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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失去比爾的第五天

  • 在迦南的那一邊
  • (愛爾蘭)塞巴斯蒂安·巴里
  • 6690字
  • 2021-05-19 10:04:23

主街拐角處有家雜貨店,店老板是尤金尼德斯先生。我從旁邊經過時沒有走進店里,他一瞧見我,便走出店門,沿著人行道一路追上來。要是在正常情況下,我十有八九會進去看看,雖然我已經開始忘記什么是正常情況,那時候的我幾乎是另外一個布里太太,一心一意干自己的事兒,安然無憂地關心愛護我的比爾,甚至當他去了遙遠的沙漠后,在那些漫長難熬的夜晚,我為他牽腸掛肚的日子里,一切也都是正常的。那時候,我總是傾聽窗前的大海在遠處煩躁不安地掀起波浪,濤聲越過寬闊的蘆葦灘和濕地里的鳥兒,傳到我耳畔,我心里盤算著他在那個沒有大海的沙漠里會遇上什么事兒,還費了好大勁兒想從他送給我的那塊怪復雜的手表上看明白中東是什么時間,或者說阿拉伯是什么時間,我過去總以為那是阿拉伯。

尤金尼德斯先生邁著細碎的小步走出店門,因為他是個身量矮小但性子很急的希臘人。

“布里太太,快回來,我有好東西給你,會讓你高興起來的。相信我的話吧,老朋友。”

我只好跟在他身后,從無精打采的太陽底下走進深洞一般的店鋪里。七十年代,他的店里曾經有一個柜臺,幾把轉椅,還有幾臺冷飲機,這些他都已經處理掉了,不過我還是經常注意到亞麻油地氈上有幾個圓形的痕跡,那是原來用螺釘固定金屬座椅留下的。除了幾個擺放藥品的貨架以外,他還從自己的家鄉——塞薩利地區的特里卡拉進口一些商品。不過他現在已經夠老啦,不再雄心勃勃地想要再增加一個新貨架,其實,賣那些東西全是為了他自己和一些朋友,為了安撫他對家鄉刻骨銘心的思念。他經常擺出大罐大罐浸在橄欖油里的橄欖,用希臘傳統做法烹制的茄子,偶爾也端出一托盤果仁蜜餅,我說不準這些東西是不是出自他的堂兄弟姐妹們之手,他有一大幫堂兄弟姐妹住在皇后區。跟往常一樣,我剛跨進店門,便聽到低低的音樂聲在播放,用尤金尼德斯先生的話來說,那是“偉大的特西特塞尼斯[10]”唱出的凄切而優美的旋律。“他的演奏速度真叫人驚嘆啊,”尤金尼德斯先生總愛這么大發感慨,仿佛那是偉大音樂的最終評價標準,“他的手就像一只麻雀在布祖基琴[11]上上下翻飛。真是了不起的天才啊。”

在這種時候,尤金尼德斯先生總會停下腳步,側耳傾聽著音樂聲,一邊把目光投向我,微微點頭,似乎在對我說:“你不這么覺得嗎?”

他曾經教過我幾句希臘語,純粹是朋友之間逗逗樂子,聽我從嘴里說出他教給我的那幾句成語是他的一大樂事,每每趕上他的一個希臘朋友到店里來,他總愛引我說話,他的朋友多半會裝出一副驚訝和快活的樣子。

“Apo ti poli erchume,e sti corifi canella.”[12]

通常,我只要說出前半句,他或者他的朋友就會把后半句說出來,因為這類成語就適合這種你一言我一語的應和。

尤金尼德斯先生總是給人帶來意想不到的驚喜。也就是在兩年前,比爾參軍那會兒,尤金尼德斯先生給他買了一本翻譯版的《荷馬史詩》,比爾上戰場的時候還鄭重其事地帶在身邊。

這樣一來,比爾和我在兩個迥然不同的場合,作為禮物得到了同一本書,只是版本和翻譯不同。

“友情和忠誠,關于這些,從來沒有哪本書比得上《荷馬史詩》。這些品質是筑成希臘的磚石和灰泥,美國也是同樣。”

作為一個移民,他有著激情澎湃的愛國精神。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的時候他還太小。在那場戰爭中,他失去了自己的父親。當然,到了越南戰爭,他的歲數又太大了。

“好啦,親愛的布里太太,你來罵我一頓吧,說我為人不近人情,說我不了解你的心思。你看,你看……我想把這個送給你,在這個特殊的時候,算是安慰吧。你的比爾去過那么遠的地方打仗,你又剛剛安葬他。我沒有別的什么可以給你,只有這個,這是我父親村里產的蜂蜜。”

他把手指向一個小罐子,差不多算是把我引到了跟前,罐子做工粗陋,樣子很不起眼,樸素的白色標簽上印有一只大大的黃色蜜蜂,還有幾個希臘語單詞。

“我想不出來,”他說,“如果我正在經受你現在的痛苦,你會送給我來自愛爾蘭的什么東西。我真想不出來。”

“我會給你送上,從我父親門前的山坡上采來的白色石楠花。”話一出口,我拼命努力不讓自己像個孩子一樣失聲哭泣。他察覺到我流露出一絲悲痛,立刻把左手放在我的肩膀上,輕輕拍了幾下——是的,我會把白色的石楠花帶給他,我心里說,我一定會送給他,如果這樣一件禮物能長出腿來旅行的話,雖然我知道,那小小的白色花苞從凱爾沙伯格經過漫長的旅程來到紐約,一定會變得臟兮兮。

“啊,啊。”他一迭聲地應和著,仿佛恍然大悟,就好像我給他解決了一個重大問題,我只不過提到了石楠花,他卻像是聽說我終于找到了地球滅亡以及類似問題的答案。

此時我坐在餐桌旁,面前的杯子里不光有加了牛奶的茶,還有一勺來自希臘的蜂蜜。

希臘、美國、阿拉伯、愛爾蘭。故鄉。世界上沒有什么地方不是故土。小牛總要回到自己得到乳汁的地方。沒有哪里是陌生的外鄉。任何地方都是某個人的故土,所以對我們所有人來說都是故鄉。

幾星期前,迪林杰先生就在這間屋子里,和我面對面,坐在過去比爾常坐的那把椅子上。他像往常一樣,說起話來溫文爾雅,一張長臉上皺紋縱橫,深陷的藍眼睛密切留意著我,看我對他的一言一語有何反應,一旦他覺得自己的話讓我感到厭倦,就會馬上閉口不語。在我認識的人里沒誰比他更靈透。

“在咱們的有生之年里,人類最偉大的發明和發現是什么?探月火箭?也許是盤尼西林?布里太太,在我看來,應該是DNA。”

“D什么?”我問。

“布里太太,是三個字母,D-N-A。別問我這幾個字母代表什么。每個現代人的DNA都可以追溯到一個非洲女人,也許是三個。好消息是,我們全都是一家人。壞消息也是,我們全都是一家人。”這是他開的一個小小的玩笑。“我的意思是說,所有這些戰爭,歷史上一切烏七八糟的事件,由于差別而引起的仇恨,還有彼此之間的畏懼,持續了那么長時間,搞得錯綜復雜,全都是窮極無聊的荒唐事。美國并不是不同種族的大熔爐,而是一個大家庭展示自己眾多面孔的舞臺。阿拉伯人就是猶太人,英國人就是愛爾蘭人,德國人就是法國人,這真是一出精彩的大災難,不是嗎?這是我們這輩子聽說過的最重要的事情。”

也許正是由于這個原因,當我們的船漸漸駛入紐黑文港時,我站在甲板上,突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從陸地上飄來一股氣息,那是美國的氣息,那氣息讓人浮想聯翩,讓人不可捉摸,其中有什么東西在召喚我的心。甚至在我們還沒有到達美國的時候,我就對那片土地產生了一種懷戀之情,我不知道這種情緒還能用別的什么字眼兒來形容。我仿佛曾經去過那里,離開之后,歷經一段漫長的旅行又回歸舊地。幾天的航行生活讓我們倆一身疲憊,無精打采,因為我們剛剛駛離南海堤的臂彎,塔格就暈船了,一路上始終沒有恢復常態。橫渡大西洋對他來說是個折磨,而我的腦海里則走馬燈一般不斷映出父親和兩個姐姐的影像,讓我難以入眠。我們待在船上一個狹窄的小角落里,塔格雖然身體很不舒服,卻仍然對甲板上的每個人戒備心十足,懷疑他們是被派上船來殺掉我們的。此刻,紐黑文這個小小的城市已經隱約可見,一步步靠近我們,他的眼睛對此并不怎么留意,我倒是發現他的目光飛快地向四周掃視,試圖判斷其他乘客是不緊不慢,還是別有圖謀,似乎任何一個穿著系帶大衣的男人都有可能在衣服里藏著一把冷冰冰的手槍。

就像是要隆重紀念自己的暈船經歷和恐懼心理,塔格在整個旅程中一直沒有刮臉,結果他相當成功地留出一蓬紅胡子,經過他同意,我用一把借來的剪刀替他大致修剪了一番,好讓他看上去不太像是都柏林街道上一個窮困潦倒的民謠歌手。

我們當時處在這樣一種境況,你會在猛然間痛苦地發現,自己在和一個素不相識的人一道旅行。

我們倆都不再是原來的身份。父親匆匆忙忙用他的公用信箋寫了幾封信,以備我們將來萬一用得著,他在信里把我們說成兄妹倆,名字分別是蒂莫西·卡倫和葛瑞尼·卡倫,可是,他卻在輪船的旅客名單里填上了我們的真實姓名,以免使用別名會給我們最終加入美國國籍帶來更多的麻煩,這樣一來,把一切都搞得糊里糊涂。但不管怎么說,我們至少可以用假身份在美國旅行一段時間,直到事情似乎風平浪靜,終于有一天我們可以以真實身份結婚,可以向移民規劃局的局長先生報出真實姓名。跟普通人一樣。頭上沒有打上死刑犯的烙印。

然而,不管是蒂莫西·卡倫還是塔格·布里,我幾乎對這個人一無所知,不管他叫什么名字。

在愛爾蘭,直到我們不得不背井離鄉那一刻,他始終是塔格。也許是恐懼改變了他,就像農場地底下發生的一場輕微地震改變了河道,造成一口水井干涸,但地面上的風景并沒有顯而易見的變化。此時,我的內心在和一個完全陌生的塔格扭打、搏斗,一想到自己對這個人從來沒有真正了解,竟然就稀里糊涂地和他訂了婚,只因為他曾經認識我親愛的哥哥,曾經給我寫了一封情意綿綿的信,只因為他是一個在慘絕人寰的大屠殺中幸存下來的小伙子,一想到這些,我心里就一陣恐慌。我感覺,自己似乎是把對威利的愛莫名其妙地轉移到了塔格身上,也許就是真正的愛情也是個瞎子,聽不見,也看不到。

恐懼就像是暈船一樣,也許你能把它稱作生命眩暈癥,那是一種由恐懼——悄無聲息蔓延開來的恐懼引起的極度惡心,在你入睡的時候似乎在夢中稍稍有所減退,但在你醒來片刻工夫之后,又潮涌一般回到你身上,開始咬噬你的心,而你只不過想得到人最起碼的平靜罷了。啃啊,咬啊,用老鼠一般的長牙。如果不改變自己,沒人能熬過這種痛苦。相比之下,我和自己身邊這個陌生人行走在美國,這點兒恐懼是微不足道的。

當我們坐上開往紐約的火車后,我有一種非常奇特的感覺,仿佛美國正在我們眼前匆匆建成,是特意為我們去往那里而設計修建的。這大概是因為,在此之前,我只在報紙和女爵士街那家音樂廳的小電影膠片上看見過美國的樣子——去音樂廳也是姐姐莫德偷偷帶我去的。此時,我眼中的美國是無窮無盡展現在面前的一連串圖片——一座座水塔,海灘上那些說不上名字的巨大機器裝置,接二連三躍入眼簾、數也數不清的后院和屋舍,火車經過一個個城鎮和小城市的邊緣地區,看上去殘破不堪,這對我來說是另一種驚詫,驚詫于這貧窮破敗的景象,雖然我也想到,鐵路公司把鐵路線鋪設在窮人居住區要來得更容易。我大口大口吃著塔格在火車上給我買來的火腿三明治,大口大口喝下讓人疑心重重的有些渾濁的水,大口大口吸進微微帶有金屬氣息的空氣,大口,大口,大口,就像一條快要干涸而死的魚。

這個陌生人對我體貼入微。

“你那個在紐約的表哥,咱們知道他的名字,可以先試著去找他。咱們搞清楚在哪兒最有可能找到工作。莉莉,過不了多長時間咱們就能站穩腳跟。這一點你盡管放心好了。那場戰爭我都挺過來了,可不能在這兒趴下。”

宏大無比的“這兒”從車窗外飛快地掠過,堅實有力的姿態和越來越黯淡的色調被撕裂開來,變得模糊一片。

“有咱們倆相依為命,”他說,“這里會成為我們的王國。不管怎么說,咱們不是第一個到美國來的。老天,咱們不是。”

他停頓了一會兒,也許是為我默不作聲而感到不安,他又說:

“終于下船了,我真是大大地松了口氣,老天,我還以為自己永遠緩不過來了。老天。”

“謝天謝地。”我說。

“是啊,是啊,”他一聽到從我嘴里吐出四個簡短的字,立刻變得興高采烈,“我們一定能征服這個地方。對我們來說根本不在話下。靠辛勤工作,莉莉,還有你的叔叔鮑勃。”

晦暗朦朧的夜色和火一般燃燒的燈光,交織成一幅幅巨毯,從車窗外飛掠而過。

“你會看到這一天的。”他說。接著他又加重了語氣:“你會看到這一天的——親愛的。”

說話間,他那張長長的面孔,在車廂里熠熠生輝,突然顯出幾分俊美,猶如畫中人一般,我不禁怦然心動。就在那一刻,我感覺我們一切都會好起來。我深信一定會的。我并不認為自己了解他,但我認定他是個正直、善良的人。跟我一樣提心吊膽。

來到紐約城,又是一次全新的驚恐體驗。我站在車站外已經足夠熟悉的人行道上,抬頭打量這個城市,高大的樓群猶如一股強勁的風撲面而來,讓我一陣頭暈目眩,我不得不垂下頭盯著自己的雙腳,否則就會昏倒在地。看來我有水平面眩暈癥。

我緊緊抓住塔格的手,十足像個孩子,深信他比自己更有力量。

當我們一步步走入這個城市時,一切都開始由他來做主,他手里攥著那張寫有我表哥名字的字條,那是我父親用黑墨水寫下的一個警察的筆體,這時候你會不由自主地依賴他。這個城市讓我們倆一時瞠目結舌,就好像整個世界都呈現在面前。我們仿佛是兩條大馬哈魚,漫游在一個無比龐大的地下河水系最底層那黑魆魆的深水里,因為那河流深深地嵌入地下,我們已經記不清天空的樣子。想起都柏林,想起那些低矮的房屋,還有傾斜的屋頂,就像在對著劈頭蓋臉潑下來的大雨恭恭敬敬地行禮,想到這些我簡直要笑出聲來。一開始,我真是無法相信任何人類機構能夠建造出這樣的高樓大廈。怎么會有足夠長的梯子把磚頭運送到那么高的地方?上下班高峰期,每條街道都排列著成群結隊的出租車,一個個怒氣沖沖,人們又是喊又是叫,拼命向前沖,汽車喇叭一路響著,蓋過了喧鬧的人聲,這已經算是一種人身侵犯,你不得不領教的驚恐。

父親在小字條上寫的名字是米克·卡倫,我印象中他是住在下東城,要么就是字條上寫的第八街?我記不得了。父親給了我們兩個地址,除了這個以外,還有一個是在芝加哥,我們只知道從紐約到芝加哥或遠或近可能有那么一段距離。第一個地址事實上是十年前的,上面提到的人是休姆伍德莊園那位知名度很高的看林人的弟弟——不管怎么說,在我們看來,他是個遠近聞名的人物,據說他的弟弟住在紐約,經營某種木材生意,但已經很長時間都沒有書信之類的往來了,雖然他和米克·卡倫是同一個祖母。這些都是父親告訴我們的。

“你們沒必要在他那兒住很長時間,”父親在碼頭邊上這樣囑咐我們,“一直待到你們摸清環境就夠了。卡倫一家都是大好人。”

老卡努特·卡倫一天就能采集一英畝土地上的榛木樹枝,中間只有他的幾個兒子給他送來一大罐一大罐的脫脂牛奶,好讓他保持體力。這也算是一種聲望。真正的大名鼎鼎。

新近移民到美國的卡倫家族,有可能是大大的好人,但我們按那個地址根本沒有找到他們,連個影兒也沒見著。我們倆像傻瓜一樣站在人行道上,手里攥著那張字條,抬頭望著眼前的老房子——波紋鐵屋頂,從一邊走上去是一個長長的鐵欄桿陽臺,整個兒給人一種完全被拋棄的感覺,就連門閂和柵欄也是一樣,也許在過去某個遙不可及的日子,米克·卡倫本人曾經給那一扇扇門上了門閂,關上柵欄,這些東西如今全都殘破不堪,年代久遠的金屬裂縫在越來越暗的天色中顯得陰沉而凄涼。

漫長的海上航行把我們折騰得精疲力竭,但我覺得,直到那一刻為止,我們還算是滿懷希望。塔格慢慢把那張字條放回口袋,拿出另一張,寫有芝加哥地址的那張,就像一個玩紙牌的人手氣很差,正打算拿出一張更差的牌來碰碰運氣。因為我們到芝加哥要找的不過是一個可以勉強搭上關系的堂兄的朋友的朋友。塔格站在鵝卵石街道上大笑了一聲。天色很快就要暗下來了,我剛閃過這個念頭,路燈開始一盞盞亮起來,簡直是個奇跡。那一盞盞路燈,它們是在唱歌嗎,它們是不是在發出細微的聲響讓自己傾聽?未來,明天,像高遠的天空一樣黑洞洞的,突然,那些消失的影像又浮現在我眼前:父親鐵板的面孔顯得有些古怪,他平日里總是這副模樣,還有我的兩個姐姐,一個是嫁不出去的駝背姑娘,另一個有點兒神經質,動不動就生氣,很快就跟我一樣要成為新娘——奇怪的是,我怎么會突然這樣看待她們,從前她們在我眼里永遠是姐姐——甚至在我們失去可憐的威利之后。在某種意義上,也正是因為威利的死,我才會來到紐約這條讓人倍感孤寂的憤怒的大街上,這一切從我胸中洶涌而過,猶如洪水暴漲的山溪穿過原先正在無憂無慮生長著的金雀花叢,撕扯它們龐大的根系,狂暴地奪取了它們安然的生活。此時的我,縮頭縮腦地站在街道上,渾身瑟瑟發抖,出門穿的外套也抵御不了寒冷,雙腿也幾乎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有一刻,塔格本可以趁機用雙臂抱住我,可他到底是誰呢?不過是一個從戰爭中歸來的小伙子,在家鄉做過一些稀奇古怪的事兒,由于受到死亡威脅不得不撇開自己所有平凡的夢想,和一個自己并不了解的女孩來到紐約,而那女孩對他也一無所知。

由于惶恐不安,我們倆覺得,在沒有認識的人或者和我們扯得上關系的人提供保護的情況下,在紐約逗留心里會非常忐忑——這也許跟迪林杰先生向我提到過的DNA有點兒關系。我記得,好多年前,我在一本書里讀到過關于手相術、解夢之類的玩意兒。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讀,那本書是卡西·布萊克的,她非常喜歡看這類書,關于頭的形狀以及你可以從中看出什么啦,關于夢啦。我翻過的那本書里提到,人們喜歡乘火車旅行,因為火車上從來沒有死過人,如果你夢到火車,那就是夢到了永生。也許其中確實有點兒道理,因為當我們回到氣勢恢宏的火車站,走進足有愛爾蘭一個郡那么大的正廳,從所剩不多的最后幾美元里拿出錢來買了票,踏上前往芝加哥的旅程,這時候,我們倆心里莫名其妙地感到些許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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