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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四個簽名(3)

我們到了一個看上去有些可怕的地方。街道兩旁是一間挨著一間的磚房,角落里可以瞧見一些簡陋粗俗的酒吧,接著是幾排兩層小樓,樓前有一個小花園。樓房之間有些磚造的新樓房夾雜其中。這是擴建的倫敦新區。馬車終于在這個胡同的第三個門前停下來。這個地方除了眼前的房子外,別的房子沒亮燈,陷在一片黑暗中,我們要進去的房子也只是從廚房的窗戶露出點亮光。敲過門后,一個印度傭人出現在我們面前,他包著黃頭巾,穿著又肥又大的衣服,腰里纏著一條黃帶子。這個來自東方的傭人和這里的普通三等郊區的住宅區看上去有些不相稱。

印度人說:“主人正等著你們呢。”正說著,就聽見有人在屋里喊:“吉特穆特迦,領他們到我屋里來。”

4.禿頭人的故事

我們隨著印度人走進去,穿過一條不太干凈、家具簡陋、燈光微弱的甬道,走到靠右邊的一個門。印度人把門推開,暗黃的光亮從屋里射出來,燈光下站著一個身材偏矮的尖頭頂的男人。

他的頭頂已禿,只在周圍生著一圈紅頭發,就像樅樹叢中冒出一座光禿禿的山頂一樣。他站在屋里搓著雙手。他臉上的神情不穩,一會兒微笑,一會兒皺眉。他的嘴唇往下耷拉著,露出黃色歪斜的牙齒,就是他用手擋住臉的下半部,也遮不住他的丑陋。他腦袋雖已禿頂,年歲并不大,看上去三十歲的樣子。

他接連大聲地說了幾句話:“摩斯坦小姐,愿意為你效勞。”“先生們,愿意為你們幫忙。來,快進來,這房子不大,但是我喜歡這個樣式。小姐,你看它像一個地處偏僻的倫敦南郊的文化綠洲吧。”

對這個屋子的擺設,我們感到有些奇怪。剛打量時,像有一顆昂貴的鉆石鑲在不起眼的柱子上。它的建設樣式和陳放的物什不太相稱,掛毯和窗簾極其豪華,中間露出東方式的花瓶和雅致的鏡框。又厚又軟的琥珀色和黑色的地毯很舒服,踩在上面像是走在松軟的綠草地上。兩張虎皮橫披在地毯上面。一個印度產的大水煙壺放在屋角的席上,顯得這個房間更富東方韻味。有一根金線隱約穿過屋頂,屋頂上懸掛著一盞銀色的鴿子式的掛燈。燈光燃亮時,屋子里彌漫著一股清香味。

矮個男人仍舊神情不安,他笑著介紹道:“我叫塞迪堊斯·舒爾托,摩斯坦小姐,這兩位先生怎么稱呼呢?”

“這位是歇洛克·福爾摩斯先生,這位是一個大夫,華生先生。”

他神情亢奮地喊:“呀,大夫!您身上帶了聽診器了嗎?麻煩您給我聽聽好嗎?我的心臟不好,大動脈還行,您給查查心臟吧。”

我聽著他的心臟,除了他緊張得渾身顫動外,找不出任何病況。我說:“沒什么大毛病,心臟很正常,您放心好了。”

他變得輕松地說:“請原諒,摩斯坦小姐,我太焦急了。我時常感到難受,我總懷疑心臟不好。大夫說沒事,我很高興。摩斯坦小姐,若是您父親有很好的克制力,保護好他的心臟,說不定他現在還活得好好的呢!”

我聽了他這樣不加考慮的話,很氣憤,恨不得揍他一頓。摩斯坦小姐坐了下來,她面容慘白地說:“我心里早已明白我父親不在人世了。”

他說:“請放心,我會盡可能地告訴您一切,還您一個公道,無論我哥哥怎么說,我都要為你主持公道。我很歡迎這兩位先生的到來,他們現在既是你的保護人,又是這件事的證人。這事用不著官方出面干涉,咱們幾個人就能對付我哥哥了。這件事,不用外人參與,咱們就能很好地解決。巴瑟洛謬肯定不愿意這件事公開。”他坐在一個很矮的靠椅上,用淚汪汪的藍眼睛望著我們,期待著我們的回答。

福爾摩斯對他肯定地說:“我可以向您保證,不會對外界說的。”

我點點頭算是回答他了。

他說:“好!這樣就好!摩斯坦小姐,向您敬一杯香檳酒還是透凱酒?我這兒再沒別的了。我開一瓶好不好?不喝,那好吧。你不介意我抽支煙吧?我這種煙有柔和的東方式的香味。這支煙會讓我放松一些。”他點著了水煙壺,煙從煙壺里的玫瑰水里慢慢冒出來。我們三個人坐成一個半圓形,把這個人圍在中間。這個神色緊張的矮男人,光著頭,有點不自然地吸著煙。

他開始說話了:“我下定決心給你寫信時,原想寫上地址,可又怕這樣招惹來警察。所以,我吩咐我的人先同你們見面。我相信他有靈活處事的能力。我告訴他,若是出現情況,就不要帶你來。望你們諒解我事先的布置。我的性格孤僻,很少同外邊的人交往,更不用說警察了。我對警察的印象不好,他們有些粗魯,我不喜歡同粗陋的人打交道。你們瞧,我的周圍有著雅致的氣氛。我愛好藝術,你們看,那風景是高羅特的手筆,那是薩爾瓦多·羅薩的作品,可能有人看出那是假的,那幅布蓋的畫是真的。”

摩斯坦小姐說:“舒爾托先生,真抱歉,我來是聽您說事的。現在已挺晚了,我希望咱們的談話能夠簡單一點兒。”

他說:“咱們還得去尚諾伍德找我哥哥,恐怕得耽擱時間。我希望咱們都能去,一起戰勝他。昨天晚上,我同他爭吵了很久,他不贊成我的意見。你們想不出他發怒的時候,會變得多么令人難以說服!”

我忍不住地說道:“若去尚諾伍德,現在就走吧。”

他突然笑得紅了耳根,說:“不太對勁吧。若是我和你們到他那兒,他會對你們什么態度?我把所知道的事先對你們說一說。不過,這事有幾處我也不太明白,我只有盡我所能說吧。”

“我的父親,也許你們已經猜到了,他就是駐軍印度的約翰·舒爾托少校。在印度,他賺了筆錢財,大約十一年前,他退休后帶回來很多珍貴的古董和幾個印度仆人,在尚諾伍德購置了櫻沼別墅,過上了富裕的生活。我父親只有我和巴瑟洛謬一對孿生子。”

“我至少還記得摩斯坦上尉失蹤一案在社會上引起的反響,在報紙上我們了解了一些事情。他是父親的朋友,所以我們經常在父親面前無拘無束地談這件事。他有時也和我們推測這件事是怎么發生的,我們從沒懷疑這件事同父親有關。——只有他清楚愛阿瑟·摩斯坦的結局。”

“可是我們大概知道有些秘密——恐怖的事一直困擾著父親。平時他不敢獨自出門,他雇了兩個拳擊手做保鏢。今天為你們趕車的威廉就是其中的一個,他過去是英國輕量級拳賽的冠軍。我父親沒對我們說過他的心事。他對裝著木腿的人尤其加倍地防備。有一回,他用槍打傷了一個裝木腿的人,后來證實這人是個來兜攬生意的普通商販,為這事我們賠了一大筆錢才了結。開始,我們哥倆以為我父親只是一時沖動而那樣,可后來我改變了看法。”

“一八八二年春天,我父親接到了一封來自印度的信。這封信對他是次不小的打擊。在餐桌旁,他讀完信后,幾乎昏倒,從那之后,他就病倒了,直到去世。他的脾臟多年來一直腫大不退,這次打擊使他的病情迅速惡化。信的內容寫的什么,我們從未發現,可是在他拿著這封信的時候,我從旁邊瞧見信很短,而且字跡潦草。到了那年四月底,醫生認為他的病勢沒救了,叫我們到他面前聽最后的囑托。”

“當我們走進房間時,他呼吸急促地倚在一個大高枕上。他叫我們鎖上門,站到他的兩邊,他緊握我們的手,因為病痛的折磨他情緒激動,說的話很不連貫,告訴我們的事情讓我們頗感吃驚。現在我試著用他的原話重復說說。”

“他說:‘我快不行了,可是我遺憾終生的是對摩斯坦女兒的事,一直像有塊大石頭壓在我心里。我讓人不能原諒我一時的貪心,她是應該得到這些寶物的。這寶物至少有一半是她的。我從來沒用它們,貪心真是愚昧至極呀!我只有看著這些寶物在我身邊,我才吃得香、睡得著,怎么也舍不得拿出來給別人。你們瞧,掛在金雞納霜旁邊的那串珍珠項鏈,是我專門挑選出來送給那女孩的,可我沒能送出去。孩子們,你們一定要把阿格拉寶物分給她一半。不過在我咽氣前決不要給她,就是那串項圈也不要給她,我雖然現在不行了,說不定還能痊愈。’”

“他接著說:‘我告訴你們摩斯坦是如何死的,這些年來,只有我一個人知曉。他的心臟很不好。在印度時,我倆經過一番奇遇,得到了一批寶物,后來由我把它們帶回了英國。摩斯坦到了倫敦的那天晚上,就上我這兒來了,準備要回他的那一份。他從車站走到這,老仆拉爾·喬達給他開了門。我們倆為分寶物意見不和,發生了激烈的爭吵。摩斯坦惱怒地從椅子上跳起來,突然他把手放到左胸上,臉色鐵青,身子朝后倒下,腦袋撞在箱子的棱角上。我急忙彎腰去扶他,他竟然死了。’”

“‘我的大腦一片模糊,這怎么辦呢?開始,我想要去報警,但按當時的情形,我可能被指控為兇手——他是在我倆爭吵聲中死亡的,可他頭上的傷口對我很不利。若是法庭詢問這寶物從哪來的,我該怎么說呢?摩斯坦對我說,誰都不知道他到這兒來了,我沒有必要把這個秘密告訴別人’”。

“‘正當我在考慮如何處理時,一抬頭,仆人拉爾·喬達偷偷走了進來。他閂上門,對我說:‘主人,不用怕,把他藏起來,除了咱倆,誰都不會知道你把他害了。’我反駁說:‘我沒害他。’拉爾·喬達搖搖頭,笑著說:‘主人,我在門外聽見你們吵得激烈,接著他倒下了。放心吧,家里的人都休息了。我不會對任何人說的,咱倆把他埋了吧。’他的話讓我做出了決定。我自己忠實的仆人能信不過,我還能盼著十二個陪審員宣布我無罪嗎?那天晚上我同拉爾·喬達把他的尸體埋了。之后,沒過幾天,倫敦的各大報紙就刊登了摩斯坦上尉失蹤的消息。我對你們說了這些事,你們說,摩斯坦的死是我的錯嗎?我只是不該掩埋尸體,把寶物獨吞。我把摩斯坦的那份占為己有,我希望將那份財寶還給他的女兒,你們把耳朵湊過來,寶物就藏在……’”

“話還沒有說完,他臉色大變,眼睛向外注視,下頦下墜,大聲喊著:‘把他趕走,一定……一定要把他趕走!’他那喊叫的聲音,我無法忘記。我們回頭看見玻璃上貼著一張臉,正往這邊看,我們瞧見了他那由于擠壓而變白的鼻子。一張多毛的臉,瞪著兩只兇狠的眼睛。我們兄弟倆趕緊沖到窗前,晚了一步,那人不見了,再回來看我們的父親,他已經沒有了脈搏。”

“當晚,我們搜查了花園,除了窗下花床上的一個鮮明的腳印外,這個不速之客并未留下別的痕跡。但是只根據這一點跡象,我們或許懷疑那張臉是出于我們的幻想。不久,我們進一步地得到確切的證明,我們周圍有不少人正在偵查我們呢。第二天早晨,我們發現了父親臥室的窗戶大開,他的房間被翻了個遍。我們發現箱子上釘著一張紙條,上面寫著‘四個簽名’,字跡潦草。至今,我們也不知道紙條是什么意思,那個來過這的人是誰。我們只能斷定,雖然屋子被翻過,但父親的財物并沒有被盜。我倆都想到,這件事可能同他平時的謹慎有關,但搞不清楚具體怎么回事。”

矮男人又點著了他的水煙壺,連吸了幾口。我們全神貫注地聽他講這個謎一樣的故事。摩斯坦小姐聽到他敘述她父親猝死的那段話,面色變得煞白。我輕輕地從放在桌上的一個威尼斯式的水瓶里倒了一杯水,她方才恢復過來。歇洛克·福爾摩斯靠在椅子上閉目深思。當我看到他的時候,我不由地想到,就在今天早上,他還慨嘆人生無聊呢。看來,這兒有幾個問題在等待著他去解決,塞迪堊斯·舒爾托先生看看這人,望望那人,他對自己敘述的這個故事很滿意。他吸了幾口水煙后,繼續說了下去。

他說:“你們可以想象,我們哥倆聽說家里有寶物,都感到很興奮。幾個月過去了,我們挖遍了花園的邊邊角角,仍是未能發現一點痕跡。我們再也不能從父親的口中得到寶物埋藏的地方。想到那寶物,很是讓人為之發狂。從那項鏈身上,我們可以推測出這批寶物價值連城。我哥哥和我曾商量過這串項鏈怎樣處理。他也想過,若是把項鏈送人,別人肯定會起疑心,會給我們帶來麻煩。我只好盡力說服我哥哥先由我負責找到摩斯坦小姐的地址。這樣,我每隔一段日子給她寄一顆珍珠,讓她能用這來維持生活。”

我們誠懇地夸贊他:“真是個好心人,您這樣做真讓人感動。”

矮男人不太在意地揮揮手,說:“我覺得,我們只是保管著這些財寶。但我哥哥另有想法。我們已經有很多錢了,也不希望再多。再說對這位年輕小姐做出卑鄙的事也是情理難容的。法國諺語說‘鄙俗為萬惡之源’,這很有道理。正因為我倆觀點不同,到最后,我帶了一個印度仆人和威廉離開了別墅。昨天,我發現他已經找到了寶物,我把我的意見對他說了,無論他會不會歡迎我們,他還是答應等著我們。”

塞迪堊斯·舒爾托先生說完后,坐在那兒手指不停地抖動著。我們悄然無語,把注意力都放到了事件的發展上,福爾摩斯站起來說:“先生,我認為你從頭至尾做得都非常好。也許作為回報吧,我們會告訴一些您還不清楚的事情。但正像摩斯坦小姐所說的,時間不早了,我們趕緊去辦正事吧。”

我們的新朋友盤起水煙壺的煙管,從帳子后面取出一件又長又厚的羔皮大衣。今晚的氣溫不低,他卻從上到下捂了個嚴嚴實實,他戴的是一頂兔皮帽子,帽沿拉過耳朵。他把渾身上下遮了個遍,只露出他瘦削的面孔。他一邊帶我們走出過道,一邊對我們解釋說他的體質太差了,只好把自己當病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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