所造明刀幣曾在平安北道、全羅南道發見。(黃著《朝鮮》四五頁)

[3] 關于此四郡之今地,各說不同,可參同上書六四—六五頁。

[4] 高句驪為《漢·地志》(昭帝)玄菟郡所治之縣,其最初立國,在今桓仁、輯安二縣地面,當鴨綠江支源佟佳江亦稱渾江之上流。(同前黃著三四及六八頁,又鳥居龍藏《滿蒙古跡考》一二七頁)

[5] 今輯安縣東十里有著名之《好大王碑》,立于四一四年(義熙十),清光緒六年發現。好大王,碑作好太王,即中史之“安”。

[6]據《東北通史》二一一頁,即今北鎮縣附近,藍著《隋唐五代史》一一七頁同。但藍書九四頁懷遠鎮之下,又注稱,“熱河朝陽縣西”;按兩處所言之懷遠鎮,都征高麗所必經,斷不能不認為同地,而北鎮在東,朝陽在西,相去二百余里,何藍氏竟有此錯誤也。考煬帝大業八年四月乙丑(十六日)大赦詔云:“其所役丁夫匠至涿郡者給復二年,至臨榆關以西者復三年,至柳城郡以西者復四年,至瀘河、懷遠以西者復五年,至通定鎮以西者復七年,至渡遼西鎮復十年。”(《文館詞林》六九九)給復年分之多少,顯因征夫所至之遠近,柳城郡即今朝陽(說見后),通定鎮即今新民縣境遼河西岸之遼濱塔,(《東北通史》二一〇頁)則懷遠鎮必在朝陽之東,新民之西,可無疑義。又《隋書》六五《薛世雄傳》:“行燕郡太守,鎮懷遠”,賈耽《通道記》:“營州東百八十里至燕郡城,又經汝羅守捉”,今朝陽東距北鎮縣恰一百八十里上下,依此推之,謂懷遠鎮應在北鎮縣東近于遼金時之梁魚務者較可信。若藍書“朝陽縣西”之注,可斷為必誤。《通典》一七八:“柳城郡東至遼河四百八十里,南至海二百六十里,西至北平郡二百里,北至契丹界五十里,東南到安東府二百七十里,西南到北平郡三百七十里,西北到契丹界七十里,東北到契丹界九十里,契丹衙帳四百里,……營州今理柳城縣。”(參《東北通史》一八〇頁)此一段里至,首要辨明者“西至北平郡二百里”一句,系指北平郡界而言,否則與“西南到北平郡三百七十里”一句,萬萬不能相溝通也。斯義既明,再依各里至求其地點,知舊說謂隋、唐之營州(柳城郡)皆今日之朝陽(蒙古人稱為三座塔),其證甚確。但《隋書》志傳并未見“柳城郡”之稱,因之余往年疑柳城郡系大業九年征高麗時由遼西郡分出,(拙著《〈隋書〉州郡牧守編年表》一六三頁)后來檢得八年四月大赦詔已有“柳城郡”之名(引見前),又《新唐書》三九幽州下“隋于營州之境汝羅故城置遼西郡,以處粟末靺鞨降人,武德元年曰燕州”,始知遼西實從柳城分出,舊日所猜,恰得其反。《隋書》三〇稱“遼西郡,舊置營州”,是史家之誤,應云“柳城郡,舊置營州”,方合。復次,《通典》一七八稱:“……復以其地為營州,煬帝初,州廢,置遼西郡,大唐復為營州或為柳城郡”,遼西郡亦誤,應依《遼史》三九作柳城郡。
《太平寰宇記》七一所記柳城郡四至里數,多所錯誤,已經前引《通史》揭出;但東至遼河南至海兩項,《通史》謂“《寰宇記》皆作三百四十里”,今考《寰宇記》云:“東至遼河,南至大海三百四十里”,實應“東至遼河”為一句,其下漏去里數,金氏蓋誤會也。

[7]黃元起《論中國歷史上的民族戰爭》,其分析批判,大致分為四點:(一)被壓迫民族的人民因反抗外族剝削階級而謀解放,如八王之亂屬之。(二)對社會歷史的發展,發生進步或阻礙作用,如漢武對匈奴、唐太對突厥屬之。(三)各民族的文化交流,發生了有利的影響,如漢武征南越、西域及西南夷,隋煬、唐太征高麗,蒙古征歐、亞都屬之。(四)使中國民族得以生存,發展得以偉大,如五胡亂華、南北朝混戰等,都應該否定(一九五三年六月河南《新史學通訊》)。彼所類別,我不能完全同意。姑就涉于隋、唐者論,黃氏以匈奴、突厥兩戰爭為同類,此點自然不錯;唯是,漢自高祖迄景帝,歲遺匈奴繒絮,而匈奴對漢族橫加剝削,猶不之足,反時常率軍南侵,肆行擄掠,烽火達于甘泉,民無寧歲,其為壓迫侵略,記載炳然。大凡分析歷史、不當局限于已成之事實,有時且須考慮其可能造成之局面;試取匈奴西遷,構成歐洲中古黑暗世紀來對比,便覺得漢武如不領導抵抗,歐洲之災難,不難先演于中華,依此以思,漢對匈奴應列為解放的戰爭。同樣,突厥之木桿、他缽,利用周、齊互斗,削弱我國,彼則持舉足重輕之勢,坐享兩方面之供輸;迨隋煬既倒,彼又擁立楊正道為隋王,與革命軍相對抗,北方豪杰,盡量收羅,或給以官號,或助以兵力,無非欲延長我之內戰,遂其蠶食之陰謀。更嚴重者,當李唐統一大勢已定,彼猶兩次迫京,幸而頡利不如他缽之梟雄,否則五胡亂華,將重演于隋、唐之際,故漢、唐處境,可謂大致相同。斯大林同志以為在社會主義經濟制度未完全勝利以前,“保護國家以防外來危險這一職能當然還是存在著的”,(葛烈柯夫等《斯大林和歷史科學》一八頁)則去今一千至二千余年以前,此職能之比較的重要,自不待言。可是,黃氏對匈奴、突厥,并未考慮其破壞演變之可能,甚而彼等主動侵略之事實,亦未通體檢查一過,猥以進步作用為兩項戰爭之主腦,是所謂見其小而遺其大矣。
蒙古西侵,與希臘東侵相類,彼等帶去之唯一禮品,只是破壞中亞最繁盛之城市,經過慘酷戰爭后,或閱數百年而不能復建,其災害至可驚。論到蒙古當日的文化,總比其敵人為低,后來引生東西文化之交流,不過偶然的副產品,初非侵略者之始念與預料所及。抑從唐代前半葉歷史觀之,文化交流,并不需以戰爭為主要導體,吾人論史,遇著兩項問題相糾纏的時候,就應比較其影響之大小以行取舍;蒙古西征者既只以侵略為目的,試抓著此點,便可以斷然決然地列作侵略性戰爭。
依此來推論,吾人對于隋煬之征高麗,便不難得到合理的批判。首先是,隋煬師出無名,無非好大喜功的思想在作怪。其次,隋末農民大革命,無疑以三征高麗為最要原因;考自隋文統一以后,我國經濟文化之發展,正表現著逐漸上升,而經過此一回變亂,人口卻劇烈下降,大業五年(六〇九)有口四千六百余萬,(《隋書》二九)直至神龍元年(七〇五),仍不過三千七百余萬,其如何阻礙社會生產之發展,不言而喻。此一戰役斷應列為侵略性戰爭,若求其文化交流之作用,則直微末不足道矣。
趙儷生、高昭兩家又提出三次征遼客觀必然的原因:1.防御外侵。2.高麗“不僅具備入侵中國的可能,它還較之突厥更多地具備著于占領之后統治中國的可能。”(《中國農民戰爭史論文集》七一—七二頁)按外侵之威脅,大業時遠不如開皇之緊張,而且開皇十七年高麗入犯,隋文雖出師抵御,旋即罷兵,以后再無舉動,為何單獨大業時代有此必然性存在?其次,突厥強盛時高麗常與結好及聘使往來,此由突厥文闕特勤碑可以見之,如果據高麗使臣在啟民處,便說他們倆要連結起來合以謀隋,未免流于杯弓蛇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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