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珠海浮云
- 愛情的百味感覺(文摘小說精品)
- 讀者俱樂部主編
- 11983字
- 2021-05-31 09:37:05
——單仕平
戴著圓形墨鏡的算命先生許宗儒漂蕩多年,來到一個叫“金頂”不起眼的小巷里租了一間八平米的屋子。面孔黝黑長著參差黃板牙的富裕農民居然以不容討價還價的口氣面不改色地收了許先生兩張百元大鈔,這簡直是打劫!許先生到一家私人裁縫鋪里制作了一黑一白兩件對襟式真絲褂子,把自己打扮成溫文爾雅的模樣。
許先生的雙眼視力均為1.5,入行隨俗,許先生也勉為其難地冒充瞎子,白日里他拄一根烏木杖作摸索狀,磕磕絆絆地讓人覺得此人怪可憐的。
他把《麻衣神相》背得滾瓜爛熟,而且頗有研究。
珍藏許先生手里的《許氏命相》秘本,經數代人研讀,已然飄零殘破。“父來問子欲子貴,子來問父為父憂;妻來問夫為夫愁;夫問妻,定然子息艱難;士子問前程,商賈為財帛,絮絮問一事,定為此件缺;頻頻問原因,其中必有故;一片真誠,自說慕名求教,此人實乃信徒。笑問賤相如何,此人若非權貴,定是搗亂!礫叢中辯金石,衣冠隊里別魚龍,古來萬法歸一法,天機不可泄露……”此乃《許氏命相》之總綱。每讀及此,許老先生不免擊節贊嘆:妙哉此論!
有了一番淵博,許老先生自信能在此撈到大把的金錢,闖出大塊的天地。只是,令許老先生傷心的是居住之地太過下流,難與自己神算的身份相襯。那是夾在幾幢臨街大廈陰影處的農民屋,住在此處的還有兩人,左首是一個豫西女子;右鄰廣佬兒是本地人,年近四十,做著補鞋的下賤勾當。
廣佬兒終夜敲擊不止,無論有風無風的日子,滿屋鞋臭揮之不去。
豫西女子長相倒也俏麗,說得一口流利的粵語。夜夜描眉點唇,衣衫光鮮,首飾丁當,引頸鶴立街頭,見男人就燦爛了一張粉臉,拉拉扯扯,甜甜地呼著“老細”(老板)。許先生兀地想起一個詞兒——倚門賣笑。
許先生自命清高,哪能與這等齷齪人為伍?棄了杖,去找那富裕農民理論。
那農民倒有涵養,也不生氣,很有氣度地遞給許先生一支“三五”,搭起二郎腿,噴著煙圈悠悠說道:“許先生也犯不著生氣,不如將這一排三間屋一起租下,我給你八折優惠如何?”
就是八折優惠,三間屋也要五百元,許先生被噎愣了。
見許先生半響無語,農民又遞上一支“三五”,愈加平和地說:“許先生如果無意租下整棟屋,那就唔好意思,我總不能讓它空著。只好讓先生受些委屈了。”
許先生明白此地無錢是小閨女打親家——空口說空話。無錢只有日日嗅那臭鞋味兒,日日睇那風騷雞婆。于是將那一前一后的兩支三五在掌心里揉個粉碎,狠狠地往腳下一摔,留下了一句讓那個富裕農民目瞪口呆的臟語:我吊你老母個害(我日你媽)!
許先生一路飛走,偏偏遇到同行阿海。阿海曾是特區紅透半邊天的人物,阿海面相生得不如許先生儒雅,一張口只知吹捧,功力遠不及許先生深厚,因此阿海恨透了許先生。見許先生一不拄杖二不戴墨鏡卻健步如飛,頓時沖街一聲吶喊:“好你個假瞎子,騙得人好苦!”
許先生看清吆喝的人是阿海,極鎮定極平靜地說:“先生,唔好意思,你睇錯人了!”說完,飄飄然穿街而去。
燈紅酒綠下,許老先生一聲嘆息:珠海真他媽地好!踅進一家排檔,胡亂打發了肚皮,怏怏然回到深惡痛絕的出租屋,對燈枯坐。左邊補鞋佬兒丁當不絕的敲擊聲,右邊是調情的嗲嗲撒嬌聲,吃吃浪笑聲。俄頃,床板吱呀聲大作,豫西女子如夢的呻吟,多年不彈此調的許先生的老二揭竿而起,腹脹如鼓喉嚨發干,倉促間也呻吟一聲:“我的娘呀!”襠里早已濕漉漉一片了!
為緩解隔壁帶來的壓抑,許先生咽口唾沫,放開喉嚨吼唱:
哥子我從來不扯謊
打一只麻雀斤四兩。
哥子你不要不相信,
翅膀毛扯了一籮筐。
隔壁的聲浪頓歇,許先生好不得意,嘰嘰嘎嘎地接著吼:
斤四兩麻雀算個啥?
我家雞公下蛋才叫大。
一個蛋炒了十八碗,
蛋殼裝得下大冬瓜。
隔壁房里一聲怒吼:“你老母個害,死左老豆(老爸),半夜三更吼咸個啥?欠揍啊你!”
許先生禁聲,補鞋匠的釘錘也住,出租屋里靜悄悄。俄而,豫西女子撒嬌:“呀唷大佬(大哥),發乜(啥)火嘛,真真掃興!”
嫖客心肝寶貝兒地哄。一種凄涼彌漫了許先生全身。
這種凄涼的感覺是苦楚的,許先生不甘被這種感覺所淹沒,于是把凳子搬到桌上,坐在凳上,對著慘淡的燈光研究掌紋,賊也似地盯著掌紋上那象征著財富的“泉眼”,那泉眼依然千年不變地顯在那兒,許先生撫著泉眼安慰自己:怕甚?財富是跑不掉的,人人都有走運時,只爭來早與來遲。子牙八十運才來,呂蒙正七十二歲中狀元。我許宗儒時辰一到,門板也擋不住,非大發特發不可,一發不能收!如此想著,許先生雙手枕在頭下安然入睡了。
翌日,許先生起了個絕早。甫開房門,恰巧碰著豫西女子出門送客。嫖客見許先生趕緊低頭,原來是個瘦兒巴唧近五旬的男人。許先生兀地壯了膽,且為昨夜無端地虛怯暗笑。嫖客腳下虛虛地象踩上了一團棉。
豫西女子大聲叫嚷:“唔使怕,唔使怕,呢個人是個瞎子!”
嫖客兀地壯起了膽。打量許先生半晌,弄得許先生只好做摸摸索索狀。
待嫖客走遠,許先生摘下墨鏡,怒視豫西女子,“做這種羞人的勾當,倒好意思中頭彩似地大喊大叫,好唔識羞!”豫西女子對許先生陪著笑臉:“大佬唔生氣,我厭這嫖客,就拿他耍笑取樂。”
許先生見豫西女子這等說,倒生了幾分好奇,“既做這生意,他花了銀錢你出了力,兩廂情愿,說什么厭不厭的?不應了古話,又做婊子又立牌坊么?”
豫西女子見許先生這等說,身子一顫,煞白了臉,神色默然,低低地說一句:“大佬才教訓得是,人人有本難念的經,只是大佬不知罷了。”
許先生悟到自己的話太過刻薄,轉身走了幾步,言道:“小妹子,你前額陰云密布,印堂顯得灰暗,似有霉運當頭,近日當有劫難。這幾日最好收斂一些,避避風頭才好。”
豫西女子見說,立刻驚惶起來:“大佬,多承指教,我一定順勢大佬話,干干凈凈呆一陣子!”
許先生拔步要走,大清早和這女子胡扯這么久,延誤了生意,在心底恨一聲:撞見你媽大頭鬼了!這當兒,補鞋匠也推門而出,迎面碰見許先生和豫西女子,點頭招呼道:“生意好,生意好!”
許先生心底愈發痛恨,不睬那補鞋老兒,徑直昂首,挺拔而去。
一出小巷,許先生手中的烏木杖點得街面脆響。那身子瘦長瘦長,遠處的海風拂過,裹著許先生悠閑、儒雅的步態,著實有那么幾分仙風道骨。
許先生在番洲區自己日日算命的老地方兒,盤膝而坐,將一塊三尺見方的小廣告壓在腳下,閉目如老僧坐禪,漸漸入定。許先生雖年過四旬,但天庭飽滿,五官周正,膚色白晳,滿臉尋不出幾根皺紋,端的一副好面相。憑著爹娘給的本錢,狠壓其他幾位算命先生的風頭。
許先生偷眼看阿海,這阿海與往日有了不同,也與自己一般行頭。對襟衫緊裹肥胖的身體,愈顯得狼犺。墨鏡架在酒糟鼻上,鼻頭益紅得醒目。許先生禁不住“格兒”一笑。
少頃,來了一位婦人。那婦人小腹墳起。稍作遲疑,阿海便狗見骨頭似地湊過去;“太太,您算命么?”
見那婦人也不搭理,阿海自感無趣,復又坐下。大聲吆喝:“算命算命算命算命,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要知流年如何,找我阿海鐵口。如有測算不靈,我阿海概不收費,算命了啊算命……”
那孕婦厭惡地瞪了阿海一眼。旁若無人地穿過許先生的幾位同行,立在許先生身前。
許先生紋絲不動,暗地里瞇眼打量來人。婦人衣著華貴靚麗,金銀首飾齊全。腰掛摩托羅拉豪華型手機,雖面部布滿孕斑,卻也滋潤水氣。那婦人雖富貴,卻有憂色,于是許先生便不言語。無言相對一會兒,才對那婦人開口,徐徐言道:“姐姐前來,莫不是為了腹中胎兒性別?”
婦人一驚,肅然道:“先生真神人也,我尚未開口,先生即知來意。不瞞先生,小婦人今天來求先生測個字兒,算算胎兒是男是女?”
“不知姐姐所測何字?說來在下也好推敲。”
許先生問話之時,偷偷打量那婦人。婦人面色白潤,但臉上生著一邊一塊的蝴蝶斑。身后腰細,向前卻是滿肚大孕,不似懷女孩般肚臍尖小。小肚子方方正正,似扣了只筲箕,心中有幾分把握。
婦人尋思,言道:“鄙姓方,夫家姓謝,先生便測這‘謝’字如何?”
許先生略一沉吟,言道:“姓方?姐姐好姓,腹中骨肉一點,可頂一方天空!這所測的謝字更好了。姐姐請看,將這謝字拆開,言說身有寸物,又且能射,姐姐這肚中之兒又是男仔也,不日姐姐有添了弄璋之喜,可賀可賀!”
婦人一聽,大悅,從手袋中抽也五張百元大鈔,雙手奉與許先生,懇切地說:“先生測得好字,若應了先生之言,日后還有重謝。”
開張以來,這是許先生遇著第一位慷慨的主兒,心下暗喜。點點頭,不再言語。
那婦人走得幾步又回到許先生攤前,許先生不疾不徐地問道:“姐姐尚有何事?”婦人似下了重大決心,將那款摩托羅拉手機奉與許先生,言道:“現在市場經濟,信息時代,先生做生意,還是有手機方便,日后我家有何迷惑之處,也便于聯系,望先生笑納。”
許先生口中客氣道:“姐姐太過客氣,這叫我如何能收這貴重的物品?還是姐姐自己留用的好。”推辭再三,婦人執意相贈再四,方收下掛于腰際。
阿海眼珠子要滴出血來,惡狠狠地罵了一句:“貓子,真正走了狗屎運!”許先生很有氣度地沖阿海一笑,爾后摘下手機摁得滴滴叫,“梁大哥嗎?以后有什么事找我,我的手機號是13851332728。”
日落,許先生又做了數單生意,掙了八百元錢,哇噻!真正好運!許先生不動聲色地悠然收起廣告,對阿海招呼道:“我收工了!”可憐阿海收入寥寥,無可奈何地看著許先生瀟灑地撣盡屁股上的灰塵,在暮色中飄飄然而去。
巷口,許先生摘了墨鏡,挑了家大排檔,在不起眼的角落坐定,精心點了一葷一素和一扎藍帶冰啤,然后左腿架疊在右腿上,慢慢享用。音響里反復播著解曉東的曲子,許先生手指在大腿輕按節拍,搖頭晃腦地哼哼:“…………高興高興真高興!”
一前一后來了倆女子,摩肩擦背勾搭許先生,倆女子堪稱絕色,對許先生殷殷地笑著,一口一個老細(老板),喊的許先生骨頭都穌了。倘若不是許先生頗有道行,有刀槍不入之功力,只怕口袋里的幾張錢幣早已易名換姓了。
在女色的誘惑下,許先生微閉著眼,端然而坐,連個笑臉也不施舍,一幅比梁山伯還君子比柳下惠還正經的模樣,大有常在江邊走就是不濕腳的風度。可是在啤酒泡沫的作用下,倆女子的嬌聲最終還是腐蝕了許先生純潔的靈魂,使他動了憐香惜玉之情,脫下圓口布鞋,從鞋殼子里掏出兩張十元紙幣打發了倆女子,這倆女子毫不含糊,收了錢便閉了口,斂了笑容,扭屁股就走。
用完餐,已是華燈初上,許先生暈暈乎乎地步入那間租房。白日里暑氣已然褪盡,撲面而來得是清涼海風,許先生步有些搖晃,搖晃中又有些說不出的舒服愜意。許先生迷糊間,弄不清是海風吹得他搖晃呢,還是壓根他沒搖晃,只是海風吹得他飄飄忽忽如入夢境。
在門口,豫西女子倚門立著,粉臉洗卻鉛華,頭發清湯掛面似地披在肩上,在夜風中飄飛如緞,微黑的面龐殷紅的唇淺淺的笑。這女子洗卻鉛華后竟是這副恬靜的面容,許先生的腦海中閃出了神龍架那溪水炊煙茵茵草地。
念頭就那么一閃,許先生即回過神兒來,暗罵自己荒唐,什么溪水炊煙青草地,真昏了頭撞見大頭鬼了!人家這顏色是大款的,期待的是囊囊的錢袋子,你已十年不近女色,憑什么在不相干的女子身上回味起來?
于是,許先生淡淡地招呼豫西女子一聲,邊欲進屋,殊不料豫西女子急急地橫身擋住去路,說:“大哥,今早幸虧你指點,我今日從早到晚不曾接一個客,聽大哥話,避一避霉頭,大哥你真是料事如神。這不,公安局派出所治安隊的人剛剛來過一撥,查得昏天暗地。據他們言說這個月嚴打,巷子里拉出去幾對雞和嫖客,俱是從被窩里拉出來,就是想辯也無從辯起。查到我時,見我孤伶伶一個弱女子,打扮和雞們頗不相同,口氣倒也和藹,問我在特區做何營生?我便忍不住哭了,告訴他們我是逃婚的,爸媽要將我嫁給一個劁豬佬兒,那劁豬佬兒即跛且駝背,卻極有錢,我死活不答應,爸媽卻將我吊起來,挨過無數棍棒拳腳,我終于還是逃了出來。公安們同情地安慰我說,特區遍地有工打,找份工作認真做,學個一技之長,慢慢就能熬到出人頭地的一天。”
豫西女子言及此,眼里已是淚花兒一片,泣不成聲:“大哥,此番多虧你的關照,方才逃過這一劫。我在門口等大哥回來,已有兩個時辰,請大哥進屋坐坐,小女子無以為謝,特地買來一只雞,褒好了雞湯,等你歸來飲,聊表謝意。”
“不啦,不啦!”許先生口頭虛虛應著,心里卻暗暗佩服自己。本不想進豫西女子那屋,卻禁不住那女子三拖兩拽,許先生已落坐女子床頭。
一會功夫,豫西女子端上一碗西洋參燉竹絲雞湯,騰騰地冒著熱氣兒,兩只肥肥的雞腿并排臥在碗里,清香誘人。許先生剛喝了酒水,未進食,自然無法抵擋美味的引誘,便略略推辭,即端碗吹吃起來。
豫西女子心細如發,許先生完筷一放,立即遞上熱毛巾。許先生很久未被女子如此溫存過了,心頭涌起一股暖意。不由想起了發妻,鼻頭一酸,差點落下淚來。
許先生漸漸進入了浪漫情懷,眼睛里有種碎碎的迷離的光。
這時豫西女子并沒有和許先生同步進入境界,她只是挨著許先生坐著,眼望許先生微泛暈紅的面頰,低低地說:“大哥,我落到今天這步田地,真是難為情,有家不能歸,人前人后任人戳脊梁骨,有時半夜噩夢醒來,淋淋漓漓一身老汗,深悔自己做的這一行當,心里一陣疼痛。很多夜晚,我在心里羨慕你和補鞋大哥,你們都是憑力氣靠技術吃飯,雖不容易,卻活得不虛不驚,不似我這般見不得天日。我一個弱女子,沒文化,在鄉下時被狠心的父母賣給兇狠的跛子劁豬佬兒,被他破了身子。”
豫西女子雙肩劇烈抽動,淚流成河,許先生兀地想起自己對她的冷淡,不勝羞愧,無言安慰女子那顆飽經滄桑的心,只是拍著豫西女子肩頭說:“別哭啦,別哭啦!……”
豫西女子仰起臉,抹干眼淚:“大哥,我真正苦命,起初恨透了父母,出門時日久了,卻又想念。我早想開了,也不能全怪他們!我哥哥三十出頭了,因為家窮,娶不起媳婦,好容易訂了門親,女方卻索要六千元彩禮,六千元啦,在我們拉屎不長蛆的河南伏牛山,去偷,去搶?為了家門不斷香火兒,父母才狠心想出了這無奈的下下之策。我如今是逃出來了,不知我哥怎樣了?我拼命地掙錢,想早日掙夠六千元幫幫他呀!沒承想來在特區,孤伶伶舉目無親,工作又找不到,終不能餓死街頭吧?深夜,被一個老頭強暴,臨走時扔下兩元錢。我哭,哭過之后,用這兩元錢買了一個盒飯,從此干上了這營生。”
許先生憐惜地將豫西女子攬在懷里,聽她凄凄地訴說:“我知道大哥瞧不起我,以為我掙錢容易,其實你不知,我的心里有多苦,這苦又無法向人說,就拿客人尋笑取樂,這笑是裝出來的,有時只想大哭一場呵!”
捧著豫西女子那張淚水漣漣的臉,許先生嘆息一聲:“唉!”心里涌動一種異樣的情愫,想想來此地半年余,從沒有和任何人有過一種情感交流,除了哄人算命。豫西女子一番訴說,許先生情不自禁地握住豫西女子的手:“不要瞧不起自己,一切都會慢慢好起來。我又算個什么?滿以為珠海遍地金銀,只要彎腰便會有吃有穿,沒成想自己啥也不會,謀不到一份正經差事來做,到頭來只有裝個瞎子蒙人騙飯吃。說白了我只是一個騙子,一個大騙子!還讓你這么地夸獎,真正讓許某羞煞。”
許先生的一番坦誠打動了豫西女子歷經滄桑塵封已久的心,仿佛早春河面的堅冰裂出一陣脆響,她感到了春情的萌動。
豫西女子緊緊拽住許先生的衣袖,低低地說:“大哥,同是天涯淪落人,若不嫌妹子臟,甭回去了,今夜就要了我吧。”
許先生想起妻子,那個既溫柔又賢惠的鄂西北女子。結婚時醫生說她骨盆天生窄小,若生育便有性命之虞。可惜自己未放在心上,認為那是胡說,女人么,天生就是傳宗接代的,結果妻子難產,一下子害了兩條命。
懷著對亡妻的情份,許先生興致全無。于是說道:“好妹子,我未近女色,你千萬不要象兇狠駝子那樣破了我的身。”豫西女子神色黯淡。許先生捧起小女子那張淚光瑩瑩的臉,用自己的鼻子輕蹭著她的鼻子,輕聲說:“其實,我現在也想要你,只是覺得自己不配,不配,我是從心底看不起自己。”
豫西女子用雙手鎖住許先生,用唇堵住許先生的嘴,說道:“有生以來,我第一次真正感到自己是個女人。你是一個真正的好男人。”
在慘淡的燈光下,許先生與小女子兩情繾綣,在寂寞中互慰,于無聲中交流……
天亮,許先生感到通體舒泰大腦清晰,四肢慵懶。許先生第一次感覺到餓的滋味兒,如此的愉快如此的留連如此的美妙!多少年來,長時間盤膝而坐,費盡口舌,習慣了饑一頓飽一頓,煉就了多久不吃亦不覺得餓的肚皮功。突然間覺得咕咕叫的饑餓,讓許先生著實有種久違的興奮,覺得自己年輕了十年。他知道一切歸功于昨夜的春宵一度。豫西女子床第間的舉動,宛似新婚女子,溫柔而羞怯。許先生想,擁有了女人,便擁有了歸宿,一種責任,一種牽腸掛肚,一種難以割舍的依賴。
待許先生出門時,廣佬兒擔著補鞋挑子,同許先生招呼:“生意好!生意好!”瞇縫的眼中蘊著一份神秘。“生意好,生意好。”許先生似被廣佬兒神秘的目光洞穿了五臟六腑,臉龐起了暈暈的紅。廣佬兒欲言又止,許先生抖抖索索從口袋里掏出墨鏡戴上,欲拔步離去。廣佬兒一把拉住許先生,那手滿是厚繭裂口,硬硬地,如據,如刺。
許先生驚訝,忙問:“細佬,做乜哩(兄弟,干啥)?”
廣佬兒哈哈一笑,指點許先生的鞋道:“許先生,勿使怕,你的皮鞋已破,幾個小哥哥都伸出來了,此副尊容點解(怎么)做的生意?”許先生低頭一看,昨日里還好端端的鞋,今日真的裂開一道口子。細細尋思,昨夜里擁抱時,豫西女子雙腳一直踏在鞋上,許是踏破鞋了。于是脫下,遞與廣佬兒,任他丁當。
廣佬兒邊補鞋邊說:“許先生,我看那女子也是好人,大家能聚在一起,乃是緣份。我看你們般配!不如你娶了豫西女子,也算得救她脫了苦海,功德無量;許先生成了家,勝似在外孤凄凄地漂,豈不是兩全其美么?”
“這話不好隨便說,我身無長物,四海飄零,且無積蓄,難道讓人跟著受苦么?”許先生擺手,心中悵然。
廣佬兒說:“咳,難得那女子真心待你。昨日從九點等你,兩眼巴巴地,真正癡心。”廣佬兒嘆口氣,沒了下文。
許先生臉紅心跳。
“還是成個家吧,彼此有個照應,許先生做完生意,有口熱飯,也有人洗漿補連,多好!”廣佬兒說道。
好當然是好,可這世上哪兒有婊子愛窮光蛋的?一想又不對,怎么能把豫西女子當婊子呢?她的身世著實可憐。
臨了,許先生掏出五元錢雙手捧與廣佬兒。廣佬兒擺手道:“許先生這就見外了,一排出租屋住著,好歹也算是鄰居,同船過渡也是八百年所修。”許先生有些尷尬。
許先生走在大街,暖暖的陽光打在臉上,漾著笑意,顯得生動而又燦爛。
一個時辰過去了,沒有人光顧,許先生不急不燥,神情愈發恬然。在愉快的回憶中徜徉,昏昏欲睡。
阿海和幾個算命先生低頭竊竊,眼中掠過一絲詭秘的目光,“我倒要看看你能得意到幾時?”
忽地,一只手柔柔地握住許先生,一個女子柔柔地用河南話說:“先生,幫俺看看掌紋兒,可中?”
聲音好熟悉呵!許先生一看,心中一番撲騰,似揣了一只兔子,這不是夢中所想的豫西女子么?
“嘿,你好!”
一聲嘿過之后,許先生才悟到自己并不知道姓名,豫西女子嘟著嘴說道:“嘿什么嘿,人家可是有名兒的。”那女子嬌嗔地用食指點著許先生的額頭,“你呀你,真正一個負心漢,睡過之后,如豬一般呼呼地睡,就甚也不問!”
“叫啥?”許先生急急地問。
“叫,叫……”豫西女子遲疑道:“叫阿蘭!”
“蘭子,蘭子!”許先生夢囈地呼了幾遍,“真好聽!”許先生又癡癡地想到溪水炊煙茵茵青草地,空谷幽蘭芬芳四溢,呵,自己的情人不叫蘭子叫啥?
阿蘭一只手藏在背后,笑問:“先生,可曾察覺落下了什么貴重物事?”
許先生笑著調侃:“啥也沒落,單單落下了你。”
“沒正經的。”阿蘭笑罵一句,心里涌著甜蜜,將粉嫩的小手伸在許先生面前,“你落下這摩托羅拉手機了,若不是一位姓方的太太有急事呼你,我才不管!”
“姓方的太太?”
“是呀,她說她先生姓謝,曾找你測過字來著,還稱贊先生字測得好生的準!”
“你在此地等我,我復過機便來。”許先生拔腿便走。
豫西女子有了醋意:“唷唷,你急什么呀,人家可是有男人的!”
許先生又是氣又是好笑:“瞎猜個甚?人家可是闊太太,能下眼看上了咱?呼我,敢情是大生意來了。”
電話里,方太太急急地說道:“許先生,你馬上打車過來,吉大區龍珠花園9號,我家先生有急事找你!”
許先生慌慌地攔了輛的士直奔吉大龍珠花園。邁進客廳,猩紅的地毯,紅木家俱,昂貴的壁紙,意大利真皮沙發,高級獅龍音響。許先生瞠目,不敢邁步子。謝先生方女士到也熱情,沏茶奉煙。
一番寒喧之后,謝先生開口道:前番賤內找先生測字,先生果是神算,后來既得一子,謝家后繼有望。今番請先生前來,實為老父。不瞞先生,家父創下這千百萬家業,上沖、吉大、香洲均有公司及房產,前日突發腦溢血,送進醫院,能否救治全在家父造化。特請先生再測一字,看看家父可還有救?”
謝先生口說著,面呈悲痛之色。許先生細察,謝先生那悲痛不過是強裝出來的,看來謝老先生不治而亡正中謝先生下懷,所有產業盡歸他掌握。珠海大款巨富,這般喪盡天良!
許先生道:“生老病死,乃人生之規律也,謝先生勿需過分悲痛。吉人自有天相,老先生定會健康歸來。”許先生語氣稍頓,“不知謝先生所測何字?”
謝先生略一沉吟,“再測‘謝’字如何?”
許先生細細揣測,臉呈難色,“恕許某冒昧,‘謝’字一出,在下不便開口,還望謝先生另請高明。”
“先生有甚言語,但講無妨。”謝先生期期地。
許先生以指蘸墨寫了一個“謝”字,開口言道:“謝字拆開,萬‘言’‘身’‘寸’,意即身長寸許,口不能言。何以‘身長寸許’?人若死,關節脫落,四肢伸展,故長。真正乃不祥之兆,還望先生太太節哀,即速準備后事。”
許先生話音剛落,謝先生勃然大怒,起身扇了許先生一個大耳光,墨鏡落地碎裂,可憐許先生白凈的面皮立時起了五枚指印。引得下人們瞠目,竊竊私語。
“滾!你這個臭算命佬兒,膽敢如此咒罵我老父,找死呀?”
謝先生聲嘶力竭。
許先生狼狽退出,暗恨自己迂腐,枉在江湖上行走十余年,卻不知忌口,真真該打!
“許先生,留步!”隨著方太太一聲呼喚,許先生在懊惱中清醒,自感招惹不起有錢人家,便不言聲。
方太太歉聲道:“許先生,真是對唔住,我家先生手重,先生未納謝儀便走,我心中實實不安,特趕來送你。”方太太說著,自坤包里取出十張百元鈔,奉與許先生。
“方太太忒小瞧我了,一耳光便值一千元么。許某雖窮,卻不敢收受。”許先生冷冷說道。
“許先生,是我連累你了。”方太太嘴角掠過一抹凄楚的笑,“這是我家先生一貫作風,先生當著我和下人面直言老父將死,我丈夫自是做做樣兒,心底卻不知如何的歡喜。多少年來老父一直掌握著謝家財權,今番若死,我丈夫乃唯一繼承人,往后便可隨心所欲了。”
方太太接著說:“丈夫作為不免讓人齒冷,不怕先生你笑話,我與他也不知時日還有多長,丈夫先前哄我寵我,實為謝家傳宗接代。今愿望已滿足,日日在外尋花問柳,不知養有幾房小妾。老父一死,他更加為所欲為。我的苦日子來了。”方太太一邊訴說,悲從中來,“早知如此,我還不如尋個平民百姓,能過安定生活。”許先生說:“我該走了!”
方太太也說:“你是該走了。”
許先生取出摩托羅拉手機,“我再也不想攬你家生意,手機于我無用,這便奉還。”
方太太不接,“先生還是留著用吧。”
許先生將手機放在地上,招來一輛計程車絕塵而去。
方太太一聲嘆息:“真是一個實誠的人。”
天黑收工,許先生剛入巷口,那阿海領著四五同行洶涌而來,不等許先生開口,阿海一拳便打落許先生一枚門牙,“叫你出頭,叫你出頭,打死你個撈仔!”那一幫人拽手揪腿撕扯衣服,可憐許先生好端一件真絲褂子,頃刻間撕作碎片,露出白晳的肌膚。那幫人兀自不肯住手,索性抓得那肌膚淋漓一片。許先生抱頭滾動哀號。
忽聽得一聲吶喊:“點子(警察)來了!”那伙算命佬兒才一驚住手,作鳥獸散。
豫西女子這一聲吶喊驚走了眾人,忙忙扶起許先生,撫去臉上的血跡,“先生為何落到這步田地?”
許先生哀聲自嘆晦氣,將日間遭遇細細數說,豫西女子又是心疼又是憐惜,“同行是冤家,出頭的椽子先爛,你不該出盡風頭呀先生。”
許先生騰云駕霧地回到出租屋,也不洗,倒頭便呼呼大睡。
天明,許先生照例夾了招牌出門,卻見廣佬兒在巷中摔碎了補鞋挑子,驚問原因,那廣佬兒說:“從今伊始,我再也不用起早貪黑干這補鞋勾當了。”
廣佬兒原本在十九世紀八十年代就擁有一家鞋廠,三十四歲那年倉庫失火,所有的成品及皮料燒得光光,一下子從百萬富翁淪落成為一文不名的窮光蛋。富人乍窮,寸步難行。先前生意場上的朋友們躲瘟疫似地避著他。廣佬兒一狠心,購置了這副補鞋挑子,咬牙干起這個勾當,一分錢一分錢地攢,這一干就是十余年,混在人群中,誰又能料想他曾經是特區顯赫一時的大款?
聽廣佬兒自敘,許先生暗罵自己這個假瞎子,有眼不識泰山,低看了補鞋佬兒,同時為特區人的韌性而欽佩。
廣佬兒末了說:“現在我已攢了一筆錢,在香洲繁華地段租了一間鋪面,準備開一間鞋店,不日便可開工,漸漸便能做大、東山再起了。今日便砸了這補鞋挑子,同這營生徹底告別了。”
望著補鞋佬兒漸行漸遠,許先生悵然。
許先生從老攤位移了一條街,遠離了阿海,慕名而來的客人仍絡繹不絕,生意興隆如初。
廣佬兒走后,東首那屋便空著,許先生再也聽不到深夜丁當敲擊聲,嗅不著那臭鞋味兒了。憶及廣佬兒勸他與豫西女子成個家,倒真正珍惜了那份感情,常和豫西女子聚在一起。
這一日,迎面駛來一輛奔馳600型豪華轎車,靚車見識得多了,許先生也未在意,殊料那車竟嘎吱停在許先生攤前。下來一個戴一副墨鏡、身穿皮爾卡丹、腳踏老人頭、一身名牌的闊佬,富貴逼人。那人身后隨著一位小姐,玉手纖纖,拿著手機,懷里一只雪白的寵物犬,伸著猩紅的長舌,咻咻喘著。
那人立在許先生面前:“許先生別來無恙,還認識我么?”隨手摘下墨鏡。
許先生淡淡地點頭應道:“是謝先生,若我沒猜錯,一定是謝老先生已然謝世,謝先生得逐所愿,方顯得春風得意。”
謝先生干笑一聲:“許先生料事如神,前番開罪先生,還望先生海涵!今番前來,想請先生替我相面!”
許先生不愧是許先生,笑容滿面:“過去事且不必提起。謝先生是大人物,光臨在下攤前,乃是許某大大的榮幸,豈敢相拒?”
謝先生隨意問了許先生一些問題,許先生舌開蓮花,弄得謝先生幾次當街笑出了聲。
謝先生問今后財運如何?許先生細觀謝先生天庭飽滿,地廓方圓,兩耳垂肩,紅光滿面,正是人生得意之時,隨即說道:“祖上傳得一套摸骨法,貴賤吉兇,盡入人之骨內,我替謝先生一摸如何?”
謝先生欣然落座,許先生一番捏摸下來,連道:“好,好!”謝先生來了興致,追問好在哪里?許先生徐徐言道:“謝先生頂閏額寬,闊肩垂腹,骨髂清奇,三十五歲前,運數行低,受人制約,三十五歲之后,先生步步登高,大運之中可見桃花朵朵,人氣旺盛;先生生就一雙朱砂掌,此掌厚且溫軟如玉,掌心微紅,萬里挑一,此乃掌財之兆……
“先生所言極是,”謝先生眉開眼笑:“請問我最近運勢如何?”
許先生細看之下,不免吃驚,謝先生鼻生橫理。相書有言:“鼻生橫理,危難不已。”且印堂灰暗,嘴角呈歪垂之狀,近期似有大難臨頭。許先生本想囑謝先生出入小心,但有了上次的教訓,據實以告,豈非自討苦吃?什么小心在意,統統見他娘的鬼去吧!還是多說幾句大吉大利的話,討得謝先生歡心,多撈幾張鈔票是正經。
于是許先生滿嘴生花,說謝先生鴻運將至,以前之發比之眼前簡直是濕濕碎(毛毛雨),近來想做即做,做無不成,好運伴你七十八。
說得謝先生又是一陣豪爽大笑:“好你個許先生,真正一張利嘴,算你好運。”說完扔下五張百元大鈔,說這是打賞你的,言罷,和那小姐勾肩搭背進了奔馳。
此時阿蘭煲了湯送來,許先生大度地把五百元塞給阿蘭,“今天真正好運,你拿去買身靚衫。”
阿蘭頓時翻了臉,一撥拉,五張大鈔花蝴蝶般翩然落于地攤廣告上。“誰稀罕你的臭錢?”
這一拂袖,許先生又暖起來。許先生團目養神,正待入定,阿蘭驚叫一聲,“不好,前面路口撞了車了!”
許先生張目一看,驚出冷汗,打擺子似的抖個不住,口中喃喃不止:“該來的終歸是來了!”
阿蘭摸摸許先生的額頭,“你胡亂說些啥?什么來了去了!”許先生不答。剛才還說謝先生如何如何地好,眼下出了車禍,待那持手機的女子悟過來,非打死冒牌的假瞎子不可。許先生慌忙三把兩把扯下真絲褂,摘了墨鏡,將烏木杖扔在草地上,拉扯上阿蘭一路狂奔。
阿蘭大怒:“你這假瞎子,鬼附體了么?好端端發什么癲?”
許先生不理,只是奔,踅進一家咖啡店,氣喘吁吁坐定,抹了一把冷汗,然后睜著驚恐的眼睛說,你知不知,若非剛才奔跑得快,我便死了。
阿蘭聽許先生細說原委,兀自抱一絲希望:“出了車禍,謝先生不一定就死。”
許先生沮喪,“他死定了!”
陸續進來的客人,都說謝先生被貨柜車撞得只有出氣沒進氣,血流得遍地皆是。
從咖啡廳玻璃門偷眼外瞧,果見手持手機的小姐領著幾個兇神惡煞般的男人四處轉悠,阿海頭前引路,手里拿著許先生剛棄去的烏木杖,挑掛著那件白色真絲褂,滿懷深仇大恨地四下找尋。
此時,一輛救護車鬼哭狼嚎地從玻璃門前急駛而過。
許先生嚇呆了,阿蘭怕死了,好在燈光幽暗,許先生要了兩份雀巢咖啡低頭慢慢攪動,充作食客。兩人喝了咖啡,吃了兩張意大利薄餅,待街上行人漸稀,才從咖啡屋回到出租屋。
這一驚實是非同小可,倆人對燈枯坐半夜,許先生長嘆:“這珠海雖是黃金遍地,我卻無法呆下去了。只要一露面,會給謝先生手下打死,這算命的行當無法在這里干下去了。”
“怎么辦呢?”阿蘭說,“我也不能干這個行當了,這幾日看雜志,說這種事做久了會得這個病那個病,真是嚇死人了。”
“跟我回鄂西北老家吧?”許先生喃喃地說道。
“跟你回鄂西北老家吧!”阿蘭慢慢回應。
數日后,富裕了的農民登門收租,見許先生與阿蘭的門緊緊閉著,以后日日鐵將軍把門,于是整棟出租屋空閑下來。
此后,許先生與阿蘭消息渺渺。有人說,許先生領了阿蘭回神農架老家,生了八斤重一小子,樂享天倫;有人說在特區深圳見過許先生,身穿皮爾卡丹,富貴逼人,依然戴一副墨鏡,只是早已不做算命的勾當了,業已出版的《許氏相法》,洛陽紙貴,稿費夠許先生吃喝一生;還有人說許先生并未離開珠海,有人曾見先生手持手機,坐在奔馳600豪華轎車里兜風,身邊坐著一位女子,并非阿蘭,而是方太太……
人們的傳言似乎不太重要,這世界太過離奇,日日都有意料不到的事情發生,只是我們的想象力不夠豐富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