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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70年來的經濟增長:回顧與展望

趙 倩 沈坤榮(1)

中國70年的經濟發展見證了中國人民探索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的歷程。新中國成立后,中國人民在戰爭廢墟上重建經濟,開始探索一條獨立自主、自力更生的發展道路,其間遭遇了重大挫折,也積累了寶貴經驗,為改革開放奠定了堅實基礎。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經濟突飛猛進,成為拉動全球經濟增長的新引擎,中國在國際政治經濟舞臺上正在發揮更加重要的作用。隨著中國經濟進入新常態,經濟發展面臨的國際環境和國內條件都在發生深刻而復雜的變化,當前外部環境最大的變化就是美國挑起的中美經貿摩擦,內部環境最大的變化就是地方政府行為異化所產生的負面影響逐漸積累,對穩定可持續發展構成重大制約。如何適應新環境、拓展新空間、厚植新動力,實現外部壓力和內部動力的統一,是當下和未來中國需要直面的挑戰。本文重點回顧新中國成立以來的經濟制度變遷、經濟總量增長與結構演進及其內外部環境演變,更好理解中國經濟70年的發展歷程,并為如何推動高質量發展提供參考。

一、中國經濟70年的制度變遷

新中國成立后,經濟制度變遷大致可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1949—1977年),建立社會主義經濟制度,實行計劃經濟體制,實現了有挫折的發展;第二階段(1978—2011年),由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轉型,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實現了持續高速增長;第三階段(2012年至今),以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為主線全面深化改革,開始轉向高質量發展。

(一)1949—1977年:建立社會主義經濟制度,實行計劃經濟體制

1949—1952年為經濟恢復期,通過穩定物價、開展土地改革(2)、沒收官僚資本、發展國營經濟,用3年時間在戰爭廢墟上重建中國經濟。1953年開始對農業、手工業和資本主義工商業進行社會主義改造,1956年底三大改造基本完成,實現了生產資料私有制向公有制的轉變,標志社會主義制度在中國基本建立,中國進入社會主義初級階段;實施“一五”計劃(1953—1957年),進行“156項工程”等快速工業化建設,集中力量發展重工業,為工業化和國防現代化奠定基礎。由于對社會主義經濟發展規律與國情認識不足、社會主義建設的經驗有限,經濟建設一度出現以“大躍進”運動(1958—1960年)為代表的“左”傾錯誤,“高指標”“浮夸風”“瞎指揮”“共產風”盛行,導致農業、輕工業、重工業比例嚴重失調,造成三年經濟困難(1959—1961年)。為了恢復和發展國民經濟,1960年中央提出“調整、鞏固、充實、提高”八字方針,調整國民經濟比例,鞏固國民經濟發展成果,充實輕工業,提高經營管理水平,1962年國民經濟開始好轉,1965年八字方針基本實現,但1964年開始的“三線建設”又造成了投資的浪費。在經濟領域“糾左”期間,政治和思想領域的“左”傾錯誤卻繼續蔓延,最終導致“文化大革命”(1966—1976年),經濟建設遭遇最嚴重的挫折和破壞(3)。1976年粉碎“四人幫”,為實現黨的歷史的偉大轉折創造了基本前提。

從新中國成立到改革開放前近30年獨立自主的經濟建設探索過程中,雖然經歷過嚴重挫折與失誤,在這一發展階段仍然實現了中國歷史上最深刻最偉大的社會變革,取得了獨創性理論成果和巨大經濟成就,為新的歷史時期開創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提供了寶貴經驗、理論準備、物質基礎。在理論層面,1956年《論十大關系》報告指出,發展中國經濟需要處理好國家、生產單位和生產者的關系,處理好中央與地方的關系(4),處理好重工業與輕工業、農業的關系,處理好沿海工業與內地工業的關系,處理好中國與外國的關系,這些理論在今天仍然有十分重要的指導意義。在國民經濟建設層面,1954年召開第一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首次提出要實現工業、農業、交通運輸業及國防的四個現代化;經濟結構從農業為主向工業轉變,初步形成門類齊全的工業體系[1]

(二)1978—2011年:由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轉型,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

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是新中國成立以來黨的歷史上具有深遠意義的偉大轉折,將黨和國家的工作中心轉到經濟建設上來,開啟了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偉大征程。

1978—1984年改革圍繞農村生產組織制度展開(5),1978年開始中央逐步放松了對農業的控制,安徽省率先開始“包產到戶”“分田單干”試點,激發了農民的生產積極性,因此得到迅速推廣,1980年初全國僅1%的生產隊實行家庭承包責任制,1980年底這一數字達到20%,1984年底接近100%[2]。盡管農產品的收購價格大幅調高(6),農村生產組織制度變革仍然是1978—1984年農業產出增長的主要原因[3]。1984年人民公社被取消(7),人民公社三級(公社、大隊、生產隊)組織經營的工廠移交鄉鎮和村莊,成為鄉鎮企業,吸納了農業過剩勞動人口。在所有制層面,1982年憲法明確城鄉勞動者個體經濟是社會主義公有制經濟的補充,私營經濟在個體經濟基礎上開始萌芽,沿海地區開始引進外資(包括外商直接投資)。

隨著農村經濟活力得到恢復,1985—1991年改革圍繞城市承包制展開。在財政層面,推廣“劃分收支、分級包干”,地方政府成為地區經濟發展的主導者和向市場經濟體制過渡的重要推動力量[4-6],但也使得地區經濟的局部利益不斷被強化,形成“諸侯經濟”[7];在所有制層面,個體經濟、私營經濟和外資經濟快速發展;在企業層面,先后推行承包責任制、企業股份制改造;在價格層面,開始“物價闖關”,但改革效果不達預期。經歷了短暫的低谷后,“南方談話”再次營造了寬松的政治環境,推動1992—1997年改革圍繞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展開。在財政層面,實行分稅制改革,極大改變了中央和地方的關系,“諸侯經濟”落幕,地方政府開始通過土地征用、開發、轉讓獲取財政收入[8-9];在所有制層面,黨的十四大提出“以公有制為主體,個體經濟、私營經濟、外資經濟為補充”,中共十四屆三中全會進一步提出“國家對各種所有制經濟平等參與市場競爭創造條件”;在價格層面,進行二次“物價闖關”并取得成功,1993年糧票停止使用。

1998—2011年圍繞深化改革擴大開放展開,在所有制層面,深化國企改革,從根本上改變企業所有制結構,促進非公有制經濟發展,但也出現了減員增效、下崗分流等改革的“陣痛”;在金融層面,成立四大金融資產管理公司,剝離和處置國有商業銀行不良資產;在內需層面,配合城鎮化發展進行住房制度改革,房地產業成為支柱產業。2001年中國加入WTO,對外開放打開新局面,中國企業充分運用經濟全球化帶來的發展機遇,更好地融入國際分工合作體系。

(三)2012年至今:以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為主線全面深化改革

供給側結構性改革以“三去一降一補”為重點,即鋼鐵、水泥、煤炭等產能過剩行業“去產能”,房地產業“去庫存”,非金融類國企、金融機構“去杠桿”,企業“降成本”,基礎設施、公共服務和制度創新“補短板”。優化空間布局以城市群建設為重點,大力推動“一帶一路”建設、京津冀協同發展、長江經濟帶發展、雄安新區規劃、粵港澳大灣區建設、長三角區域一體化發展等重大戰略。金融改革以有序推進金融自由化為重點,基本放開存貸款利率管制,穩步推進匯率市場化,構建多層次銀行體系,實施存款保險制度,初步建立金融監管協調機制,開通滬深港通、債券通等投資渠道,設立科創板并試點注冊制。財政體制改革以建立現代財政制度為重點,修訂預算法,在全國推廣營改增、個稅改革,實行國稅地稅機構合并,制定財政事權和支出責任劃分改革時間表,基本完成全國存量地方債置換,有序推進政府與社會資本合作(PPP)。政府職能轉變以“放管服”改革為重點,減少行政審批事項,改革商事制度,削減職業資格,清理審批中介,實行減稅降費,放開政府定價,壓縮專項轉移支付,推行清單管理,加強事中事后監管,優化政府服務。鄉村振興以農村土地制度改革為重點,明確第二輪土地承包到期后再延長30年,正式確立農村承包地“三權分置”制度,基本完成土地承包經營和確權登記頒證工作,土地經營權有序流轉,培育各類新型農業經營主體與農業社會化服務組織,發展適度規模經營,穩步推進集體產權制度改革,推進農村集體經營性建設用地入市試點,探索宅基地“三權分置”。國企改革以完善現代企業制度為重點,形成“1+N”改革主體框架,基本完成公司制改革,穩妥推進混合所有制改革,推動央企戰略重組,強化國有資產監督。

二、中國經濟70年的總量增長與結構演進

經過70年的發展,中國的經濟總量位列全球第二,供給端從要素投入正在向創新驅動轉變,需求端從依靠投資、出口拉動正在向依靠消費、投資、出口協同拉動轉變,產業結構不斷優化。

經濟總量躍居世界第二大經濟體。1952—1978年GDP翻了兩番,人均產出增長82%[10]。1978—2018年中國經濟實現年均9.5%的增速(8),GDP占全球份額逐步擴大(見圖1),于2010年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預計在2030年將成為世界第一大經濟體(9),人均GDP占全球人均GDP比重從低谷期7.4%上升至2017年的82.1%。1978—2017年中國對世界經濟增長的匯率法年均貢獻率為16.0%,僅次于美國的17.6%;2008年金融危機后,中國的匯率法年均貢獻率為30.3%(10),為全球經濟增長做出了巨大貢獻。根據世界銀行劃分標準(11),1998年中國成為中等偏下收入國家,2010年跨入中等偏上收入國家。按照官方動態統計口徑,農村貧困發生率從1978年的30.7%降至2018年的1.7%(12),減貧事業取得歷史性成就。

圖1 中美兩國GDP占全球比重變化(1960—2020E)

資料來源:世界銀行、IMF2019年1月《世界經濟展望》。

供給端從要素投入正在向創新驅動轉變。新中國成立后至改革開放前的這一段時間里,初期資本存量水平較低、計劃經濟的資源動員能力較強,資本存量保持高速增長,但僵化的體制使得國家主導的投資效率低下,產品次品率高、大量原材料被浪費。由于新中國大力倡導男女平等,鼓勵婦女參與工農業勞動生產,勞動力投入增長速度快于人口增速(見表1)。嚴格的戶籍制度(13)和國營企業的終身雇傭制等種種不合理的制度安排造成資源配置的低效率,主要表現為TFP長期的負增長(見圖2);“文化大革命”、知青“上山下鄉”使中國的教育事業出現停滯,勞動力的受教育程度普遍不高(見表1),進一步阻礙了勞動力素質的提升以及TFP的改善。改革開放后,中國在短時間內普及了基礎教育,通過“干中學”實現了技術進步[11],通過經濟體制改革實現了資源配置效率的改善,使得TFP在整體上出現快速增長(見圖2)。隨著中國的人口紅利逐漸消失、物質資本過度積累、與世界技術前沿的距離不斷縮小,需要挖掘人才紅利,加快以知識部門為代表的新生產要素供給[12],加快從模仿型技術進步向自主創新的轉變。

表1 中美勞動力投入與勞動力素質比較(1952—2018年)

注:①中美兩國人口自然增長率數據分別來自國家統計局、美國經濟分析局。②1960—2018年中美勞動參與率數據均來自世界銀行;1953年中國勞動參與率數據根據國家統計局數據計算得到,計算公式=經濟活動人口(就業者和失業者)/15歲及以上總人口;1953年美國勞動參與率數據來自美國勞工部。③世界銀行規定勞動年齡人口為15~64周歲,1960—2000年中國15~64歲人口占總人口比重數據來自世界銀行;1953年、2018年中國勞動年齡人口比重數據來自國家統計局;1960—2018年美國15~64歲人口占總人口比重數據來自世界銀行,因2018年數據缺失,用2017年數據近似替代;1953年美國勞動年齡人口數據根據美國商務部普查局的人口推算數據計算得到,因其統計口徑為14~64歲,該值被高估1~2個百分點。④1960—2018年中美預期壽命數據均來自世界銀行,因2018年數據均缺失,均用2017年數據近似替代。⑤1980—2018年中國高等院校入學率數據來自世界銀行,因2018年數據缺失,用2017年數據近似替代;1980—2018年美國高等院校入學率數據來自世界銀行,缺失的2000年數據用1998年數據近似替代,缺失的2018年數據用2016年數據近似替代。

圖2 中、美、日、德四國TFP增速比較(1955—2017年)

資料來源:PWT9.1[13]

注:TFP數值為2011年美元不變價,TFP增速據此計算得到。

需求端從依靠投資、出口拉動正在向依靠消費、投資、出口協同拉動轉變。消費、投資和凈出口是拉動中國經濟增長的“三駕馬車”。改革開放前,國家是投資的主體,通過限制消費、保持低工資實現資本積累。改革開放以來,一方面,充分發揮低成本優勢,以出口帶動經濟增長、推動產業結構轉型升級,2013年貨物進出口總額占全球份額首次超過美國成為全球第一(見圖3)。另一方面,經濟高速增長帶動居民收入和家庭儲蓄不斷增加、消費能力迅速增強;高儲蓄率降低了融資成本,促進企業進行有利可圖的投資;住房制度改革進一步刺激了與房地產相關的投資與消費。從GDP支出法來看,1978—2018年最終消費支出、資本形成總額、貨物及服務凈出口的平均貢獻率分別為58.5%、38.0%及3.5%(14)。目前中國城鎮化率與高收入國家平均水平還有超過20個百分點的差距(見圖4),以城市群為主體形態的新型城鎮化帶動的消費、投資需求仍然是中國經濟增長的強大動力。

圖3 中、美、日、德四國商品貿易進出口總額占全球份額(1950—2018年)

資料來源:WTO。

圖4 中國與世界城市化水平比較(1949—2018年)

資料來源:國家統計局、世界銀行。

產業結構不斷優化。新中國成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內,盡管重工業得到優先發展,整體上中國仍然是農業大國,第一產業貢獻了GDP的主要份額。改革開放初期,農村生產組織制度變革、農業剩余勞動力向非農部門轉移以及糧食收購價格提高均帶來農業勞動生產率的一次性改善,農業部門的產出增長十分顯著[14]。但是,中國的自然資源稟賦較低,且農業部門的技術進步明顯慢于非農部門,因此農業勞動生產率整體處于較低水平。隨著改革開放的深入,中國逐步向西方發達國家開放市場、吸引外商投資,發揮比較優勢融入全球產業鏈[15],通過“干中學”進行技術追趕,工業體系經歷了從小到大的過程(15),正在向工業強國邁進。工業化帶動了新興服務業的發展,2011年第三產業就業人員占比35.7%,首次超過第一產業(見圖5);2015年第三產業GDP增長貢獻率為53.0%(16),首次超過第二產業,成為經濟增長新引擎。

圖5 三大產業就業人員占比(1952—2018年)

資料來源:國家統計局。

三、中國經濟70年的內外部環境演變

從外部環境來看,經過70年的發展,中國經濟從封閉走向開放,從積貧積弱走向繁榮富強,與蘇聯、美國等世界主要大國之間的關系也出現了變化,大國崛起面臨前所未有的挑戰與機遇。從內部環境來看,當前中國經濟面臨越來越大的金融約束和資源環境約束,需要從地方政府行為的視角去透視、解決這些重大現實問題。

在70年的發展歷程中,兩次重大外部環境變化對中國經濟產生了深刻的影響。第一次是20世紀60年代中蘇關系破裂。1949—1957年是中蘇關系的“蜜月期”,蘇聯為中國現代化建設提供大量技術援助。1958年起中蘇在戰略利益上的分歧日益加深,1960年中蘇關系破裂,蘇聯終止對中國工業的援助,致使很多投資項目半途而廢,中國因此開始探索獨立自主、自力更生的工業化道路。中蘇對立一直持續到20世紀80年代初,在此期間中國經濟建設遭遇了重大挫折,也取得了寶貴成就。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后,為了給改革開放爭取較長時期的國際和平環境,中央相繼推動中日、中美關系實現正常化,在此基礎上中蘇順應世界和平與發展的時代潮流進行了多輪高層次對話、磋商,有效管控分歧、消除障礙,最終于1989年5月舉行中蘇最高級會晤,中蘇關系自此實現正常化。

第二次是特朗普政府將中國定位為戰略競爭對手。在經濟全球化時代,中美兩國的競爭與合作并存。進入21世紀以來,隨著中國的綜合國力、國際地位和影響力不斷提升,中美關系面臨越來越大的不確定性,《美國國家安全戰略報告》中對中國的定位從更加強調合作向更加強調競爭轉變。在民粹主義勢力抬頭、世界經濟出現逆全球化傾向的大背景下,特朗普政府奉行“美國優先”和貿易保護主義,全面調整對華戰略,將中國定位為戰略競爭對手,2018年起單方面挑起中美經貿摩擦,并有從貿易領域延伸至科技領域、金融領域的跡象,旨在多維度打壓中國經濟、遏制中國崛起。

從內部環境來看,當下中國經濟的風險主要來自金融約束和資源環境約束,其背后是地方政府行為的異化。在中國,市場競爭主體不僅包括不同所有制形式的企業,還包括不同層級的政府;分權背景下的地方政府是地區經濟增長的重要推動力量,正是地方政府之間的競爭給中國經濟帶來活力和效率,在中國的市場化進程中起到了不可替代的正面作用(17)。但是,地方政府的過度競爭行為產生了巨大的發展成本:第一,不恰當的分權路徑加劇了地區間的稅收競爭[16],地方政府的補貼政策扭曲了企業的投資行為,導致企業過度投資、行業產能過剩[17-18];第二,地方政府間不夠協調的環境規制政策引起污染就近轉移,由于污染物存在區域性流動特征,污染就近轉移既不利于全局環境治理,也無法實現局部環境的改善[19];第三,地方政府之間的非理性博弈以及財政支出對土地財政過度依賴均弱化了土地財政的正面效應,導致資產泡沫堆積、地方債務過快增長[20]。如果不加以限制和引導,就會損害經濟效率、降低經濟增長潛力,不利于穩定可持續發展。

四、以新的推進機制引領高質量發展

在諸多挑戰面前,最重要的還是做好自己的事情。既要順應外部環境演變以及世界政治經濟格局的變化,也要處理好活力與秩序的關系,有重點、有策略地解決中國在發展中出現的問題、降低出現異常經濟波動的可能性,更要全面深化改革、建設創新型國家、加快推進城市集群發展以及穩步推進鄉村振興,以此構筑發展新動力。

以妥善處理中美關系為重點適應外部環境。中美關系是世界上最重要的雙邊關系之一,中美兩國利益深度交融,合則兩利,斗則俱傷。要理性看待中美關系的變化給中國經濟帶來的沖擊,保持戰略定力;充分認識到中美經貿摩擦的必然性、長期性和復雜性,做好預判、提前準備,保持高層之間的溝通、對話、談判,敢于斗爭,善于妥協,守住避免陷入“修昔底德陷阱”的底線;把握世界多極化發展趨勢,充分利用國別差異為自己贏得寶貴的機遇期。從中長期來看,既要堅定捍衛多邊貿易體制,引領全球化發展;也要加快亞太自貿區、RCEP、中日韓自貿區等區域經濟合作;更要推進“一帶一路”建設、推動中國企業“走出去”,不斷提升中國經濟的國際影響力,拓展發展新空間。

以尋求活力與秩序的平衡為重點規范地方政府行為。地方政府活力是中國經濟的壓艙石,如何引導、規范地方政府行為,使其在創新發展、城市群建設、鄉村振興等方面繼續發揮正面作用?第一,不簡單以GDP論英雄,以進一步改進完善考核評價機制引導各級地方政府樹立正確政績觀,加快從發展型政府向服務型政府的轉變;規范、簡化政績考核方法,切實解決多頭考核、重復考核、煩瑣考核等問題,嚴控“一票否決”事項。第二,在制定相關宏觀調控政策時,要充分考慮地區發展水平差異以及由此引致的地方政府行為異質性問題,充分考慮地方訴求,更加注重因城施策、一城一策,不搞“一刀切”;保持宏觀政策的穩定性和連續性,進一步穩固市場信心。

構筑發展動力、厚植發展優勢。第一,全面深化改革,進一步擴大開放。目前改革已進入深水區,要最廣泛地凝聚改革共識,讓好的改革舉措真正落地,才能破除各方面的體制機制弊端;敢于讓政府“過緊日子”,為積極的財政政策拓展更多空間;推廣“互聯網+政務”“最多跑一次”“不見面審批”,打造廉潔高效的服務型政府;推進國內自由貿易區與自由港建設,充分發揮上海臨港新片區與深圳先行示范區兩大開放政策對總體全面開放新格局的示范引領作用。第二,建設創新型國家。實施更加包容開放的人才引進政策,聚天下英才而用之;推進“雙一流”建設、大力發展現代職業教育,將人口紅利轉變為人才紅利;順應技術周期變化與時代發展潮流,堅持以全球視野謀劃、推動科技創新,全面融入全球創新網絡,加強創新能力開放合作,鼓勵進行技術融合創新。第三,加快推進城市集群發展。建立、優化承擔城市群協調職能的權威機構和具體職能部門,制定、落實城市群一體化發展規劃,在共同市場、共同治理、共同發展等領域形成合力,穩步推進基礎設施互聯互通、公共服務共建共享、生態環境聯防聯控等重點舉措;加快在產業政策制定等方面的協調配合,形成差異化、多層次、專業分工的產業體系;逐步放開落戶限制,促進勞動力、資本、土地、技術、管理等生產要素在城市群內部實現有序自由流動;更好地發揮中心城市的集聚輻射帶動作用,對標國際先進水平,進一步集聚全球高端生產要素,打造世界級創新高地。第四,穩步推進鄉村振興。在制定村莊規劃方案時要充分考慮區域發展不平衡以及鄉村之間的異質性,因村施策、分類施策、一村一策,制定符合自身實際的實施方案,并推動規劃順利落地;要順應人口結構變化和鄉村發展趨勢,循序漸進地搬遷撤并一批空心村、凋敝衰退村莊,因地制宜進行安置;以完善農村產權制度為重點,有序推進農村土地“三權分置”,切實保護農民權益;大力培育新型職業農民,以提高農業勞動生產率為核心、以擴大財產性收入為保障,逐步縮小城鄉收入差距。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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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南京大學經濟學院)


(1)本文得到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大項目(19ZDA049)的資助。

(2)1950年中央頒布《中國人民共和國土地改革法》,在全國開展土地改革運動,1952年底土地改革基本完成,封建土地所有制轉變為農民土地所有制,基本實現了“耕者有其田”。土地改革解放了農村生產力,為新中國的工業化建設創造了條件。

(3)十年“文化大革命”使國民經濟比例長期失調,經濟管理體制更加僵化,經濟發展緩慢、瀕臨崩潰,人民溫飽都成問題。

(4)中國向蘇聯學習經濟建設經驗,但沒有照搬蘇聯模式,即使在計劃經濟的巔峰時期,地方也被賦予一定經濟自主權,并為改革開放后進一步財政分權埋下伏筆。

(5)鄧小平對于中國社會主義農村的改革和發展總結出“兩個飛躍”。第一個飛躍是廢除人民公社,實行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第二個飛躍是發展適度規模經濟,發展集體經濟。參見:鄧小平文選(第三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5:355.

(6)在短期內統購統銷制度沒有發生根本動搖,但是1979年3月起糧食統購價格提高20%,超購部分從加價30%提高到50%,并且超購糧食比重迅速提高。

(7)1983年10月,中共中央、國務院發布《關于實行政社分開,建立鄉政府的通知》,鄉政府重新被確立為農村基層行政單位。

(8)數據來源:國家統計局。

(9)根據筆者估算,如果中國GDP保持6%的增速,美國保持2%的增速,全球保持3%的增速,不考慮匯率波動,那么2030年中美GDP占全球比重分別為22.0%、21.3%,彼時中國將取代美國成為世界第一大經濟體。

(10)中美GDP占全球比重數據以及對世界經濟增長的年均貢獻率數據均來自世界銀行。

(11)即以圖表集法衡量人均國民總收入(GNI)。

(12)數據來源:國家統計局。官方貧困線經過多次調整,2008年前以絕對貧困線為官方貧困線,最高僅為世界銀行設定的1美元標準的60%;2008年取消絕對貧困線,將低收入貧困線(人均純收入1067元/年,2008年不變價)作為官方貧困線,接近1美元標準;2011年官方貧困線上升為2300元(人均純收入/年,2011年不變價),略高于1美元標準。

(13)1958年,政府頒布《中華人民共和國戶口登記條例》,開始嚴格限制人口的自由流動。

(14)根據國家統計局數據計算得到。貢獻率=最終消費支出、資本形成總額、貨物及服務凈出口增量與支出法國內生產總值增量之比。

(15)根據世界銀行的統計數據,2009年中國成為全球制造業大國。

(16)數據來源:國家統計局。

(17)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經歷了一個從無到有的過程。在經濟轉型初期,地方政府部分替代市場,在培育市場體系、引導資源配置、支持自下而上的制度創新等方面起到了關鍵作用,最終實現了市場體系的從無到有、企業家群體的發展壯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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