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肉改變了我們的身體
大多數古人類學家可能會同意,肉在智人向現代人類的轉化過程中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這可能就是我們在非洲而不在其他大陸進化的原因。相比較其他地方來說,東非地區有著得天獨厚的優勢:它的氣候和肥沃的火山土壤,為我們的食腐行為提供了大量的中型動物的尸體。在南美和北美地區,最容易獲得的肉類來自大型動物,這些大型動物們幾乎沒有天敵,死亡率不高,而一旦死亡,它們留下的尸體和骨架會非常難處理——畢竟,切開一頭乳齒象不是個容易的任務。與之相反,澳洲地區的動物們都很小,這就意味著在捕食者吃完之后,不會給人類留下多少肉來填飽肚子。科學家表示,如果沒有肉,我們的大腦就不會變得像今天這樣大。
相對于體型而言,人類的大腦大得驚人。非洲象是陸地上最大的哺乳動物,它們比美國男人的平均體重要重大概50倍,但它們的大腦卻只比人類的大腦重3.4倍。我們大腦的開化之路始于150萬~200萬年前,早期人類的大腦僅僅在幾十萬年的時間內,就有了近70%的增長。大部分的古人類學家都認為,如果沒有飲食結構的改變,大腦是無法實現這樣的快速增長的。維持大腦運作的代價是昂貴的,雖然大腦只占我們體重的2%,但我們休息時,它可以消耗掉人體25%的能量。相比之下,非靈長類動物(比如老鼠、北極熊和狗)的大腦只需消耗整個身體3%~5%的能量來運行,而其他的靈長類動物消耗的能量則是8%~13%。(我們的大腦之于卡路里,就像悍馬汽車之于汽油——是真正的燃料消耗者。)然而,我們原本并沒有那么多的卡路里來維持這個昂貴的器官。這怎么可能?
一個被廣泛接受的簡單解釋是:有些東西必須放棄,那就是人類的腸子。為了維持能量消耗如此大的大腦生長,同時又不會明顯提升我們的基礎代謝率,就需要在其他的部位“削減預算”。我們不能減少那些重要器官的尺寸,比如心臟、腎臟或者肝臟,因為那樣會讓我們的身體無法正常運作。相反,似乎在我們進化史中的某一個節點,我們的腸道為了給大腦的生長提供更多的能量,開始了收縮。而這一切,如果沒有更好的飲食,是不可能發生的。
如果你是一個直立人,而你需要從傳統的以葉子、水果、草和樹皮為主的飲食結構中獲取能量,那么你需要一條很大的腸子來消化它們。這些食物含大量纖維,需要大量食用才能夠滿足人類身體的需要。例如,一個以吃水果為生的直立人,他一天要吃掉約5千克的水果,也就是大概33個中等大小的蘋果,這真的是太多了。只有在你吃的東西很小,又富含卡路里并且很容易被消化的情況下,你的腸子才會變小。如果在舊石器時代有花生醬的話,那會是個很好的選擇。所以,我們的祖先必須找到其他高質量的食物,這樣才能縮小腸道,給大腦的生長提供必要條件,而這種高質量的食物,最有可能的就是肉了。
對早期人類來說,他們對肉的需求量不會太大,所以沒必要成為劍齒虎那樣的捕食者。如果我們的祖先所攝入的卡路里中只有約10%來自肉類(相當于一份2 000卡路里熱量的飯里有85克牛排),就足以區分低質量和高質量飲食了。因為肉食不但有卡路里,還有著非常重要的營養成分——人體必需的氨基酸、鐵、鈣、鋅和鈉,以及維生素A、維生素B1、維生素B6、維生素B12、維生素K等。
肉是唯一的選擇嗎?我們的祖先如果不吃動物的肉,還能提高他們的飲食質量嗎?一些古人類學家提出了質疑,單單只靠肉還不足以縮小人類的腸道,肉必須得是加入了蜂蜜變甜之后的。蜂蜜實在是一種神奇的食物,它是自然界中能量密度最大的物質之一,具有抗菌、抗氧化、抗病毒甚至抗癌的特性,還可以幫助治愈傷口和降低有害膽固醇。如果蜂蜜中包含蜜蜂的幼蟲——這在自然界中經常發生,那么它也會成為蛋白質和脂肪的一個優質來源。值得一提的是,蜂蜜很美味,人類幾千年來一直在利用這一資源就不足為奇了。今天,一些狩獵采集部落的成員們,比如非洲的埃夫(Efé)俾格米人,在七八月的“蜂蜜季節”,一天平均要吃掉600克的蜂蜜。僅僅吃蜂蜜這一種食物,一天就能攝入1 900卡路里的熱量。
另一種將我們祖先的飲食從低質量推向高質量的至關重要的食物就是塊莖類植物。這些植物的肉質部分深埋在土壤中,比如土豆、山藥和洋薊。盡管塊莖植物營養豐富,熱量相對較高,但那些深埋地下30多厘米的野生塊莖植物(因此我們的祖先需要大量的工具來挖掘它們)有著堅硬的表皮,很難消化。
但是,也許并不是因為我們的飲食里添加了什么新種類的食物,而是我們處理食物的方式的改變,帶來了變化。哈佛大學的靈長類動物學家理查德·朗漢姆(Richard Wrangham)認為,并不是單純的塊莖植物或僅僅是肉類令我們成為人類,的而是做熟的塊莖植物和熟肉。朗漢姆以“烹飪令我們成為人類”的理論而在學術圈聞名——我采訪的很多科學家稱他為“那個做飯的家伙”。朗漢姆認為烹飪過的食物比生食更易消化,并可以讓我們更快地增重。由于消化是一個消耗能量的過程,你燃燒卡路里,再從食物里獲得卡路里——所以這個過程越快,你的身體就會獲得越多的能量。朗漢姆的實驗證明,吃熟肉的小白鼠比只吃生肉的小白鼠增重更快。
至于我們祖先萎縮的腸子和發育的大腦,朗漢姆認為,生肉并不是主要的推動因素。他告訴我,只要看看時間就知道了。我們的祖先在250萬年前開始獵殺動物,但他們的大腦快速發育卻是在數十萬年之后,這里有著很長的空白期。另外,如果我們祖先的大腦開始發育的時間恰巧也是他們開始學習烹飪食物的時間,那么根據朗漢姆的說法,這的確可以解釋他們身體的變化。
但是,假想烹飪存在一個問題:是否有火?朗漢姆的反對者也經常會指出這點來反駁他的理論。現有最早的人類使用火的證據來自79萬年前,遠比人類大腦飛速生長的時間晚了許多。朗漢姆對此的回答是,缺乏證據并不是沒有證據,他還是堅持自己的理論。因為也沒有別的證據可以解釋,人類是如何同時獲得小腸道、小牙齒和脆弱的下巴的。雖然科學家們仍在爭論是熟肉還是生肉令我們成為人類,但是大部分科學家都有一點共識——是因為肉。
那么蜂蜜和塊莖植物呢?最有可能的是,這些食物本身并不能促進大腦的發育,它們只是推動了人類的飲食向肉的過渡。狩獵和尋找腐肉的行為是十分消耗能量的(你在和獅子搏斗時會燃燒卡路里),也是十分冒險的(獅子可能會贏)。因此,雖然肉是一個獲得高質量飲食的好來源,但塊莖植物和蜂蜜可以在我們得不到足夠的肉類的時候幫助我們獲得足夠的能量。它們是我們獲取營養的保障,且又十分安全。
吃肉不僅僅使早期人類的大腦在生理上得以“擴張”。吃肉,或者更確切地說,有組織性的狩獵和食腐行為增加的能量攝入,以及分享戰利品,是使我們大腦變得更大的重要因素。馬基雅弗利智力假說認為,我們需要更大的大腦來處理復雜的社會生活:競爭與合作,欺騙與謊言,友誼與玩樂。肉是社會生活的一個重要部分,在某種程度上它也允許我們擁有一個復雜的社會生活。如果你像大猩猩一樣,吃的是筍和葉子這種低質量植物,你就需要花大量時間咀嚼和消化,你可能得一動不動地待一段時間。大猩猩和紅毛猩猩都不是社交性很強的動物——因為它們每天的時間都不夠用。而吃肉、吃塊莖植物和蜂蜜可以讓我們的祖先重新分配消化和社交的時間。
肉不僅僅讓我們的大腦發育,同樣也改變了我們的整個身體。一旦早期人類開始吃肉,他們便進入了“捕食者協會”,這是一個危險的“俱樂部”。當時在非洲有許多食肉動物,比現在的還要多,它們的競爭是激烈而殘酷的。原本只是偶爾捕獵的我們的祖先突然變成了食肉動物的敵人,與食肉動物一樣渴望著瞪羚和羚羊。眾所周知,非洲的捕獵者為了狩獵,不惜展開競爭。在塞倫蓋蒂平原,70%的獵豹幼崽會死在獅子的口下,但不會被獅子吃掉,甚至成年獵豹有時也會成為獅子們殘忍競爭的受害者。舊石器時代的獅子、劍齒虎、狼狗和其他的大型食肉動物很可能也想吃掉人類。長得更大是一個避免被吃掉的好辦法:這可是最早由真核生物所開創的且經過了時間考驗的策略。因此在進化的過程中,有著更大身體的人類,以及那些為了安全,生活在更大的群體中的人類活了下來。更大的群體則催生了馬基雅弗利所提及的智力的提升和更大的大腦。
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們的體毛逐漸變得稀薄,也可能與食肉或者更準確地說與狩獵行為有很大關系。狩獵是劇烈運動,只需想一想那些必需的跑動和拋擲動作,便可知道消耗巨大。即使是在非洲稀樹草原上最普通的炎熱天氣里,被厚重的毛發所掩蓋也可能會使人們面臨過熱的風險。這就是為什么我們的祖先在做一個好的獵人之前,必須先調整好自己的身體。當他們的毛發變得稀薄后,他們可以更好地排汗(比如,我們比人類的近親大猩猩流更多的汗,尤其是背部和胸部)。一旦我們的毛發變得稀少,我們的皮膚就得暴露在非洲的烈日之下。為了防止灼傷,皮膚會產生更多的黑色素,讓人變得越來越黑。然后,到了該離開非洲的時候了,如果我們沒有養成吃肉的習慣,我們可能無法做到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