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女人壓迫女人
- 愛切切恨切切(散文精品·言情經典)
- 馮化平編著
- 2994字
- 2021-05-18 16:14:11
章衣萍
受男人壓迫的女人,同時也殘忍地壓迫女人。這種例子在中國家庭內,原是“古已有之”。
做婆婆的是從做過媳婦來的。自己受婆婆打罵的時節,當然也有點憤憤不平。但等到自己做了婆婆,便又自然地瞪起眼來打罵媳婦了。姑嫂是不能相安的,妯娌也是不能和睦的。姊妹也時常為了利害而互相壓迫,互相仇視。
最可憐而可恨的是婆婆為了打媳婦而借重公公,小姑為了多嘴而鼓動哥哥,——用男人的權力來壓迫女人的女人!
學校生活就是社會生活,好像哥侖比亞的杜威先生這樣說過。學校猶同家庭,好像從哥侖比亞歸來的楊蔭榆女士又這樣說過。
不幸的北京女師大竟成了一個不幸的大家庭!“師范學校為國民之母之母”,然則彼楊蔭榆女士者,“其國民之母之母”之母乎?抑“國民之母之母”之婆乎?
婆婆是應該壓迫媳婦的,母親也更應該虐待女兒的。所以楊蔭榆女士是應該把反對伊的同性女生開除的。開除的罪未免太輕了。古者家庭之內,溺女殺媳習為故常,社會猶不以為非。可惜楊君之技僅止于開除,——其實彼有異性之教務長及教員幫助,又何事不可為。而況報紙傳說,教育部已公然默許之。
壓迫女人的男人,同時也幫助女人壓迫女人;受男人壓迫的女人,同時也借重男人壓迫女人!嗚呼!可憐的而又可恨的女子師大的大家庭的家長!
十四,五,十三。
小小的希望
近來很有些人寫信來問我:明天社是不是提倡未來派的文學?我自己覺得很慚愧,因為明天社的宣言發表了幾個月,到如今還沒有一些作品出來,自然引起研究文學的人們的懷疑。
什么是未來派的文學?我因為在中國買不到關于未來派的書籍,到如今還不十分懂得。近日看了一本H B Smu el做的Modernities,在這本書的末一章《未來主義的未來》中,我曾感覺了解未來派的文學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外國雜志報章上看見一兩篇未來派的作品,便半生不熟的介紹給國人,弄得看的人絲毫不懂,(其實譯的人自己也未必懂)。我以為這是中國文學界的危險而且可恥的事!
我們且不要高談什么未來派的文學,我們且睜開眼來看看中國文壇的現狀罷。我也贊成神秘派的詩,但不愿意人家把神秘弄成糊涂。詩國里本充滿了神秘的空氣,只是那些白話還沒有做通的人決沒有假冒神秘混進詩國的資格。我也贊成人家做些新浪漫主義的作品,但不愿意人家弄幾個鬼魂在作品里,說幾句似通非通的鬼話,便公然在題目下注明是新浪漫主義的作品。我們應該懂得新浪漫主義是受過自然主義的洗禮的。我也贊成人家介紹太戈爾的學說,但不希望人家把太戈爾的學說與釋迦牟尼的學說扯在一塊。尤其不愿意人家把太戈爾的學說和國粹的老莊的學說混在一堆。我們也希望人家創作,只希望大家不要濫作。我們不愿意在提倡自然主義的小說內,看見有高等小學的孩子會說出太戈爾口中的話的作品!
以上是對作者說的話。至于讀者一方面,我們希望大家不要把自然主義的作品當做《金瓶梅》,把浪漫主義的作品當做《封神傳》,把未來派作品當做《笑林廣記》。我們最不喜歡大家把古今中外扯做一起!
這是我們的小小希望!
十一,二十三。
(附白)那時,我們幾個小朋友,想于一九二三年春季出版一冊月刊,叫做《明天》。后來,幾個朋友都為饑寒所逐,奔走四方。而《明天》也永遠成為明天了。
編時附記《秋野》發刊詞
秋野社的朋友們,因為《秋野》第一期出版,要我寫幾句話當做發刊詞。我想,秋野社的宗旨,在它自己的宣言中已經明白說出了,就是:“‘野秋’〔秋野〕社是為坦白的表現我們的感情,我們心靈上的苦悶而產生的,其惟一的目的是從荒寞中辟出樂園來。”
我們住在青天白日下的江南革命之邦,我們勇敢的前驅的戰士的鮮血已經流成河渠了。然而,看呵,我們的心靈是怎樣的苦悶,我們的感情是怎樣的隔膜,我們的社會是怎樣寂寞和消沉!
“從寂寞中辟出樂園”來,實在不是容易的事。朋友們,我們不必想望那遙遠的“樂園”,并且,“樂園”實在不是我們暫時所需要的事。同是站在戰場的血泊里的人,我們應該悲哀地哭,應該狂樂地笑,用我們的哭聲和笑聲去安慰那偉大的地下和地上的革命的靈魂,同情[時]把自己的怠惰和寂寞的靈魂也劇烈地喊醒,我們需要的是革命,不是“樂園”。把“樂園”留給未來的遙遠的朋友們吧。我們應該唱著勇敢之歌走到戰場上去!
這是我病中的一點小小感想,秋野社的朋友們當沒有不同意的吧。
一九二七,十一,六,病中。
“不通曰通”解
甲篇
三年前,余負笈英倫,一日,偶以所作論政治之文,投諸彼邦《泰晤士》(Times)報。文中大意則曰:“中國,農國也;非農治不足以立國。”余方自負,以為智出英倫小兒以上萬倍。乃文去既久,音息杳然。既不登載,又未函覆。余惑焉,乃投函詢問,不答;再投函,亦不答;三投函,而不答如故。
余怒,乃請友人程閉叔君往該館詢究竟。時程方肄業彼邦牛津大學,有文名。然程去既久,亦不得要領而返。余大怒,投書該報記者而謊言曰:“余,中國之‘愛克斯米粒死脫’也!所作文,其速載,否則返余。”然信去既久,音息杳然如故。
余既怒且悲,出文稿請程閉叔視之,則曰:“子之英文文法結構,未盡通也。是安能登諸《泰晤士》!”
余羞而不得其答,既而思之,則強詞曰:“白馬,馬也;非白馬,亦馬也。通者,通也;不通亦通也。故不通曰通。”
閉叔為文雖常引莊子,然于墨子則未嘗寓目焉。聞余言,無語而退。
乙篇
歸國日久,而“不通曰通”解知者無人,甚寂寞。
孤桐之《甲寅》既出,人有譏其誤者,謂“二桃殺三士,孤桐以為兩個桃殺了三個讀書人,非也,蓋士乃指勇士。”
孤桐在最近《甲寅》辯曰:“此等小節,寧關謀篇本旨。且不學曰學,其理彼乃蒙然,又可哂也。”
嗚呼!吾道孤桐蓋得之也。“不學曰學”者,蓋采“不通曰通”之公式也。衡以邏輯,則“不學曰學,學亦曰學;不通曰通,通亦曰通;不白曰白,白亦曰白;不死曰死,死亦曰死;不淫曰淫,淫亦曰淫;不偷曰偷,偷亦曰偷。”
嗚呼!吾道孤桐蓋得之矣!
吾道孤桐蓋得之矣!
十四,九,十二于駱駝莊外。
《斷片的回憶》小序
就在“孫老頭兒”伏園兄編《京報副刊》的那年,曙天寫她的《斷片的回憶》,原因是給《京報副刊》充篇幅罷。但寫了不久也就停筆了。北新書局的老板李小峰兄把這些短文集成付印,好意是極可感的。但曙天說:“這些文章那有出版的價值呢?”
是的,就是我,也不敢說,曙天這些文章有怎樣偉大的價值。但如果著作和出版不是少數什么“藏之名山”或“傳之百世”的“不朽家”的專利品,我相信一切的平凡人都可以自由地發表個人的平凡的思想和情感,只要他的思想和情感不是說謊和欺騙,雖然現代世間最歡迎的還是那些說謊和期望的夸大狂的胡寫。
回憶是甜蜜的,法朗士(Anatole France)曾這樣說過。
在曙天的過去的二十余年的生命中,一半是給那纏綿的疾病消磨掉了。疾病毀滅了甜蜜,然而她似乎已經忘記了疾病的辛苦,疾病訓練了她的心靈。使她寧靜地,愉快地,忍耐地過這病里的人生。
真的,在曙天的回憶里,沒有怨尤,沒有咀〔詛〕咒,她安閑地把她過去的生命,寧靜地表現出來,正如一幅幅樸素的Sketch,使我們能從這些斷片的Sketch中,看出她的悠〔優〕雅的高潔的人格。
一個朋友談起在文壇上頗負盛名的某女士的作品說,“如果中國全國的女學生,合起來,開一個成績展覽會,那么,某女士的作品,當然是很好的了。但如果說到文學,哈,文學——”
當然的,曙天的作品也算不得什么文學,但現在只當作一種成績品而陳列出來,(我并不敢說是很好的。)或者大量的朋友們,總可以許可的罷。
我就把這些平凡的幾句話來做她的序。
一九二七。大熱之日,寫于上海灘上。
小小的希望
《秋野》發刊詞
“不通曰通”解《斷片的回憶》小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