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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迷惘的云

那次以后,我和他約定,回門的次數太少了,每年要騰出三五天,起碼去拜訪他父母三四次。第一,假夫妻做戲也要做全套,第二,不能讓人家瞧不起我說我拐了人家兒子,簡直大不孝!第三,咳咳,第三是什么我忘記了。

到目前為止,我都忘記介紹他的家庭成分了。倒不是我刻意回避或不愿意介紹。而是這個木頭人真的是木頭,我總不能對著一棵樹問東問西嘛!

我問樹:喂,你家幾口人。

樹葉沙沙作響,你以為他在回話,一陣風吹來,原來是風扶動了樹梢。對牛彈琴它還會聽到音調。對木頭說話,我是不是傻!

他父母健在,還有一個長他三歲的姐姐。父親(我還是叫父親吧,畢竟我們名義上是夫妻)只剩弟弟一個親人,其他長輩兄弟皆是軍人,可是晚年酗酒如命,陸續亡故了。大娘嬸嬸們在東北老家離得遠,幾近不走動了。母親的家族挺龐大的,她是家里第八個孩子。上面幾個哥哥幾個姐姐我也記不清了,不過下面還有一個弟弟和一個妹妹。不得不佩服那個年代的人,這些個孩子,怎么養活滴呢!后來才知道,他還有一個舅舅,一個小姨,早早地夭折了。我的舅舅們和姨姨們歲數都不小了,不知道排名第幾的,幾年前去世了。還有排名第幾和第幾的,也成了遺孀。

父母兩方的家族都很和諧,父親這面兒只剩一個弟弟,想吵也吵不起來。母親那邊太爺爺還健在,一百多歲了。每年過年家族成員能回去的一定回東北老家,大家湊在一起,坐在炕頭,熱烈酒,吃殺豬菜,拍照片。想想這樣的家族,就覺得幸福。東北家族不像其他地域那么多規矩,東北人自己過自己的,沒事湊在一起嘮嗑,有事抱團取暖,人人都是平等的,男女也是平等的。南方家族也挺和諧的,抱團抱的更緊,只是家族長老權勢太大,相當于鄉長。(在東北人骨子里,認為出了山海關都是南方人。)

父母為了陪讀他和姐姐念大學,離開了東北老家,在這座城市定居下來。姐姐和他都在這座城市念書,不同的是,姐姐念的是本市最好的大學大連理工;而他,只是最普普通通的一個大專院校,我到現在都記不得是什么名字。

姐姐畢業后就去了BJ,她要比我宿舍的大姐大優秀很多,幸運很多,極早就取得了事業上的豐收,恰巧碰到了現在的姐夫,兩人一拍即合,“共創輝煌”。姐夫蠻有錢的,這也是我嫁給我老公的原因,我母親可能一眼就看中了他姐姐家在BJ的那套別墅。雖然至今我還是不明白,他姐姐家跟他有毛線必然的關系?!

姐姐婚后沒多久就生了一個女孩兒,他父母屁顛顛跟去BJ帶孩子了,在我結婚前她生了第二個寶寶,婚禮上我見了,胖乎乎地特招人稀罕。我想著抱抱,又怕婚紗上的佩飾扎著孩子。

他很少提及他的家人,這些都是我前幾次回門從婆婆那里了解的。

大連到BJ還是得坐飛機,做火車沿海繞一圈,那趟列車哄哄嗡嗡,煩都煩死了!從周水子國際機場直達大興機場,看了場電影的時間。下了飛機,剛出站臺,便看到姐夫在人群里揮手!

沒去過BJ你們無法想象他有多大,人有多多。這么說吧,許多住在回龍觀,六里橋,通州的蟻族,每天上下班必須提前候車,你去擠地鐵沒個好身板兒真的擠不上去。后面的乘客和乘務員跟著著急,拼了命推你踹你給你懟上車。你下車更得拼命了,你往下擠,人家往里沖,你體力不支,被擠回車里,好懸沒被壓扁。然后你就跟著火車走吧,回都回不來!運氣好遲到一個小時半個小時,運氣差,到公司都快午休了。

在小城市無法體會這樣的苦,我的老家就是某個七八九線的小鎮,總共二十來萬的人口。上下班從城南到城北步量也不過三十分鐘,就算那樣人還喊累呢,出門就要打車。有錢的更不得了了,下樓就奔車庫,出門買包煙還要開車。

你們不知道北上廣打工人有多苦,體驗體驗跟著數百萬上千萬的人每天擠四五個小時的地鐵公交!多恐怖!多悲壯!

所以姐夫西裝革履跨越小半個BJ開車來接,那是盛情中的盛情,最高的貴賓待遇了,我心中無盡感激!

這是我大學畢業后第一次回BJ,更加心潮澎湃,熱血沸騰,別提多心情多激動了!

我和他都沒帶行李,手里只拎著幾盒禮品:牡蠣,紫海膽,夷貝等幾樣當地海產品,這是我們登機前他專門跑去西南路的海鮮市場買的。

買禮物是挺頭疼的事兒,針對帶什么禮品的問題我主動跑去小心翼翼同他商量。在BJ,天南海北,天上飛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什么都不缺,什么都有,所以BJ根本不需要什么特產!

他像看傻子一樣的表情看著我:不用了,我每次都帶海鮮。

你看看他!帶海鮮就帶海鮮唄,什么眼神呀!眼睛大了不起呀!

我在照片上看到過姐姐家的別墅,當時覺得特大,心里莫名還有小小的羨慕和嫉妒,不過到了地方之后就不那么想了。

姐姐家住在一片大型的別墅區里,放眼望去一排排的別墅一眼望不到邊,我第一次發現BJ還有這么廣闊的富人區。我們沿著唯美的林蔭小路一路向前,停在了里面最最不起眼兒的一棟。

這是我第一次進姐姐家門,可要表現好好的!

車剛停好,一個女孩披一身彩蝶撲向我,掛在我身上,大眼睛撲閃撲閃:謝謝舅媽!舅媽你真美!舅媽你的耳墜哪里買噠,真漂亮!

這兒小孩兒,嘴真甜!都跟誰學的,我用眼睛斜了斜他,他臉上綻放出笑容,伸手來摸女孩兒的頭!

我當時都震驚了。五年了,原來你也能笑!

等等,女孩兒謝我干嘛?

我當時沒有問,后來才知道,他常常給孩子們買各種玩具,署的都是我的名!哼,用你好心!

我一直以為他跟家里應該有不可調和的矛盾,一個自閉的少年往往有一個破碎不幸的家庭,威嚴的父母。如果一個男生像他這樣兒,那么他的母親一定挺可怕的。所以我從來都提心吊膽的,怕生出電視劇里那樣老套的婆媳大戰。而他跟姐姐的關系也一定不好。五年來,我極少見過他與父母姐姐通話。

母親把我請進屋里,拉我的手,扶我的臂,熱情說寒暄的話:冷不,熱不,累不,坐不,喝不,餓不,吃什么……。看我的黑眼圈,問:是不是朝陽欺負你了?

我說:哪能呢,知道今天來,我昨晚激動得整宿沒睡。

然后她要推我進臥室補覺,我這兒點眼力見兒還是有的,不能去!

父親蠻憨厚的人,頭發全白了,說話結結巴巴,只打量一眼,我就知道是窮苦農民出生,淳樸,踏實。

我的他從始至終老老實實站好,嘴角的笑容化作了平淡,像剛進陌生校園,見了新同學,一板一眼地說話做事。他不再那么冷漠,語氣變得溫柔,眼睛不在耷拉著,像打開了一扇窗。我們一起上三樓看小寶,小寶五歲啦,躺在兒童床上,睡得四仰八叉。他皮膚雪白,摸起來彈彈軟軟的,不胖也不瘦,好似個小戰士。大寶不同,大寶的繼承了他父親的小麥色,身體活力四射,才上初一,已經有大魔王張怡寧那樣的風姿,全身上下都是小腱子肉!

我納悶這樣美好的家庭怎么有他這樣的奇葩,我去瞪他,忽然覺得不對勁兒,他的神采變了,一片流星落進他的眼眸,我怔了一下,再去看,星空又消失了,恢復了之前那樣兒!

不一會兒,她傳說中的姐姐回來了!

第一眼,小巧的身材,略顯富態。黑色的披肩發,穿著一件米黃色的小風衣,肩上挎著Gucci 1955馬銜扣肩背包。牛仔褲是最普通的款式,看不出特別的。亮點在于她的鞋,她穿一款李寧的白鞋,鞋子破舊又有點兒臟,同一身的穿搭格格不入。

我才想起,姐姐和姐夫都是IT界的精英,具體做什么我也說不上來。這個行業的人都有個普遍的特點:執拗,而且不太會穿搭。

姐姐的發是隨意搭在肩上的;她臉那么白,像涂了牛奶;她妝是素淡的,看不到重彩的痕跡;她耳上沒有耳洞;還有她的眼,正放著炙熱的光芒,也盯著我看。

姐姐很歡迎我的到來,見著我像王子看到灰姑娘,滿眼的希冀。他們姐弟很像,遠遠看起來是兩個人,貼近一瞅,似雙胞胎。

除了第一眼看到他的家人們感覺特別驚艷之外,其他我的感覺與千千萬萬踏上婆家的小媳婦一樣。他們的熱情,殷勤,親昵也如同千千萬萬公公婆婆姑姐款待新媳婦一樣。

我們只住了一晚就回去了,還是發生了不愉快的事。

晚餐我們一家人圍著桌子熱熱鬧鬧吃了一頓豐盛的海鮮大餐,他們家人原來都不吸煙喝酒的,姐姐和母親搶著給我夾菜,害我多吃了。飯后不久,他要拉著我去遛彎,我想他說什么就是什么吧,這個時候總要給男人面子。正巧消化消化食兒。

我們倆就無聊地在別墅林里瞎轉悠,他牽我的手在前面低著頭走,也不管我樂不樂意。多美的風景呀,非要走那么快。你看那座拱橋,隱然玉路、儼然金堤。你看那噴泉,七彩紛呈,波光艷影!你看那灣溪流,潺潺涓涓,好像銀河落在人間,

他忽然撇開我的手,向前跑去。

我正納悶呢,他就跑遠了,消失了。我看我的掌心,上面還有他的體溫。這是我與他第三次牽手,這次他的手帶著溫度,我的心忽然撲通通亂跳。

我看他的背景,他為什么要跑呢,去干嘛,一瞬間,就沒了身影。

我那個氣呀,你丟我一個人,我怎么辦!

我悻悻地沿著原路往回走,可這里太大了,規劃成無數區域。我找到了那最“差”的區域,那里還有近百座別墅,不一會兒我就迷路了。這可怎么辦,出門的時候我把手機擱客廳茶幾上充電,沒帶出來。

找了一會兒,路邊一戶傳來小孩的啼哭聲,里面有爭吵聲,那聲音聽著耳熟,我一喜,就跑了過去。

我躡手躡腳地偷偷溜進去,(怕走錯了)繞進別墅后面的院子,

一女人說:你瞎嘛,給孩子磕死算了!

一男人吞吞吐吐地說:那,那,個沒,看見。

女人直摸小孩子的頭,安慰道:摸摸毛,嚇不著!

是公公婆婆在吵鬧,我心一慌,想要逃。還是忍不住好奇心,多聽了一會,才明白原委。

公公在陪大寶蕩秋千,可能推用力了,秋千蕩起來打到站在一旁的小寶,小寶被打得號啕大哭。

婆婆氣憤地數落了公公半天,轉身抱小寶進屋了。我想這時候回去不太事宜,還是等朝陽回來,又溜回了街口。忽然,我脊梁一陣發涼,那別墅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都安裝了攝像頭,我剛才進去偷窺,豈不是被發現了。

哎,算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不一會,朝陽灰溜溜回來了,臉色再次冰冷。

我問:你去哪兒啦?

他望著我,好似我在他身邊,又好似我虛無縹緲,說:回吧。

“回吧”這個詞聽著挺別扭的,可以對家人說,意思一起回家,也可以對外人說,意思你回你家吧。

他微微垂目,輕輕嘆氣,又牽起我的手,我不知道這次應該算第三次還是第四次。真是便宜他了。

我心里在胡思亂想,他這么冷漠,是因為他的家人總在爭吵嘛?

我的爸爸媽媽這么多年也是磕磕絆絆的,拌嘴吵架也常常有。這點兒好與不好,我也說不太清楚,每家都不樣,很多事情不能一概而論,以偏概全。

姐姐家有四室,父母一間,夫妻一件,孩子一人一間。因為小寶還小,跟父母住。所以我和朝陽不得不住在一間。

我才發現我從來沒有考慮過住的情況,我偷偷望望他,希望他主動做些什么說些什么,比如他主動睡到地板上,或是干脆說,兩人一起擠一擠吧。可他那榆木腦還在納悶我為啥盯著他看。我撇了眼那張兒童床,他才懂了。

地板是瓷磚的,沒人能睡地板,就算他愿意我也不太舍得,畢竟一起生活了五年了,這點兒情誼我還是有滴。

他可好,忽然栽倒在床上,背過身,呼嚕嚕開始裝睡。我泯然一笑,算了,總是我讓著你,他的意思也很明顯了,我要再自找沒趣,那可真是沒法收場了。

然后我也就和衣而臥了,一同背過身去。我怕掉在地上,向他擠了擠,還真擠不動呀,床太小了,他再挪一下就掉地下了。

我忐忐忑忑,迷迷糊糊地睡了一宿,生怕發生點兒什么,怕他轉過來手不老實。等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他已經不在了,我自己占了滿床。天邊泛起魚肚白,陽光溫暖柔和,隱約間聽見鍋碗瓢盆聲,聞到雞蛋牛奶的味道。

咕嚕嚕,咕嚕嚕,我真得好餓。

我溜下床,在室內獨立的衛生間洗漱,把凌亂的發梳理好,盥洗臺上只有洗發水,沐浴露,洗面奶,洗手液,和肥皂。將就著用了。

不過我的皮膚特別怕干,不知道姐姐家有沒有精華液和面霜。

我自行上樓去,問姐姐要。

三樓好似在爭吵,我嚇得停下了腳步,里面的人好似在刻意壓低聲音,我聽不清楚說什么,難道姐姐姐夫吵架?

我趕緊躲回屋里,哎呀,這叫什么事兒呀!

我聽到下樓的腳步聲,快速撲在床上裝睡,糟糕,我怎么那么糊涂。我站起來,假意疊被,然后就看到朝陽進來了。

他臉色很難看,儼然剛吵過架,我一猜就明白了,剛才爭吵的是他們姐弟。

我直冒冷汗,難道她發現了我們的事。可是我現在怎么問呀,只好若無其事地將被疊好,然后問他什么時候起來的,有什么好吃的。

他還是那么冷若冰霜:你都聽到了。

我說:什么?

他說:你也藏不住事兒。

是啊,我們共同生活五年了,無形中我們彼此了解,熟悉。哪怕一揮手,一個眼神,也能輕易猜到對方想什么做什么,想吃葷的素的,咸的淡的,向東還是向西,向左還是向右。

我說:我們的事兒被發現啦?

他說:沒有。

我松了口氣,繼而眉頭深皺,看來他跟家里的人果真有矛盾。

我們走的時候姐夫說要送行,那怎么好意思,機場那么遠,多辛苦。強硬推辭了半天,我們還是約了計程車。

去他家是生活中一個小小的插曲,我特想知道他和父母的關系,他和姐姐的關系,還有一件事我冷不丁才想起來。從始至終他才同姐夫說了幾句話,難道他們的矛盾在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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