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不是冬至但天黑得極晚。
三刻背著她大大的書箱子飛奔回家。
“砰——”三刻像往常一樣把咱家小院門撞開“卯時!真人!彩霞!落星!我回來了!”
把書箱隨手一丟,三刻喊完后扒著院里的大水缸抓起瓢一口氣喝了半瓢才聽到一陣不急不躁的腳步聲從屋內(nèi)傳出。抬頭一看,瓢差點兒沒拿穩(wěn)。
……
!!!
(?○Д○)?
只見一人身著白色長袍,領(lǐng)口泛著淡淡的藍,內(nèi)衫,袖口和衣角的位置卷著銀色云紋。神情柔和,墨發(fā)未束。
只是站著就足以讓三刻土撥鼠尖叫。
是神仙哥哥!
一道煞風景的聲音打斷了三刻的思緒。
“三刻,把你嘴角擦一下,女孩子家家要矜持。別一臉門口的流浪狗看見肉骨頭的表情,丟人。”
三刻把嘴角的水擦干凈,果然看見蠢貨卯時從門里晃悠出來,滿臉不屑的看著她“你師父我長得也神仙,也帥啊,怎么還沒看夠帥哥?”
三刻看著卯時強行懟上來的大臉,從不打理的胡子和大熊貓本色的衣服,有點想戮師。
那神仙看著師徒倆“友愛”的互動,輕笑一聲:“子器,這就是你那位小徒弟嗎?倒是伶俐。”
一開口,三刻又傻了。
神仙的聲音真好聽!
神仙夸我伶俐!!
灑家這輩子值了!!!
卯時一點都不想看三刻的傻樣兒。沒出息。太沒出息了!
卯時把三刻往前一推:“這女娃娃叫三刻,我前不久剛撿回來的’’
又轉(zhuǎn)向三刻:“那位,我以前的同事,你叫他……。”
“青云上仙!”三刻搶答。
青云笑了一下,“你認識我?子器以前提過?”
“不是……唔!”
卯時反手捂住三刻的嘴打斷她的話,對青云說:“呵呵……以前當故事講過。還有……我叫卯時。”
青云輕輕搖頭,“子器,別鬧。”
青云看上去比卯時年輕得多,但這語氣總像在對孩子說話。
卯時看了眼滿臉八卦的三刻,說,“我不想在這兒和你說這些。你也別想我回去,今天的事……我當沒見過你?’’
青云早知他會這樣說,也不氣,丟下一句“你再考慮一下,不急。”消失在原地。
青云那天走后,從來不做夢的卯時天天晚上被噩夢嚇醒。
有的是三刻被青云抓走,有的是撿到三刻之前的舊事。最后都以青云走前的那句話結(jié)尾。
這可把卯時嚇傻了,門都不讓三刻出,更別提上學。
三刻本來可開心了,在家蹲了三天后抱著卯時的大腿要出門。在家實在沒得玩兒,再蹲下去她都要長蘑菇了。
但卯時態(tài)度堅決,每天坐在門口看云,一看就是一天。
在三刻第38次逃跑被卯時抓回來后,小丫頭決定從根本上,思想上解決這個問題。
她要崛起!要反抗!
于是她抓起板凳……和卯時排排坐,聽故事……
“卯時,給你個自個兒交待的機會。我來給你起個頭,在很久很久以前·····”
是啊,在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卯時還叫“子器”,還是個小神仙的時候。
子器是云宮里的大弟子。云宮付責管理云朵,是很多不起眼的仙宮中的一個。要說一定有什么特別之處的話,大概他們是唯一一個和人間時間一至的仙宮。但在子器拜入云宮宮主——青云門下的幾年前,青云的小師妹被雨師萍號看上要為妻。
從此云宮的地位水漲船高,反正在子器的認知中云宮是世界上最好,最神圣的地方。
子器也是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孤兒,是青云有一天卯時布完云后從南天門撿回來的。
青云說他的哭聲就像風吹過云那樣小,而且一滴眼淚也沒掉。整個人小得他一只手就能托起,讓人擔心養(yǎng)不活。
還特別愛干哭,只有青云拿著玩具哄他才安靜一會兒。也得虧布云是個清閑活兒,而青云是出了名的好脾氣,這才一點點把他養(yǎng)大。
子器從小就倔。
他本來是叫“云生”,后來不知從哪兒聽來了自己的身世,說以后要成為一個“如器”的君子,自己給自己改的名兒。
就像這個名字一樣,子器天生和云宮格格不入。
別人在給云塑形,他在雕木頭。
別人在織云造云,他在雕木頭。
別人在學習布云了,他還在雕木頭。
天知道這云宮里除了房子就是云,他哪兒來的木頭。
相熟的神仙們都說,要不是他是云宮大弟子,以后注定要接青云上仙的班,這孩子干脆調(diào)到蟾宮和吳剛當同事算了。
在所有人都為云宮的未來擔心時,青云反而不急“我還干的動呢,讓他多玩玩兒吧,以后等我退休,他也就設(shè)這機會了。”有了青云這句話,子器雕得更起勁兒了。
從小木塊兒到花鳥蟲魚,從來沒人教他。可到后面,他自己竟能雕出個手掌大小的云宮。
最令人稱奇的是,他的每件作品都有股靈氣,上上顏色,只是看著就像活物一般。有老者感嘆說,就是當年的魯班在世也不過如此。
后來子器不知從哪偷學了仙術(shù)和機巧。手藝越發(fā)出神入化,凡是到過云宮的人無不稱奇。
“后來呢?后來呢?你……不對,子器怎么下凡了呢?”三刻追問。
“急什么急!打斷我思路了!”卯時怒號。
有一天,云裳夫人帶著她和雨師萍號的孩子回到云宮。
“師哥。”云裳面露難色,“你能不能幫我個忙?”
“我夫君那邊大多行雨,而這小丫頭。”她把女兒推到青云面前“這孩子不知怎的,對此一竅不通。我們都急死了,又怕她被欺負,思來想去·····麻煩師哥了。”
青云蹲下身,點了一下小丫頭的眉心,向她笑笑:“這小丫頭,和我有緣。正好我門下還有個小子。養(yǎng)一個是養(yǎng),養(yǎng)兩個也是養(yǎng)。”
云裳這才松了口氣,“師哥,她還沒名字呢,不如你給她起一個?”青云說:“既然是我云宮的孩子……叫她‘云煙’如何?”
于是小云煙帶著自己的伴生云形血玉,就這樣被母親丟到云宮。
事實證明子器這個小師妹和他一樣難帶。
小云煙第一次離開爸爸媽媽,一手抓著子器,一手抓著青云,從下午哭到晚上,從晚上哭到破曉,生生把自己哭到脫水暈倒。
把兩人嚇得,一動不敢動,生怕驚醒她。
子器著著小師妹未干的淚跡,心說,這叫沒繼承到她爹的能力?
就像青云說的,云煙和他,和云宮有緣。
除了初來的第一個月光顧著哭鬧和適應(yīng)外,云煙的進步可謂是一日千里。和云宮眾人很快打成一片。有時連青云都開玩笑說,“這丫頭以后怕是要接我的班。”
要說被云煙影響最大的人,那一定是子器。
和別人以為的發(fā)奮圖強不一樣,這位大弟子徹底不學了。
子器每天的生活簡單到令人發(fā)指。
——帶師妹玩——雕木頭——把師妹抓出來上學——雕木頭——檢查師妹功課——雕木頭。
子器的這種行為,使大家眾說紛紛,最終統(tǒng)一得出一個結(jié)論。
——這孩子八成廢了。
唯一不在意這件事的大概是子器自己。他喜歡云宮,青云和小云煙,但真的對云無感。特別是在自己琢磨了傀儡術(shù)之后。
青云知道的這點兒,所以他只能強行自我安慰,“沒事兒,大不了以后讓云煙多照顧照顧子器。給口飯,給張床,給塊木頭就行。”
子器也這么認為:“天下又不是只有繼承云宮這一條活路,我自己玩兒傀儡也能養(yǎng)活自己。”
的確如此。
幾年過去,等別人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時,他已經(jīng)有資格去慶典上為天帝和王母演傀儡了。
就在奶爸青云感嘆“吾家有兒初長成”的時候,云裳夫人毫無預(yù)兆地來敲云官大門兒。
和上次的悄無聲息不一樣。云裳這次來比較正式。
兩條白龍,五輛車,一只轎子。
從雨師府駛過南天門,一直駛到接近人間的云宮。
最先發(fā)現(xiàn)的是布云如布兵的云煙。
“媽媽!”云煙連未成形的云都不要了,十幾歲的姑娘像個孩子一樣撲向轎子。
滿腔的思念被手持戈予的天兵擋下。
“來者何人!”云裳慢慢用手撥開簾子,正好看到云煙急得通紅的小臉。她眉頭緊鎖出口道,“你怎么在這兒?”沒等云煙回答,前來找她的子器風塵仆仆地向云裳夫人問好。
云裳見到子器,上下打量了幾下,面色由怒化喜,“你是子器?云煙這些年麻煩你照顧了。”她讓天兵們退下,移步出了轎子,拉著子器的手語重心長道。“按理說,我早該來看你的。可是總也趕不巧。再說雨師府那邊可不比云宮,萍號總忙不過來。這不,今兒個我就不等他了。想不到你都這么大了,都長成個俊俏少年了。這么多年···沒見,你可別怪云姨。”
子器不習慣被長輩們這么拉著,不動聲色將手抽出來,抱拳行禮“夫人,不敢。”
云裳嘆了口氣,“我和你師父是同門師兄妹,又是你師妹的母親。按輩份,你可是要喊我聲姨的。”那口吻,那態(tài)度,不知道的還以為子器才是她兒子,而非默默松開她衣角的云煙。
云裳夫人見子器拗著不開口,也不介意,邀他們上轎,“我本來也是要去云宮看青云師哥的正好順上你倆。”
青云收到師妹傳來的消息,早早候在云宮門口。
見子器和云煙從轎里下來,他拍著兩人的腦袋開玩笑“子器?你師妹和她媽媽多久沒見了?你湊個什么熱鬧?”
云裳笑道,“師哥別這么說,你這弟子如今可是不得了。”
青云嘆了口氣,“明明是云宮大弟子,卻喜木不喜云。還是煙兒得了我真?zhèn)鳌!?
兩人互相客套了幾句就進內(nèi)殿說事了。
子器見云煙一直盯著轎子,問:“那轎子又丑又低級。小煙兒要是想要師哥給你做高級的。不用龍拉也能動的好不好?”云煙還是盯著那轎子,子器想了想,“再加個放大縮小的功能?你還可以自己畫上云紋。平日放到口里,可方便了。”
……
云煙轉(zhuǎn)頭看她師哥,“師哥,爸爸媽媽是不是不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