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呆呆看著放在課桌上的分科表，教室里的同學竊竊私語著，窗戶外有鳥兒從樹間飛過，時不時有著“嘰嘰喳喳”的叫聲響起。

未央有些心煩。

“未央，你還在考慮什么??？”李一一偏過頭，看著拿著筆頭沒有動靜的未央問道。

李一一在理科那一行畫上了一個大大的“√”號。

李一一沒有選擇，文科對她來說更難，未央卻不一樣。

沒有偏科的未央，文科也好，理科也罷，都不重要。

未央沒回說話，微瞇著雙眼看了看窗外。

高一結束，雖沒有高三畢業的分別來的那么深切，但同樣也令人傷感。

今天是高一最后一天，講臺上，李勇的目光掃了一圈。

這是李勇在班主任的位置上，第二次送別高一，上一次是林木森，這一次是未央。

眼神出奇的深邃，像黑夜，像無邊的宇宙。

李勇將目光落在了未央身上。

未央感覺到，長呼了一口氣，對著李勇點了點頭。

“颯——”

李一一激動了起來，未央將“√”落在了理科那一欄。

“未央，我愛死你了?！?

將腦袋靠在未央右邊肩上，李一一興奮的像個傻子。

七月底的川城是溫度最高的時候，炙烤得大地都喘著粗氣。

李勇直挺著后背，從講臺走了下來，學生們私語的聲音小了一些。

“今天以后，我就不會是你們其中一些人的班主任了。”站在教室中央，李勇說。

頭上的吊扇“咯吱咯吱”辛苦的轉著，吹得李勇的頭發都凌亂了一些。

選擇文科會離開李勇，雖有不舍，卻也毫無辦法。

沒有同學接李勇的話，只是原本竊竊私語的聲音此時此刻完完全全消失，教室瞬間安靜了下來。

除了窗外樹蔭處傳來的蟬鳴，以及微風吹過樹梢帶起的“嗖嗖聲，”再也沒有了其他聲音。

李勇像極了一個家長，深邃的眼眸里透露著不舍。

人的一生亦是相聚或是離別，所以自我安慰就顯得很重要。

“選好了放講臺上。”李勇指了指講桌，“同學們暑假愉快哦！”

話落，李勇便轉身離開，一只腳邁出教室又收了回來。

“肖薇?！崩钣卵隽搜鲱^，眼神落在肖薇身上，“同學們交完之后，你送到我辦公室來?！?

“好的李老師?！毙ま逼鹕砘卮?。

李勇一走，安靜的教室又嘈雜了起來，肖薇第一個將分科表放在了講桌上。

“你們快些。”

肖薇這個班長，有威信。

整整一年，沒人見肖薇笑過，未央無意間聽其他同學在背后叫肖薇“容嬤嬤”。

肖薇消失了一周，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也沒人在乎，只是回來的那一天，精神萎靡，雙眼浮腫。

……

半藏咖啡館今天生意清淡，林木森與孫陽兩人早早便等在了門口。

“你要去？”未央問孫陽。

“我和紫文一起回去?！睂O陽挺了挺胸，“下周吧，紫文休息半個月，我們一起回?！?

孫陽與紫文之間的關系緩和的很快，未央不知道具體原因，只是覺得這樣的感覺很好。

孫陽和紫文沒有錯，如果真的要一個人來承擔兩人之間戰火的原因，那就是孫陽的父親。

紫文想通了，她能夠接受孫陽這個哥哥，但除了孫陽，她也再也接受不了孫家任何東西。

這是紫文對孫陽最后的底線。

回去老江區，天色已經暗了，坐在回柏樹村的電動三輪車上，未央像是在期待著什么。

柏樹村的風都是香的，比起利州區，老江區的一切都讓未央感到無比滿足。

“通知書多久來？”這是為數不多，未央先開口，心平氣和的問林木森問題。

“八月中旬的樣子?！绷帜旧卮?。

“以后你回來的時間應該很少了吧！”未央語氣帶著一絲不悅，“媽說過，長大了，你就可以走了?！?

未央忘記了很多事，唯獨是四歲那年見到林木森的那晚，柳苗苗說的那句話沒有忘。

“以后就跟著我們過吧，長大了想去哪里便去哪里?！?

柳苗苗心軟，這句話卻是真心。

今天的林木森很奇怪，一路上幾乎沒有開口說話，臉色看起來也顯得有些不自然。

沒有得到回答，未央也懶得繼續問什么，該走的都會走，留也留不住。

十幾年在一起生活，沒有感情是假，很多時候的裝模作樣，未央心里清楚，那都是自找不悅而已。

誰愿意將母親的愛分給其他陌生人呢？

答案肯定是誰都不愿意。

但林木森卻硬生生的闖進了她的生命里，連柳苗苗的愛也剝奪了去。

如果一開始未央是拒絕的，帶著恨，那么現在的她也變了，變得有了依賴，對林木森的依賴。

人都會變，人之常情。

“我能走去哪里？”村口，三輪車剛走，“我得報恩?！?

未央身體顫了一下，咬了咬嘴唇：“也對，你得報恩?！?

“以前你可說不出來這樣的話。”林木森表情平靜，內心卻激起了千層浪。

劇本應該是相反的，未央應該說“不用報恩”之內的話。

這算是驚喜嗎？

林木森在心里問自己。

“人不都是會變的嗎？”未央淡笑，在月色里，顯得格外動人。

林木森停下了腳步，看著已經走遠的未央，開心極了。

歲月無敵，時間是一切遺憾的填補劑，林木森曾經不信，現在深信不疑。

柳苗苗依舊在門口等著兩人，屋里的飯菜正香。

“森兒。”吃飯間隙，柳苗苗去了一趟臥室，出來時候手里拿著一個小小的布袋包。

“這些錢，該交給你了?！?

布袋原本的白色已經變成了米黃色，被柳苗苗壓在床下很多年，平平整整。

“這是當初你爸爸的賠償款?！绷缑缪a充了一句，語氣低沉。

林木森拿過裝著銀行卡的布袋，手微微的顫抖著。

“媽……”語氣有些激動，林木森頓了頓，“媽，你拿著吧?！?

“嘭——”

林木森起身，越過身后木凳，朝著柳苗苗，雙膝跪在了地上。

“媽，不要趕我。”

未央雙眼瞬間變得模糊。

她不想林木森離開。

她想他一直待在這里。

她想他一直待在自己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