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夏洛書屋·精選版(套裝共10冊)
- (英)托摩脫·蒿根 伊迪斯·內斯比特等
- 4467字
- 2021-06-03 15:46:09
13 海邊
◆◆◆◆ ◆◆◆◆
小鉆石和他媽媽坐在沙灘邊的亂草上。當他們眺望東方時,太陽正好過了最高點,不直照他們的眼睛。溫和的微風在他們的左邊吹,讓媽媽感到舒服卻不讓她知道是什么使她舒服。他們面前是一片閃閃爍爍的汪洋,每一個波浪對著大太陽報以喜悅的閃光,太陽從它藍色的蒼穹用它沉默莊嚴的臉看著它這些閃光的孩子。海岸左右兩邊朝外伸出來合抱,形成一個小海灣。這里不像過去的北邊南邊那樣,沒有白色的峭壁,十分單調,可是天空更靠近它。看不見房屋,看不見動物。他們的腳旁是沙子,沙子上是些細草,這貧瘠的海岸就只能長出這些東西。
“噢,親愛的!”小鉆石的媽媽深深嘆了口氣,“這世界真悲哀!”
“是嗎?”小鉆石說,“我倒不知道。”
“你怎么會知道呢,孩子?我相信你給照顧得太好了。”
“噢,是的,我是給照顧得很好,”小鉆石回答說,“對不起!我以為你也受到了照顧。我以為爸爸照顧你。我要問問他。我想他一定忘記了。”
“親愛的孩子!”媽媽說,“你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我想也是!”小鉆石得意地回答說,“一定是的!……那么,他沒把你照顧得很好嗎?”
“不,不,他照顧得很好,”他媽媽哭起來說,“不過誰照顧他呢?如果他自己沒有東西吃,他又怎么照顧我們呢?”
“噢,天啊!”小鉆石喘著氣說,“他沒有東西吃?噢,我得馬上回家到他那里去。”
“不,不,孩子。他還沒到這地步。可我不知道我們會怎么樣。”
“你很餓嗎,媽媽?籃子在這里,我想你在里面放了些吃的。”

“噢,我親愛的小傻瓜!我沒說我肚子餓。”他媽媽回答說,眼淚中帶著微笑。
“那我就一點不明白你的話了,”小鉆石說,“請一定告訴我是怎么回事吧。”
“世界上有人沒有東西吃,小鉆石。”
“那我想他們就活不下去了。他們……他們……這個字你們怎么說的……死……他們要死對……對嗎?”
“對,他們要死。你高興這樣嗎?”
“我不知道。我沒試過。不過我想他們到能找到東西吃的地方去。”
“那還用說,反正他們不要死。”他的媽媽生氣似的說。
“那就沒事了。”小鉆石說,我想他心里想的比說出來的多。
“是嗎?可憐的孩子!你知道的事情太少了!科爾曼先生失去了他所有的錢,你的爸爸沒有活干,我們要好多日子沒有東西吃了。”
“真的嗎,媽媽?”
“什么真的?”
“我們真的沒有東西吃。”
“不,謝謝上帝!我說不準。我希望這不是真的。”
“那我就不明白了,媽媽。我知道籃子里有一塊姜餅。”
“噢,你這小家伙!你不比一只麻雀有更多頭腦,它要什么啄什么,從來不想到冬天和霜雪。”
“啊……對了……我明白了。不過鳥還是把冬天過了,對嗎?”
“不過其中有些掉在地上死了。”
“它們什么時候也總要死的。它們不會喜歡永遠做鳥。你會喜歡嗎,媽媽?”
“多么怪的孩子啊!”他媽媽想,可沒說出來。
“噢,我現在想起來了,”小鉆石說下去,“那天爸爸和我一起上埃平森林,他對我說,薔薇樹叢,山楂樹叢,還有冬青樹叢,都是小鳥的谷倉,因為這里有薔薇果、山楂果和冬青果,可以過冬。”
“對,一點不假。因此你看,鳥有東西吃。你我就沒有這樣的谷倉了,小鉆石。”
“沒有?”
“沒有。我們得干活掙面包吃。”
“那就讓我們去干活吧。”小鉆石站起來。
“沒有用。我們沒有活兒干。”
“那我們就等吧。”
“那我們要餓死了。”
“不會的。有這籃東西。媽媽,你知道的。我想我可以把那籃子叫做谷倉。”
“它太小了。等到它空了———我們上哪里找吃的呢?”
“大姨媽的柜子。”小鉆石馬上回答。
“可我們不能把大姨媽的東西吃光,讓她挨餓啊。”
“不能,不能。我們在這之前回爸爸那里去。那時候他會在什么地方已經找到一個餐柜。”
“這你怎么知道?”
“我不知道。不過我連個餐柜都沒有,可一直有許多東西吃。我有時候聽你說,我吃得太多了。”
“我這么對你說,因為我有一個餐柜是給你的,孩子。”
“等到你的空了,大姨媽打開她的。”
“可不能這樣下去啊。”
“你怎么知道呢?我想什么地方一定有個其大無比的餐柜,你知道,它里面出來的小餐柜都是滿滿的,媽媽。”
“那我真希望能找到那個大餐柜的門。”他媽媽說。不過就在這時候她停了口,沉默了好大一會兒,我不知道小鉆石是不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不過我想我知道。頭一天她在教堂里聽到些話,這會兒想起來了——大意是:不用為明天擔憂,空想無益。因此她不再說話,伸手去拿籃子,和小鉆石一起吃他們的飯。
小鉆石吃得很香。因為坐了車,呼吸到新鮮空氣,他很餓了,他不像他媽媽那樣擔心過了這一天,這個禮拜吃什么。事實是,他在北風背后什么都不吃也活了這么久,因此他很清楚,食物不是生存必不可少的;實際上是,在一定情況下,人們吃得不足也能活。
吃飯時媽媽沒說什么。吃完以后她攙著他走了一會兒,可他不能多走,很快就走不動了。不過他并不苦惱。又曬到太陽又吹到風,他太高興了,并不為他不能跑來跑去而苦惱。他在干爽的沙上躺下來,他媽媽給他蓋上披巾。然后她坐在他身邊,從口袋里拿出點活兒來干。小鉆石很困,側過身,睡意蒙眬地看著那片黃沙。離開幾碼。他看到什么東西在飄動。
“那是什么,媽媽?”他說。
“只是一點紙片。”媽媽回答說。
“我想它飄動得不像紙片。”小鉆石說。
“你高興的話,我去看看。”
于是她起來走過去,發現他們兩個都沒說錯,因為這是本小書,部分埋在沙里。不過有幾頁在沙外面,風把它們吹來吹去。她把書拿出來,帶回來給小鉆石。
“是什么啊,媽媽?”小鉆石問。
“我想是些兒歌。”媽媽回答。
“我太想睡了,”小鉆石說,“念點給我聽聽吧。”
“好的,我來念,”她說著開始念其中一首……“太沒意思了!”她又說,“我來找一首好點的。”
她翻著書找,可是風三次忽然吹起來,沙沙地把書頁吹回原來那首詩上。
“就念那一首吧,”小鉆石說,他好像和風一樣想。“它聽上去不錯。我斷定這是首好詩。”
于是他媽媽想,雖然她覺得這首詩沒什么意思,可是能逗他開心。她永遠沒想到,雖然她不明白這首詩,他卻會明白。
我不清楚這位媽媽讀的具體是什么,可這是小鉆石聽到的,或者是他聽后想的。不過我說過了,他當時很困,當他以為他明白這首詩時,他可能只是在夢中聽到一首更好的。這首詩是這樣的:
我知道一條河,
它睡著了在流淌,
流啊流,
在淺灘間歌唱,
在河谷里閉上口,
沉沉大睡,睡得香。
所有的燕子
在河谷里,
在淺灘里,
浸浸他們的羽毛,
在燕子中,他們最最快活。
他們用自己做的泥塊,
灑上自己拿來的水,
用自己的羽毛
淺灘帶來的水,
用河谷帶來的水,
做他們的窩。
這些窩非常牢固,
經得住各種天氣考驗,
因此這些燕子,
是最快活的家伙,
加上還有最快活的孩子一大窩。
他們身材那么細
像些箭頭一樣,
可以穿過空氣,
一直飛到這樣的地方:
那兒有最好的河水流淌,
那兒有最好的土壤。
他們每一只身材那么細,
像個箭頭一樣,
卻又是一輛搬運車,
運回自己做的黏土,
做這些黏土用的是最好的水,
那最好的土壤,
運回來造窩,
給他最愛的她,孩子們的娘,
用太陽曬干的
最好的土塊,
給他們快活的孩子造住房。
孩子們都那么稚嫩,
他們的小嘴,
張得老大,
越張越大,
等著他們的爸爸,
等著他們的媽媽。
他們的爸爸媽媽,
帶回來一只蜘蛛,
或者一條毛蟲,
把它們從樹上土里找來,
讓孩子們吃得嘻嘻哈哈。
孩子的小嘴黃又黃,
黃得像毛茛一樣。
毛茛長在那條河旁邊,
長在淙淙的水邊上,
一直長啊長,
晃啊晃,
盡管那些羊,
它們有時醒,有時睡得香,
盡管羊要吃它們,
也不能停止它們生長,
吃得快,長得快,
長啊長,晃啊晃。
還有雛菊,
那些可愛小白花也一樣,
它們長啊長,晃啊晃,
張開它們的王冠,
歌頌天上的太陽。
等到太陽下去,
它們歌頌收場,
于是收攏它們的王冠,
一個個睡覺睡得香,
直到整個平原,
又給太陽照亮,
它們重新起來,
歌頌又歌頌太陽,
輕輕唱出歌來,
沒有人能聽見,
可是養育它們的太陽聽得到它們歌唱。
那些吃它們的羊,
是最安靜的羊,
醒來或者睡著,
發出最快活的咩咩聲響。
那些小羊羔,
是最快活的羊羔,
他們忘了吃,
因為他們只顧著跳。
這些小羊羔,還有他們的媽媽,
是最雪白的羊,
長著最濃密的羊毛,
最長的羊毛,
各自拖著最蓬松的尾巴一條。
他們像雪般閃亮,
在青草地上,
青草長在淙淙河旁,
河永遠在吟唱,
大羊小羊,
永遠歡暢,
因為羊喝的是河水,
這條河永遠在歡唱。
小羊羔和他們的媽媽,
渾身雪白,
安安靜靜性子好,
因為他們吃的,
因為他們嚼的,
是黃色的毛茛,
是白色的雛菊,
是綠色的青草。
河水讓草綠又綠,
還有風溫柔地
把它吻,把它搖。
只除了在這里河谷,
在河的旁邊,
這種事哪兒也看不到。
所有的燕子,
是最快活的家伙,
用自己做的土塊,
做他們的窩,
泥土在陽光中曬著,
直到在風中,
像骨頭那么干,
像大理石
那么硬,
泥里那些草也給風吹干,
和泥緊緊地黏合。
那最可愛的風,
它在河邊吹,
河永遠在流淌,
可你永遠不知道,
風來自何方。
它在河谷里,
在淺灘上空吹拂,
在燕子浸羽毛的地方,
它輕快地吹,
它所過之處,
生命醒著或者睡得正香,
它吹到河里
河一面流淌一面歌唱。
它吹到羊群那里,
他們醒著或者睡得正香。
他們有最濃密的羊毛,
拖著的尾巴無比漂亮。
風永遠是那樣
溫柔和涼爽,
吹動羊毛,吹動青草,
它們輕輕地飄動搖晃。
當大羊小羊
在草地經過的時候,
用他們雪白的牙
把草又拔又咬,哩哩啦啦,嘰嘰嘎嘎地響,
然后用他們拖著的尾巴
那么一掃,
草又重新光滑,
草又迅速生長。
草在迅速生長,
風在那里吹,
吹拂那些燕子
在河谷上空,
在下面淺灘上,
直到每一根羽毛
都在抖抖晃晃,
直到所有的羽毛
都給吹到了一起。
它把生命和快樂,
吹到燕子身上,
使他們充滿生命快樂,
掠過淺灘,
生出孩子只只金黃。
因為吹著的風
是河的生命,
河永遠在流淌,
當它流過時,
沖洗那些青草,
養育那些雛菊,
那些美麗的小白花,
那些漂亮的毛茛,
它們那么璀璨金黃,
帶著奶油和蜜糖,
使那些羊變白,
他們醒著或者睡得正香,
他們又啃又咬花草,
長得白而又白
快活安詳,
由于小河
給了他們甜美的食品,
他們永遠被風吹得那么舒暢。
吹拂他們的風,
還吹拂燕子,
他們飛過淺灘,
浸浸他們的翅膀,
弄來河水,
曬烤土塊,
風把土塊,
吹得像骨頭一般硬,
像石頭一樣干爽。
一切離不開風,
它從后面吹到這地方,
一切離不開河,
河永遠在流淌,
一切離不開草,離不開草,
離不開白色的雛菊,
離不開快活的羊,
他們醒著或者睡得正香,
一切離不開快活的燕子,
他們在淺灘上空飛翔,
一切離不開風,
它從后面吹到這個地方。
到這里,小鉆石發現他媽媽已經不再念了。
“你為什么不念下去啊,親愛的媽媽?”他問道。
“太亂七八糟,沒有意思了!”媽媽說,“我相信它要沒完沒了地說下去。”
“它就是這樣的。”小鉆石說。
“什么是這樣的?”媽媽問道。
“怎么,河啊。它唱的一向就是這個曲子。”
他的媽媽嚇壞了,她以為他又發高燒了。因此她沒有反駁他。
“這首詩是誰寫的?”小鉆石問道。
“不知道,”媽媽回答,“我想是哪個傻女人唱給她的孩子聽的……然后以為好得可以寫下來印出來。”
“她什么時候一定到過北風背后,”小鉆石說,“她在別的地方不會得到它。那里就是這樣的。”他開始把這首詩東唱一段西唱一段,他媽媽什么也沒說,因為怕使得他更糟。當看到她的姐夫趕著車過來時,她實在太高興了。他們把小鉆石抱上車,自己也上了車,在小鉆石唱著“又回家了,又回家了,又回家了”的歌聲中把車趕走。可是他很快就安靜下來,還沒到桑威奇,他已經睡著了,夢見北風背后那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