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兒子和繼女
- 呈請立案報告書
- 亦了
- 4070字
- 2021-06-17 10:32:06
男孩大哭了數秒鐘后,窗外恢復了安靜,僅剩下圍觀群眾的嘰喳討論聲。
任煙生在警戒帶外見到了這名已經歪倒在李洋懷中的年約十五、六的男孩。
李洋:“老大,救護車快到了。這名男孩自稱是被害人孔麗梅的兒子,并且圍觀群眾也證實了這一說法。男孩說,在此之前他正在網吧里打王者榮耀,不到9點鐘的時候接到鄰居打給他的電話,說他母親去世了,讓他盡快回家,他放下鼠標就跑回來了。剛才他執意進現場,被張哲和小濤攔下了,很氣憤,和我們吵嚷了幾句,忽然之間就倒下了。”
任煙生一眼就看到了男孩指甲里的橘黃色,現場也出現了若干塊還是新鮮的橘子皮。于是,他對警戒帶外的張哲和小濤說道:“救護車到達后,你們也跟著去一趟醫院,對這名自稱是被害人兒子的男孩做一次詢問筆錄。”
張哲:“任隊,他是被害人的親兒子,也需要循例錄入指紋和DNA嗎?”
任煙生挑眉反問道:“你說呢?”
張哲撓撓頭發,沒有再問。
李洋將暈倒的男孩交給張哲后,和任煙生一道走到現場外。“老大,已經為桃園小區的一部分住戶做完了詢問筆錄。在案發前沒有人聽到101號房間的打斗聲和呼救聲,一切正常。多數住戶反應被害人孔麗梅在小區里的口碑很差,是一個斤斤計較、處處占便宜的人,但還沒有實質上的仇家。孔麗梅除了兒子以外還有一名繼女,但是鄰居們沒有在小區里見過繼女的親生父親,不知道這個人的名字,也不清楚他是否還活著。繼女平時不和孔麗梅一起生活。親生兒子隔三差五回來一次,平時住在學校,讀中專,成績很差,是個社會混子。”
任煙生:“怎么會不知道是否還活著?聯絡戶籍科調取孔麗梅丈夫的相關信息。”
李洋:“已經查過了,孔麗梅的丈夫已經在十幾年前因肺癌去世了,剛才的那名男孩是孔麗梅與已故丈夫的孩子。”
任煙生點頭,以示知悉,在現場外環顧后,問道:“小禾呢?”
李洋:“送報案人回家了,老人家被嚇得不輕,小禾剛才幫著照顧了一會兒。”
任煙生:“稍后和轄區派出所說一聲,現場保留,妥善保護。待會兒我先不和你們一起回去了,今晚八點開案情分析會,通知一下大家。”
交代完,他走到警戒線外。
陳德萊已經按照事先的約定將自己的車停在了大樹旁邊,此時正戴著老花鏡閱讀手機新聞。任煙生在副駕駛的窗玻璃上輕敲了兩下,接著,走進車里。
陳德萊看著他,就像老父親看兒子那般慈祥和藹,“忙完了?任大隊長。”
任煙生憨笑道:“陳哥,你這一聲‘隊長’叫得我怪不好意思的,當年我還是因為打架斗毆被你親手抓進派出所的小兔崽子呢,說起來真是十分羞愧。”
陳德萊也笑著,將老花鏡摘下來,“還記得這事呢?那年你多大來著?也就十六、七歲吧?一年365天,你有165天的時間在幫著別人打架,下手還狠,但你腦子靈,打架之前先研究逃跑路線,總能帶著弟兄們從我們的眼皮底下溜走。那時候,我是你家那一片兒的治安民警,專門和你們這些小娃娃們斗智斗勇,看著你們每天不學習,只瘋鬧,真恨不能把你們這些小崽子抓過來痛打一頓。”
任煙生:“那時不懂事,沒心思學習,一心想做老大,腦子里只有這一個想法,好像當了老大就能發家致富似的,現在回想起往事真恨不能給自己一拳。”
陳德萊的煙癮很大,夾在指間的煙一根接著一根,“生子,一晃兒二十年了,當年的小混混已經蛻變成如今的刑警大隊長,連我看在眼里都覺得欣慰啊,好小子,真像樣。任叔還好嗎?那些年他可為你操了不少心啊。”
任煙生:“我爸挺好的,公司的業績不錯。他這幾年也想開了,健康大于一切,不像以前那么拼了,有時候會來我這里陪孩子玩玩。前陣子還養了兩只金毛,每天被兩只狗遛三趟。”
陳德萊將車啟動,“希望等我退休的時候也能過上這種生活,有滋有味的,一點不白活。”
任煙生:“上回聽你說陳岑準備報考上海復旦大學,準備得怎么樣了?”
陳德萊:“已經準備好了,只等高考那天嘚瑟一下了,前陣子天天在家上網課,學得眼睛疼。聽說今年的高考有可能延遲到七月份考,這樣也好,多點時間備戰。你過會兒還要回局里吧?案子一出,案情分析會接二連三,只走訪調查這個環節就夠磨人的了。咱倆就近吃點,延安路那面有一家老味燒烤,以茶代酒。”
燒烤店的顧客很少,陳德萊選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兩人點了一些烤串和兩大份炒面、疙瘩湯,店內沒有茶水,任煙生去附近的便利店里買來兩罐涼茶,進店后順手把賬單結了。
任煙生向服務生要來兩只玻璃杯,用隨身攜帶的酒精濕巾將杯子反復擦了幾遍后,替陳德萊將涼茶倒進杯子里,“大約在三、五年前,我們隊負責一樁入室搶劫殺人案,犯罪嫌疑人一共有三位,其中一位的家就在老巷子附近,轄區派出所配合我們做偵查工作,蹲守的時候我才得知你已經被調到桃園派出所了。陳哥,做得好好的,怎么突然離開原所了呢?”
陳德萊瞇眼笑了笑,又取出一根煙,“還有十幾年的時間就退休了,我去哪里都一樣,組織安排我去哪兒,我就去哪兒,啥都不挑。桃園派出所挺好的,轄區內只有兩個小區,年輕人占多數,白天不在家,有些人后半夜才回家,平時小區里只有十幾、二十幾個老年人出來活動,這些人都老實巴交的,只要孔麗梅這個刺兒頭不鬧事,我們一個星期才出警一回。”
任煙生用勺子舀了一點疙瘩湯,“我們在進入現場之前從小區住戶的口中聽說了一些關于被害人孔麗梅的事情,但是,關于他的丈夫,我們目前還沒有掌握任何的信息。”
陳德萊夾起一只烤熟的蝦,用筷子夾掉蝦頭,說道:“那不是丈夫,最多算是男朋友。這個男的名叫凌瀚濤,和孔麗梅是半路夫妻,沒有登記,兩個人搭伙過日子。幾年前,凌瀚濤在工地里摔傷了,生活不能自理,孔麗梅把他送到了養老院,這些年一直住在那里。”
半杯啤酒下肚,陳德萊繼續說道:“說起來,凌瀚濤也算是我的一位舊友了,他以前經常在桃園小區外面擺地攤,總被一些地痞流氓欺負,十次里有八次是我幫他解決的,去年春節的時候我還去養老院看過他呢,給他帶了些家里包的餃子。”
任煙生:“我聽說凌瀚濤有一個女兒,平時不和孔麗梅住在一塊。”
陳德萊:“那孩子叫凌泳沂,是凌瀚濤和前妻一起生的女兒,今年25歲,很優秀,是一名插畫師,凌瀚濤的治療費用和養老院的各項費用都是她支付的,十分孝順。你們見到的那名男孩名叫呂珂潤,是孔麗梅與前夫的兒子,今年15歲,也是我們派出所的常客。趁著咱倆吃飯的這個機會,我先把這些信息告訴你,省得你再去查了,少跑一趟腿,多點時間查案子,對你來說經驗就是金錢和機遇,趁著年輕,抓住一切可以升職的機會,早一點在局里坐穩椅子,第二大隊和重案大隊的待遇不一樣,大隊長和支隊長的區別也大著呢。”
任煙生笑言:“做刑警隊長的壓力已經夠大了,操心的事一件接著一件,每天頭發大把大把的掉,若不是因為我的頭發多,估計早就禿了。忙起來就盼著早點退休,曙光初現后又覺得之前的辛苦全都值得,希望能在一線上再多工作幾年,有句話怎么說來著?好了傷疤忘了疼,說的就是我這種人。”言畢,任煙生為陳德萊續上涼茶,與他碰杯。
陳德萊:“門鎖沒有被破壞過的痕跡,這就意味著犯罪嫌疑人是孔麗梅的熟人。孔麗梅的社會關系比較復雜,除了兒子和男朋友外,還接觸過不少人,比如男朋友的女兒、兒子的女朋友們、男朋友的前妻、妯娌叔伯、已故丈夫的家人,她是一個得理不饒人的人,有時還會強詞奪理,與她有過口舌之爭的人不會少,夠你查一陣了。我雖然在派出所工作,但是掌握的信息不比市局少,沒辦法,管理的范圍就是這一小片區域,想不知道都很難。”
任煙生:“呂珂潤今年才15歲,已經帶女朋友見過母親了?”
陳德萊:“這小子談過五、六個女朋友,孔麗梅見過三、四個。現任女友和他在同一所中專念書,也是個不愛學習的娃,呂珂潤有時候住在女娃的家里,雙方家長都知道兩人的關系,既沒有支持,也沒有制止。”說到這里,他捧起碗,將里面的半碗疙瘩湯大口喝下,“海潭市的疫情漸漸穩定了,已經連續二十幾天沒有新增病例了,派出所也不像一、二月的時候那么忙了,有時間提供更多的線索給你們,任大隊長,陳哥樂意為你效勞。”
任煙生抱拳,笑道:“老前輩,那就多謝了。”
陳德萊揮揮手,“生子,你比我強,從特警到中隊偵查員、大隊偵查員,再到第二大隊的刑警隊長,雖然是一名后起之秀,但是晉升得快,每一步走得都很穩。不像我,在40歲之前一直做片兒警,守著這一畝三分地兒,始終沒有機會走出去看一看,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任煙生:“我沒有在派出所歷練過,這是硬傷,省略了一些過程,直接奔著結果去,肯定不如那些穩扎穩打的人,如果能有機會,還真希望能和你們在一塊工作一陣子。”
陳德萊:“我們基層民警每天忙得腳打后腦勺,還賺不了幾個錢,最多也只能做一些配偵工作,日子有多苦,你來了就知道了。”
任煙生將烤串轉到陳德萊的那一側,順勢問道:“我們在進入現場前曾聽住戶們說起過孔麗梅的婆婆,這位老人家是哪位?車禍是什么時候發生的?你知道具體情況嗎?”
陳德萊:“老太太是孔麗梅男朋友的母親。在2月23號的晚上10點多鐘出的車禍,走的時候79歲。車禍發生在蓮花縣,是縣公安局蘇晨法醫做的尸檢,死因無可疑。車禍判定對方全責,肇事者酒后駕車撞人后碾壓并逃逸,因為車禍致人當場死亡,情節很惡劣,刑警已經介入了,詳細的信息你們那里應該可以調取到。”
任煙生:“蘇晨?”
陳德萊:“這小姑娘挺年輕的,才24歲,和你、高飛從同一個學校畢業的,抓住了好機會,一畢業就去縣公安局工作了,能力還可以。你對她大概沒什么印象,高飛可能知道這個人,蘇晨讀書的那幾年,高飛每學期會回母校講幾堂課,蘇晨總坐在第一排,用年輕人的話講,她算是高飛的小迷妹了。”
當晚8點02分,案情分析會在任煙生的辦公室召開。
白板上寫有四個名字:中間的是孔麗梅,左、右上角分別為呂珂潤、凌泳沂,凌瀚濤的名字在孔麗梅的正下方。
毛淺禾在7點49分時進入辦公室,濃烈的煙味嗆得她忍不住小聲咳嗽了幾聲。王利坐在窗邊,將窗戶打開了一扇后,朝她招手,“小禾,到這邊坐。”
任煙生對正在抽煙的幾名偵查員說道:“準備開會了,抽煙的人把煙掐了,吸煙有害健康,多為家人考慮,一家老小等著你照顧呢。我這沒有煙灰缸,你們把煙頭扔瓶子里。”
說完,他從辦公桌上拿來一只裝有半瓶水的礦泉水瓶,扔給張哲,并問道:“事主家屬醒了沒?”
張哲:“還沒有,不過醫生已經證實無大礙了,有兩名派出所的民警在病房外守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