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化偉人代表作圖釋書系:沙鄉年鑒
- (美)奧爾多·利奧波德
- 7185字
- 2021-05-27 18:34:06
2月
優良的橡樹
如果沒有自己的農場,那么你的精神世界會面臨兩種危險:其一,你會想當然地認為食物來自雜貨店;其二,你會認為一切熱量當然都來自暖氣。
為避免第一種危險發生,你應該種植一個菜園,尤其是在沒有雜貨店的地方開墾一片菜園,這樣你就不會困惑食物究竟來自哪里了。
為避免第二種危險發生,你應該劈幾段上好的橡木放在爐架上,最好不要再用暖氣,這樣一來,盡管2月的暴風雪吹得窗外樹木搖搖曳曳,你還是能感受到橡木帶來的溫暖。如果你去砍倒、劈開、拖運、堆放自己的橡木,你就會掌握大量細節,更清楚地知道熱量真正的來源,不會再像周末圍在散熱器旁取暖的城里人一般,認為熱量當然來自暖氣片。
這棵特別的橡樹原本生長于通往沙丘的西進運動[1]移民之路旁邊,此刻它正在我的柴架上熊熊燃燒。砍伐之后,我曾測量過它的樹樁,其直徑足有30英寸(1英寸等于2.54厘米)。從側面觀察,我發現這棵橡樹有80圈年輪,也就是說,它的幼苗形成第一圈年輪的時間應該在1865年,即南北戰爭結束那年。根據我對橡木生長過程的考證,一棵橡樹從萌芽生長到兔子夠不到的高度,至少需要十年以上的時間,而且每逢冬季還要蛻皮,等到來年夏天再長出新的樹皮。事實上,有一點特別清楚,那就是:一棵橡木能夠幸存下來,其實是兔子們疏忽大意或數量驟減的結果。希望有一天,某位有耐心的植物學家也許能夠繪制一條關于橡木出生年份的頻率曲線,從曲線上我們可以看出,每十年出現一個峰值,橡樹出生的峰值年一定是兔子繁殖最少的年份。(動物種群和植物種群正是通過物種間的永恒斗爭,才實現了整體的繁衍生息。)

松鼠
與大多數人的印象不同,生活在樹上、有毛茸茸的大尾巴、會抱著松果啃的松鼠,其實只是松鼠科物種中的一個小分支。在各種陸地生境下,從海拔6000余米的雪山到太平洋中的熱帶島嶼,從西半球到東半球,都有松鼠活躍的身影。
由此推斷,19世紀60年代中期可能出現過一次兔子的繁衍低潮期,那時,我的橡樹已經開始有年輪的痕跡。但是長出這棵橡樹的橡子卻是在之前的十年落下的,當時西進運動的大篷車應該正好途經此地。也許正是因為當年車水馬龍的移民交通,才把該地沖刷和磨損成如今這幅光禿禿的模樣,也讓這顆橡子得以向著太陽萌生自己的第一片枝芽。一千顆橡子中,只有這一顆橡子能生長到與兔子抗衡的高度,其余的則剛出生就被淹沒于茫茫草原了。
這棵橡樹沒有被淹沒,因而沐浴了八十年的六月陽光,想到此,我心中不由得暖意滋生。此刻,陽光正從我的斧頭和鋸子之間流淌出來,它挨過了八十年來的暴風雪,溫暖著我的小屋和心靈。從我煙囪里冒出來的裊裊青煙,似乎在向任何可能的有關見證者訴說,太陽的照耀可不是徒勞無功。
我的狗可不關心熱量從哪兒來,只要快點暖和起來就好,越快越好。實際上,它篤信我有創造熱量的魔力。每當我在黎明前的一片漆黑與冰冷中掙扎著爬起來,瑟縮著在爐子里生火時,它總很溫順地趴在我和堆置在灰燼上的柴火之間,我只好穿過它的狗腿,把劃著的火柴伸到柴火堆里。這種篤信,在我看來算是感天動地了。
轟隆隆一道閃電,結束了這棵特殊橡樹的木材制造能力。那是7月的一個晚上,我們都被雷鳴驚醒了。我們聽到雷電好像擊中了附近的什么東西,不過好在沒有擊中我們。既然沒有擊中我們,我們就回去接著睡覺了。人類總是喜歡以自身去考驗所有事物,在雷電面前更是如此。
第二天清晨,我們沿著沙丘漫步,看到雨后清新的雛菊和草原苜蓿而為之欣喜。徜徉間,我們意外地發現一塊厚厚的樹皮,像是剛被從路邊橡樹上撕扯下來的。橡樹樹干露出一條長長的螺旋狀疤痕,有一英尺寬,裸露的木質還是白色的,尚未被太陽曬黃。第二天,樹葉便枯萎了。我們知道,閃電贈給了我們幾大捆準木柴。
失去這棵老橡樹固然令人惋惜,但我們也明白,沙丘上還有一排排它的子孫,筆直而堅挺,已然接手了老橡樹制造木材的使命。
我們把死去的老橡樹在陽光下暴曬了一年,使其干燥,之后在一個清涼的冬日,用一把剛被銼子磨礪過的鋸子將它鋸斷了。歷史的碎屑從呲呲的鋸聲中飄灑而出,透著芬芳的氣息,在跪著的鋸木者面前的雪地上慢慢堆積。我們深知這兩堆木屑的意義遠比木材本身更為重要,它們是一個世紀的綜合斷面。這鋸子沿著它的年輪,一圈又一圈,十年又十年,鋸入這橡樹由同心圓畫成的一生的年表。
鋸子來回拉了十幾下,便來到我們擁有這棵橡樹的時期。在擁有它的這幾年里,我們已經學會了熱愛與珍惜這片農場。不知不覺中,我們開始切割到橡樹前任主人的時期。那是造私酒時代,他們痛恨這個農場,榨干了其僅剩的一點肥沃土地,燒掉了農舍,把它抵押給政府部門(據說同時抵押的還有一些拖欠的稅款),之后便消失在大蕭條時期失地無名氏的洪流之中了。不過,老橡樹也曾為他貢獻過不少優質木材,那時的木屑與我們的木屑一樣芬芳、優質和粉嫩。橡樹對所有人都是一視同仁的。
造私酒者因沙塵和干旱放棄了對農場的管理,具體時間已經失落無考,大抵是在1936年、1934年、1933年或1930年。那些年里,從他蒸餾室里冒出的橡木濃煙,從焚燒的沼澤地里散發的黑炭煙,一定遮住了太陽的光輝。這片土地經歷大蕭條時期的保護主義,然而鋸末卻未顯示絲毫變化。
“休息一下吧!”主事的鋸工喊道,于是我們停下來稍事休息。
現在我們鋸到20世紀20年代了,也就是巴比特[2]時代的十年。這十年,在失慎與傲慢的情緒浸染下,所有事物都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好,直到1929年股市崩盤結束了這好大喜功的一切。即使橡樹有所知,估計它也會不為所動。它不會在意立法機關頒布的幾個關于保護樹木的條例,比如1927年的《國家森林和森林作物法》、1924年的《密西西比河上游河谷低地保護條例》以及1921年的《新森林法》。它不會留意美洲貂在1925年滅絕,也不會留意椋鳥在1923年第一次造訪這里。
1922年3月,一場大冰雹把旁邊的榆樹撕扯成碎片,枝枝葉葉散落一地,但我們的橡樹卻沒有半點被毀壞的跡象。這可是大約一噸的冰雹,不過,這對一棵好橡樹而言又算得了什么呢?
“休息吧!”主事的鋸工喊道,于是我們停下來喘口氣。
現在我們鋸到了1910至1920年間,這是人們做排水夢的十年。蒸汽挖掘機完全占據了威斯康星州中部的沼澤地,希望能吸干沼澤,造就萬頃良田,結果卻造成廢土廢渣遍地堆積。我們這片沼澤地逃過一劫,倒不是因為工程師們的謹慎或忍耐,而是因為每年4月河流的洪水泛濫。也許這種泛濫是為了復仇,還是防御性復仇,尤其是在1913至1916年間最為激烈,結果讓工程師們功虧一簣。這棵老橡樹依舊安然無恙,即使在1915年最高法院廢除州屬森林之時。當時的州長菲利普斷言:“州屬森林不是什么好的商業提案。”(州長并沒有想到,什么是“好”,甚至什么是“商業”,它們的定義并不唯一。他也沒有想到,法院在法律條例中寫下一個“好”的定義,而大火可能在地面上給“好”下了另一個定義。也許,身為一州之長,就必須在此類事件上不要有所懷疑。)
在這十年里,林業處于倒退時期,而動物保護卻得到了大力推進。1916年,雉科鳥成功在沃基肖縣安家落戶;1915年,聯邦出臺法律禁止春季狩獵;1913年,州屬野生動物農場成立;1912年,《雄鹿法》[3]頒布以保護雌鹿;1911年,動物保護區如雨后春筍般涌現,遍布全國。“動物保護”儼然成了一個流行的“神圣”字眼,不過老橡樹依舊是置若罔聞。
“休息吧!”主事的鋸工喊道,于是我們停下來稍事休息。
現在我們鋸到了1910年。這一年,有位偉大的大學校長[4]出版了一本關于保護自然環境的著作;葉蜂泛濫成災,幾百萬棵落葉松因此枯萎;天氣干旱,松樹大面積枯死,一輛巨大的挖掘機排干了霍里孔沼澤。
我們鋸到了1909年。這一年,胡瓜魚首次在五大湖地區養殖;同時考慮到當年夏季雨水充沛,立法機關削減了一部分森林防火經費。
我們鋸到了1908年。這一年十分干旱,是森林火災最為嚴重的一年;這一年威斯康星州送走了最后一只美洲獅。
我們鋸到了1907年。這一年,一只流浪的猞猁在尋找希望之鄉時不慎走錯方向,在戴恩縣農場失去了生命。
我們鋸到了1906年。這一年,州政府的首任林務官走馬上任,但大火卻燒毀了沙鄉17000英畝(1英畝約等于4046.85平方米)的山林。我們鋸到1905年,這一年從北方飛來一群蒼鷹,吃光了當地的松鴉(蒼鷹們無疑曾落腳在我們的橡樹上吃了一些松鴉)。我們鋸到1902年至1903年間,那年冬天很冷。我們鋸到了1901年,那年遭遇了有氣象記錄以來最為嚴重的干旱,全年降雨量只有17英寸。我們鋸到了1900年,一個寄托希望與祈禱的世紀之年,而對橡樹來說,也只不過是又多了一圈年輪。
“休息吧!”主事的鋸工喊道,于是我們停下來稍事休息。
現在,我們鋸到19世紀90年代——被那些眼光轉向城市而非土地的人稱為“歡樂時代”的年代。我們鋸到1899年,最后一只旅鴿在北部兩個縣的交界處——巴布科克附近遭遇槍擊。我們鋸到1898年,當時秋季干燥,冬季無雪,土地凍到7英尺之深,凍死了無數棵蘋果樹。我們鋸到1897年,又是一個干旱之年,又一家林業委員會成立。我們鋸到1896年,那一年僅斯普納一個村子就向市場輸送了25000只草原松鴉。我們鋸到1895年,那是一個森林火災頻發的年份。我們鋸到1894年,又是一個干旱嚴重的年份。我們鋸到1893年,也就是“藍鴝風暴”年,當時3月的一場暴風雪幾乎把遷徙途中的藍鴝趕盡殺絕。(第一批遷徙的藍鴝總是停靠在這棵橡樹上休息片刻,但到了90年代中期,它們卻停也不停了。)我們鋸到了1892年,又是一個森林火災頻繁的年份。我們鋸到1891年,松鴉進入繁殖低潮。我們鋸到1890年,這一年,有人發明了巴布科克牛奶測試儀,因此半個世紀后,州長海爾得以吹噓“威斯康星是美國的乳制品圣地”。現在,這句話在威斯康星州隨處可見,連摩托車牌照上也能看到,估計連巴布科克教授本人也沒料到這種情況。

橡樹
橡樹高大壯碩,易生長,且是世界已知的最古老的活生物,每棵橡樹均可長到400歲以上,美國加州更是有一棵高壽13000歲的古橡樹。橡樹也是美國的國樹。
同樣在1890年,我們的橡樹見證了歷史上最大的松木筏沿著威斯康星河順流而下,支援建設紅色牛棚帝國,保護草原各州的牛。那些上好的松樹為牛兒抵御暴風雪,就像這棵好橡樹為我抵御暴風雪一樣。
“休息吧!”主事的鋸工喊道,于是我們停下來稍事休息。
現在,我們鋸到19世紀80年代:1889年,又是十分干旱,這一年首次宣布設立了植樹節;1887年,威斯康星州任命了首批狩獵監督官;1886年,農學院首度針對農民開辦了一次短期培訓;1885年,威斯康星州經歷了前所未有的“漫長而寒冷”的冬天;1883年,亨利院長發表報告說,麥迪遜市這一年春天的花期比往年平均延遲了13天;1882年,受1881年末至1882年初的歷史性的“大暴雪”和嚴寒天氣影響,門多塔湖比往年延遲一個月解凍。

田鼠
田鼠從不冬眠,皚皚白雪為饑腸轆轆的它們提供了絕佳的防護,但在冷冽的空氣中,氣味更加明顯的不止食物,還有它們自己。
也是在1881年,有個問題引起了威斯康星州農業協會的激烈討論,即:“眾所周知,黑橡木在過去的30年里已經遍布全國,我們怎么看待它們數量上的二次增長?”我的橡樹也是在這個時期生長起來的。一種與會者認為是自然繁衍,另一種與會者則認為是鴿子在南行時吐落橡實造成的。
“休息吧!”主事的鋸工喊道,于是我們停下來稍事休息。
現在,我們鋸到了19世紀70年代,這是威斯康星州盛產小麥的十年。在1879年的某個星期一早晨,威斯康星州的農民終于意識到他們的土地的貧瘠,加上麥長蝽、蠐螬、銹病等原因,他們無法與西部草原競爭小麥的種植。我估計,現屬于我的這個農場也參加了這種競爭,我的橡樹北面的流沙就是起源于這里的過度種植。
同樣是在1879年,威斯康星州首次養殖鯉魚,也首次從歐洲偷運來匍匐冰草。1879年10月27日,6只遷徙途中的草原松鴉棲息在麥迪遜市德國衛理公會教堂的樹上,鳥瞰著這座生機勃勃的城市。11月8日,據記載,麥迪遜市場上10美元一只的鴨子到處可見。
1878年,一位來自索克拉皮茲的獵鹿者預言道:“獵鹿的人將比鹿還多!”
1877年9月10日,兩兄弟在馬斯克戈湖狩獵,一天內獵殺了210只藍翅鴨。
1876年,累計降雨量達到50英寸,算是有氣象記錄以來最濕潤的年份。草原松鴉的數量銳減,或許跟大雨有關。
1875年,4個獵人在約克郡(美國東部的一個縣)大草原收獲153只草原松鴉。同一年,美國漁業委員會在戴威爾湖養殖大西洋鮭,就在我們橡樹南面10英里的地方。
1874年,第一批工廠制造的鐵絲網被釘在橡樹上,但愿我的鋸子在鋸的過程中不會碰到這該死的人工制品!
1873年,芝加哥的一家公司收購并向市場投放了25000只草原松鴉。芝加哥交易所收購了60萬只草原松鴉,單價是每打3.25美元。
1872年,最后一只野生的威斯康星州火雞被獵殺,地點在威斯康星州西南邊,兩個郡縣以外的地方。
可以這么說,這十年結束了小麥種植的狂歡,也結束了拓荒者立于鴿子血泊之上的狂歡。1871年,從我們的橡樹向西北方向走50英里,有一個三角地帶,估計有1.36億只鴿子在那里筑巢,有的已經安家落戶,因為那時這里的小樹已經長得有20英尺高。獵鴿人使用網、槍、棍棒或鹽漬地誘捕鴿子,并把這些未來的鴿肉餡餅源源不斷地運輸至東部和南部城市。這應該是它們在威斯康星州最后一次大規模筑巢,而且幾乎是在任何州的最后一次。
也是在1871年,帝國的行軍又遇到了新的困難:一個是佩什蒂戈大火[5],這場大火幾乎燒毀了兩個郡縣的森林和土地;另一個是芝加哥大火[6],這場大火據說是從一頭母牛為宣泄不悅的踢蹬開始的。
1870年,田鼠已經開始上演它們的帝國行軍,吃光了新設州府的新果園,之后便死去。我的橡樹倒是安然無恙,也許是因為橡樹皮對于老鼠而言太硬且厚了吧。
同樣是在1870年,一個狩獵者在《美國體育人》節目上大肆炫耀自己的戰績,宣稱自己在3個月內在芝加哥周圍獵殺了6000只鴨子。

麻雀
麻雀性極活潑且好奇心較強,多活動于有人類居住的地方,它們膽大而易近人,乖巧機警而又頗為討喜。
“休息吧!”主事的鋸工喊道,于是我們停下來稍事休息。
我們鋸到19世紀60年代,當時數以千計的人為解決一個問題[7]而犧牲,即:人與人組成的群體是否會輕易瓦解?犧牲者解決了這個問題,但是他們沒有看到,我們也沒有看到,同樣的問題也出現在了人和土地組成的群體之中。
這十年也并非沒有人進行過重大探索。1867年,著名地質學家英克里斯·A.拉普姆[8]說服園藝協會設立了植樹造林專項基金。1866年,威斯康星州土生土長的最后一只駝鹿被獵殺。我們現在鋸到1865年,也是橡樹年輪中木髓的那一圈,這一年,約翰·繆爾[9]要求從他兄弟手中購買一塊土地,用來給那些曾在年輕時代帶給他快樂的花花草草一個保護所。當時他兄弟擁有一塊農場,離我們的橡樹不遠,大約在東邊30英里處。他兄弟拒絕轉讓土地,但是他又無法抑制這種想法,因為1865年在威斯康星州歷史上具有非凡的意義,是自然、野生和自由之保護意識的誕生年。
我們已經鋸到了橡樹的核心,從現在開始,我們朝著與之前截然相反的歷史方向前進。我們之前是追溯歷史,現在換成順敘的方式。哦,最后,大樹有些晃動,鋸痕也開始變大,鋸工們迅速抽回鋸子,退后到安全地帶。我們所有人都歡呼:“快倒了!”我們的橡樹開始傾斜,發出“吱吱”的響聲,然后“咔嚓”一聲向地面轟然倒下,最后的“咔嚓”聲簡直像打雷一樣震耳欲聾。橡樹一動不動地躺在了曾給它生命的西進之路上。
現在該制造木材了,我們用大錘猛擊鋼楔,樹干被劈成一塊塊厚木板,碎末四濺,不斷散發出芳香的氣味。這些碎塊躺在路邊,等著我們用繩索將其捆起來。
對歷史學家而言,有一個關于鋸子、楔子和斧頭具有不同功能的寓言。
鋸子只能按部就班地橫穿樹干,有順序地穿過一年又一年。每一年,鋸齒上都會拉出一些歷史事實的碎末,這些碎末逐漸累積成一小堆,伐木匠稱之為鋸末,而歷史學家則稱之為史料。不論是伐木匠還是歷史學家,二者皆是通過顯露在外的樣本特征,評判蘊含其中的內在性質。樹倒下來,橫截面完全切斷了,才能看到其中蘊藏的百年風景。橡樹倒下去了,我們才得以見證所謂“歷史”的大雜燴。
楔子是在徑向裂口中工作,制造更大裂口,讓歷史總覽立刻顯現在你面前。當然,也許你什么都看不到,這得看你選擇徑向裂口的技術如何了。(如果你游移不定,最好再等一年,待裂口發展成熟;如果你著急使用了楔子,往往會讓楔子陷入樹干的裂紋中,不但看不到你想看的結果,還會讓楔子銹在里面。)
斧頭的作用,是沿對角砍伐歷史樹干,不過這樣只能讓我們看到年輪外圍。此外,斧頭還有個特殊功能,那便是修整樹枝,這是鋸子和楔子無法替代的功用。
這些工具是處理好橡樹的必備條件,也是挖掘史料的必備工具。
我正沉浸在對這些問題的思考中,只聽見水壺發出悅耳的沸騰聲,好橡樹已經變成了白色爐灰上紅彤彤的木炭。待到春天歸來,我會把這些灰燼撒到山腳下的果園,屆時它們將重回到我身邊,或許是以紅蘋果的形式,或許是以某種精神力量的形式——這種精神力量會讓10月里肥碩的松鼠莫名其妙地投入到播種橡實的事業中。
[1]西進運動(Westward Movement)是指美國東部居民向西部地區遷移和進行開發的群眾性運動,始于18世紀末,終于19世紀末20世紀初。——譯者注
[2]美國作家辛克萊·劉易斯的長篇小說《巴比特》塑造了地產商巴比特這個典型的商人形象,折射出20世紀20年代美國經濟繁盛時期實用至上和商業主義的眾生相。
[3]《雄鹿法》規定,獵人只能獵取雄鹿,以保護當地野鹿種群。
[4]指前威斯康星大學校長查爾斯·R.范海斯,著有《美國自然資源的保護》一書。他提出的“服務應該成為大學的唯一理想”的辦學理念成為世界公認的大學社會服務的典范和旗幟。
[5]佩什蒂戈大火——1871年10月8日,美國中西部經歷了一場來勢洶洶的火災,燒毀了威斯康星州佩什蒂戈周圍6100平方公里的土地(2300平方英里)。有1500到2500人在此次火災中遇難,是美國歷史上最慘重的火災傷亡。——譯者注
[6]1871年10月8日21點45分,芝加哥的星期天夜晚,一頭倔強的奶牛踢翻了放在草堆上的油燈,制造了慘絕人寰、震驚世界的火災。30小時的噩夢幾乎摧毀了當時美國發展最快的城市,據官方統計,這次大火使10萬人無家可歸,300人喪命,死傷牲畜不計其數,間接損失更無法估算。——譯者注
[7]指南北戰爭。
[8]英克里斯·A.拉普姆(1811—1875年),美國地質學家。
[9]約翰·繆爾,美國最著名、最有影響力的自然主義者和環保主義者之一,著有《加利福尼亞的群山》《我們的國家公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