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手里捧著泥塑小像,還沒有上完顏色,但已然惟妙惟肖,鼻子眉眼,正是男裝的蘇沐歌。
身后兩名大宮女跟過來,看了看蘇沐歌,又看向秦逸。
“五皇子,該啟程了,娘娘還在宮里候著,今個兒是十五,娘娘還要忙著給佛祖上香?!?
佛口蛇心,上再多的香有什么用。
少年并未理會兩人,反而走向蘇沐歌,抬手將泥塑遞給她,“還沒有完成,如果以后有機會的話,我再上色。”
蘇沐歌下意識接過,但邊上兩個宮女一刻不落的盯著,她后知后覺這玩意兒有些燙手,追悔莫及,干脆一聲“走你”小像以流暢拋物線飛出墻外。
三人愣愣看她,秦逸瞪大了眼睛,“阿姐?”
“啊,我剛扔出個什么玩意?”蘇沐歌昧著良心拍了拍手,“我以為是只耗子?!?
“那是你?!?
“?。磕懔R我?你們不要拉著,我絕對要砍他!我刀呢!”蘇沐歌一邊嚷嚷一邊往摘星身邊靠,摘星一向渾渾噩噩,但還是下意識攙住蘇沐歌。
場面一時混亂非常,兩名宮女彼此交換眼神,粉衣宮女眉頭一皺,果斷向秦逸行禮,“五殿下,別讓娘娘久等?!?
少年似乎還想再說什么,看了看左右,最終垂下了眼。
蘇沐歌忽然覺得愧疚,想起了那句“一涕萬古愁”,但她什么都不能做。
一行人出府,少年上了馬車之后,忍不住撩開簾子向后望,她在門口目送他,這場景不免讓他想起剛來蘇家的時候,兩人同乘一輛馬車,她問他要不要吃糖人。
他那時候對她一身戒備,如今想想,真該歡喜接過,說要吃的。
馬車拐了彎,終究消失在街角,兩人都再也看不見彼此。
蘇沐歌伸著脖子,快要站成門口第三尊石獅子,直到周圍再沒了威脅注視,忙拉著摘星繞到偏院墻外去。
“快快快,快把泥塑找到!”
摘星提著裙擺一臉疑惑,“小姐不是嫌小像丑嗎?”
“那是護身符,你會嫌護身符丑嗎?吃它我都愿意!”
“可是今天是十五,夫人很快要回來了……”摘星完全看不懂蘇沐歌,嘮叨時腳下一滑,險些摔倒,低頭去一看,正是被扔到院外的泥塑。
“小姐,你看!”
蘇沐歌忙沖過來,小心翼翼掏出帕子,小心翼翼用帕子墊著,小心翼翼拿起了半截身子。???
小像腦袋在地上滾了滾,正好到摘星腳下。
蘇沐歌顫抖捏著手里半截身子,“你,你把我分尸了。”
“摘星不是故意的?!毙⊙绢^試圖把腦袋按回去,懟了兩次都沒效果,試探看向蘇沐歌,“重,重新請個符咒好嗎?”
蘇沐歌動了動嘴,摘星小臉漸紅,“小姐怎么可以說粗話呢!”
蘇沐歌又動了動嘴,捧著小像悲憤回到院子里,摘星在后邊又是道歉又規勸,蘇沐歌失魂落魄根本聽不進去。
兩人自顧自往葳蕤軒走,并未注意一道纖細人影從后面迅速閃過,直奔聞風苑。
那身影輕車熟路,一直到茅屋后,精準找到蘇笑嫣擺弄草藥的身影,壓著頻繁的呼吸,“小姐,秦逸,走了?!?
正在摘枯葉的手指一頓,淡然道:“是德妃的命令,算算日子,也是時候了。”
“他連招呼都沒和小姐打,虧小姐連夜出去給他采藥。”
“流月,你現在多了一個毛病,挑刺?!彼幖芎?,一雙杏目含威向她看來,“你確定之前那一巴掌是蘇沐歌打的嗎?”
“我……”流月低頭絞著衣袖,“她打我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以前……”
“我問的是現在?!碧K笑嫣從后面繞出來,指向偏房,“還有那里面的被褥,用著可舒坦?我當初是怎么和你說的?”
流月皺眉,最終跪下,“小姐,流月錯了,流月也是看小姐母女挨餓受凍心疼,這才悄悄抱進來的,小姐不肯用,扔出去就是了,流月,流月……”
小丫頭哭的肩膀聳動,蘇笑嫣終究心疼。
“這種事不許有第二次?!鳖D了頓,嘆息一聲,“東西既然已經拿了,就不好再退,幫我把新被褥給我娘送去吧,剩下一床留給你。”
“那小姐呢?”
“我不畏冷?!?
流月看了看小姐破舊的衣袖,倔強不說話。
雖說是庶女,卻從沒聽說誰家庶女像小姐這么苦的。
“小姐……”
“這點草藥,你晚上拿去賣了,換一些綢緞布匹回來,我們留著進宮用?!?
“是?!?
流月心疼皺眉退下。
她已經習慣做這樣的事了,小姐的身份出門不便,她們這些下人就沒那么些約束,小姐在院子里栽種些草藥,時常晾干到藥鋪去賣,換些銅板,都補貼到母親阮娘身上,自己卻連件厚實的冬衣都沒有。
流月心疼,又幫不上什么忙,只能平時多做些繡活,幫襯一下小姐,還好東西很受富家子弟喜歡。
月上中天,葳蕤軒內燈火通明。
蘇沐歌看著面前空蕩蕩的木盒,腦子有一陣空白。
“摘星,你覺不覺得這個盒子里少了點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