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節
印刷術發明
商人卜辭,刻于龜甲、獸骨,入周則為漆文竹簡(晉武帝時,汲縣人發魏王墓,得竹書),亦或用皮革(《史記》四七《孔子世家》,“讀易韋編三絕”)、縑帛(《論語》稱“子張書諸紳”,《晏子春秋》七“著之于帛”,《墨子·明鬼》“故書之竹帛”。又近年長沙出土絹質書約八九百字,字形甚小,已被美帝盜去。),漢、魏公文書率是木簡(近年居延以西至新疆東部,發見不少),至東漢和帝元興時(一〇五),中常侍蔡倫始用樹膚、麻頭、敝布、魚網以造紙,此為印刷術發明之先行條件。
隋費長房《歷代三寶記》一二,載開皇十三年(五九三)十二月八日敕:“廢像遺經,悉令雕撰”,明陸深《河汾燕閑錄》引為印書之始,近張秀民解作“實際上雕的是佛像,撰集的是佛經,……恐怕不會是佛經雕板”[1],按一般之像用塑,雕像并不普遍,此涉于文字解釋問題。斯坦因第三次(一九一三—一九一六)在我新疆盜去之古物,有吐峪溝印品殘片一紙,刊“……官私,延昌卅四甲寅(五九四)……家有惡狗,行人慎之。……”等字,法人馬伯樂(H. Maspero)鑒定為現存最古之印刷品。高昌此一類文化,必從內地輸去,人所皆知,尤巧者延昌卅四恰為開皇十三之后一年,因此,張氏在同一文內亦只得承認“雕板發明的時間追溯到六世紀末,也就是隋唐之際”[2]。
其次,與印刷術發明相表里者尚有:(一)拓本,今存最古之石經拓本約為貞觀(六二七—六四九)年物[3],又韋應物《石鼓歌》:“今人濡紙脫其文,既擊既掃白黑分”,總是開、天以前事。(二)印象,義凈《南海攜歸內法傳》三十一章:“造泥制底[4]及拓模泥像,或印絹、紙,隨處供養”,則是武后以前事。吾人討論時不可不加以相當的注意。
中唐以后,記錄印書或印本傳于今者愈多,今依年序次列之:
長慶四年(八二四)元稹《白氏長慶集序》注:“楊越間多作書,模勒樂天及予雜詩,賣于市肆之中也。”(《元氏長慶集》五)是印書已在市上出售。
大和九年(八三五)十二月,“敕諸道府不得私置歷日版”。(《舊唐書》一七下)
大中間(八四七—八五九)紇干在江右雕印《劉弘傳》數千本,寄長安等處,說明同一書本之大量印刷。
咸通六年(八六五)日僧宗睿帶回《目錄》有西川印子《唐韻》及《玉篇》各一部(印子即印本)[5]。
“咸通九年(八六八)四月十五日王玠為二親敬造普施”之《金剛經》,用紙七張掇成卷子本,第一張畫佛故事圖,此為現存最古兼有插畫之刊本,藏倫敦博物院。
約咸通末至乾符間(八七三—八七九),司空圖《一鳴集》九有《為東都講律僧惠確化募雕刻律疏》文,注稱“印本共八百紙”。
乾符四年(八七七)歷書及中和二年(八八二)劍南西川成都府樊賞家歷殘本,又《唐語林》七稱:“僖宗入蜀,太史歷本不及江東,而市有印貨者。”
柳玭隨僖宗入蜀,其《訓序》言,在成都城東南,見“陰陽雜記、占夢、相宅、九宮、五緯之流”及“字書小學”,皆是印板書,說明印刷品之“色類絕多”。
再就分布言之,則廣及于蘇、浙、贛與洛陽、成都。綜此以觀,舊說舉后唐明宗長興三年(九三二)馮道等請校正九經、刻板印賣(宋孔平仲《雜說》)為印書之始,確屬失考,明胡應麟云:“雕本肇自隋時,行于唐世,擴于五代,精于宋人。”(《少室山房筆叢》四)尚較得其實。
隋代發明之應連類記及者,《隋書》七八稱,盧太翼“目盲,以手摸書而知其字”,術茍可傳,則訓盲學校,不必待近世而始著矣。
[1] 《文物參考資料》二八期二一頁。
[2] 同上二三—二四頁。又荷人Duyvendak《中國印刷術發明述略》似有一條稱:敦煌石室書錄有《大隋永陀羅尼本經》,系太平興國五年翻雕隋本,(一九二六年《學衡》五八期)因未檢得原文,有無錯誤,尚待考驗。
[3] 同上引《學衡》。
[4]原語為,猶云“塔廟”。
[5] 印子猶云印刷之物,可見古語“子”字不定訓“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