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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委曲求全,朱常洛終登大寶

萬歷九年(1581年)的一個冬日,明神宗朱翊鈞到慈寧宮去看望太后。不料與一位頗有姿色的王氏宮女邂逅相遇,就臨幸了她。誰料有心栽花花不開,無意插柳柳成蔭。他的王皇后和劉昭妃都終生未能生養,而這隨隨便便的一夜風流竟使王氏受孕,并于次年八月十一日生下一個男孩,他就是朱常洛。

(1)長子立儲,頗為不易

由于神宗的后妃們在常洛出生之前,均未生下皇子,所以,盡管常洛系一宮女所生,卻是皇長子。他的出生使得皇太后與廷臣們都想到了立儲問題。按“有嫡立嫡,無嫡立長”的慣例,以后的太子就是常洛了。所以,常洛在祖母慈圣皇太后的面前格外得寵。

他聰明活潑,無憂無慮,平穩地生活到萬歷十四年(公元1586年)他的弟弟、皇三子常洵降生。

常洵的降生給他的命運帶來了重大變化。常洵是鄭貴妃的兒子,出生后,神宗借機將其母封為皇貴妃,并為常洵大設慶宴,表現出超乎尋常的熱情。而且,外廷還有一種“玉盒之約”的傳說,說是神宗與鄭貴妃曾到大高元殿盟過誓,要設法立常洵為太子,并把誓約寫好放在一個玉制的盒子里。

當時,首輔申時行曾于常洵出生不久,上疏請盡快立常洛為太子,神宗卻道:“長子幼弱,以后再說吧。”于是眾臣們看出了皇上“廢長立幼”的潛在意圖。

王恭妃(即王氏宮女。神宗在太后的壓力下不得不封她為恭妃)生的是皇長子,地位理應僅次于皇后,然而卻5年不得晉封,反屈居于剛生一皇三子的鄭貴妃之下許多,若是依“子以母貴”的立儲祖制,則將來常洵被立為太子就有了依據。這一切,自然是對常洛地位的極大威脅。

這以后,就是長達15年的建儲之爭。守正的廷臣、言官們為維護“禮法”和他們的黨幫利益,堅持要把常洛立為太子。奏疏雪片般地向神宗飛去,令其十分反感。于是有的大臣就因此獲罪被貶。

然而,能左右萬歷的慈圣皇太后卻支持“立長”。

一天,神宗去請安時,太后問為什么不盡快冊立常洛。神宗吭哧了半天說:“他是宮女的兒子。”太后一聽勃然大怒,斥責道:“你也是宮女的兒子!”嚇得神宗從此不敢再公開反對立長子。

慢慢地,常洛發現廷臣們開始稱他“元子”,或者干脆就稱“元嗣”。他知道其中想從名分上突出他的用意,他也希望能盡快被冊為太子。

這一年,常洛9歲,已接近其父皇神宗登基的年齡,他想冊立也許不會再拖了。誰知,這時神宗卻把申時行召去,傳諭詔書說:“朕不喜歡這么整天上疏,鼓鼓噪噪,也討厭有人離間我們父子,就把章奏一概留下了。如果明年廷臣們不再瀆擾,應后年冊立,否則等皇長子15歲再舉行!”

常洛一聽,便知道這是借口,后年一定冊立不了。

果然,當被稱為“后年”的萬歷二十年(1592年)到來的時候,神宗就以工部主事張有德新近剛上一疏為由,下令再延期一年。

這時,常洛已經11歲,卻還沒有接受正規教育。廷臣們見短期內冊立無望,便紛紛疏請對常洛進行“預教”,要求能按太子預教的祖制,為常洛配備一套東宮官屬,教他讀書,并學習為君之道。

這是一種迂回的對策,他們希望能把預教的儀式辦得像太子一樣,從而造成常洛就是未來太子的聲勢。

萬歷二十一年(1593年)正月,首輔王錫爵剛到任,神宗就派太監送去一封手詔,意為:“想待嫡子”,皇后還年輕,有生育的希望,一旦生了,就不會因立儲而費心了。至于常洛,還很年幼,可先將他同他的兩個弟弟一起,冊封為王。

王錫爵不敢不從命,便立即擬旨。但他對常洛的處境也深為同情,同時,還顧忌公眾輿論,于是擬了兩份諭旨,前者為神宗的意思,后者為“請令皇后撫育元子”。

誰知報上后,神宗卻只下前諭令有司辦理,惹得舉朝大嘩。廷臣們紛紛上疏反對,并把矛頭對準王錫爵,指責他也參與了這一破壞祖宗“禮法”的謀劃。

王錫爵被逼不過,只好提出辭職。一時間,搞得神宗十分被動。他提“待嫡”、“三王并封”的直接目的,主要是想攪了“預教之請”,因此考慮得并不周到。眼看事已至此,只好收回成命。第二年二月,同意廷臣們的請求,下令舉行預教典禮,用輔臣侍班,詞臣六人侍講讀,一切儀式都與東宮出閣講學一樣。

7年之后,朱常洛終于被冊為太子,他的幾個皇弟也同一天受封,常洵為福王,常浩為瑞王,常潤為惠王,常瀛為桂王。此后不久,常洛又舉行了冠婚禮,冊立郭氏為太子妃。

(2)儲位初定,險遭梃擊

地位初定,朱常洛松了口氣。然而不久他就發現,太子生活與想象的相差很大,他的磨難還遠沒有結束。

那時候,他被安排住在條件非常差的慈慶宮,并規定未奉召不得入見。慈慶宮的供奉很淡薄,不要說跟祖制的太子俸祿相比,就是與其他皇子比,也讓人感到羞澀。

而更令常洛難以忍受的,是神宗其實并不維護他作為太子的地位和尊嚴。出閣講學,他有濃厚的興趣和求知欲望,但剛剛開始不到一年,便莫名其妙地給停了。冊為太子后,他曾明里暗地幾次表示愿意接續下來,神宗卻一概不予理睬。

萬歷三十三年(1605年)十一月,常洛的選侍王氏生了皇長孫朱由校。神宗得知,反應淡漠,給興奮得有點失態的常洛兜頭一瓢涼水。

萬歷三十九年(1611年)九月,常洛生母王恭妃長年抑郁,終于病重。常洛請求再三,才被準許探望。來到宮前,卻見大門上著鎖,常洛很為母親門庭冷落而難過。此時,王恭妃患眼疾已雙目失明,她用顫抖的手上下摸著常洛,哭著說:“你長這么大了,我死而無憾!”母子便抱頭痛哭。

王恭妃死后,大學士葉向高上疏說:“皇太子母妃病故,喪禮應從厚。”神宗未表態。眾臣又上疏,這才賜謚肅靖皇貴妃。

這件事,常洛一直耿耿于懷。他即位后,立即尊謚母親為“孝靖皇太后”,并歸葬定陵。

在經歷了這許多事后,常洛知道自己的地位還很不穩固。而更大的危險,則在于以鄭貴妃為首的反對勢力,一天都沒有放棄使福王取代他而為太子的努力。甚至連鄭貴妃的父親鄭成憲、伯父鄭承恩、哥哥鄭國泰也都行動起來,組織人力造謠鼓吹,一心想把常洛廢掉。這些活動愈演愈烈,于是就發生了明末“三案”中的頭一案——“梃擊案”,從而使常洛的命運又一次出現了重大轉折。

萬歷四十三年(1615年)五月初四傍晚,常洛用過晚膳,想出門看看。這時,門外忽然傳來了一聲慘叫和一陣喊打撕扭聲。宮內立刻亂作一團。

又過了好一陣子,他才知道事情的經過。原來,剛才有一個漢子,手持棗木棍棒,悄悄闖進了他居住的慈慶宮。那時慈慶宮侍衛很少,整個宮門只有內侍李鑒一人把守。那漢子潛進來之后,先手起一棍,將李鑒擊倒,迅即向前殿檐下撲去。李鑒一看此人有對太子行兇的企圖,于是沒命地喊了起來。內侍韓本用聞聲立刻帶眾役趕來,七手八腳將其擒獲,親自押送到駐守東華門的守衛指揮朱雄那兒,由他們暫為看管。

常洛聽說那漢子是想來謀害他的,禁不住一陣悚然,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來。

次日一大早,常洛便慌忙趕到神宗的寢宮,將昨夜發生的事情詳細秉奏。神宗看出他的驚慌,便囑咐他不要再想這件事了,要安心讀書。同時,命人先將人犯交就近的法司審理。

然而常洛根本穩不下心。他那年已經33歲了,長期處在“立儲”斗爭的漩渦中,長期被壓抑受冷漠,使他變得有些神經質,卑怯、敏感、多疑。他控制不住地日思夜想這件與自己緊密相關的案子,隱約感到和“立儲”有關。他先是聽說皇城御史劉廷元和刑部的胡士相、趙會楨、勞永嘉等先后審過人犯。那人供稱自己叫張差,薊州井兒峪人,是個賣柴草的,因柴草被燒毀而來京告狀,走到東華門,有人給他一根棗木棍當“冤狀”,他一時氣昏了頭,才闖了禍,劉廷元等人都認為此人言語錯亂,是個瘋子,準備疏請處死算了。

常洛一聽只是偶然事件,大舒一口氣。他不愿再有什么風波。

(3)委曲求全,以稱父意

然而刑部主事王之寀看出了案子的疑點,并請求送十三司會審,終于查清這是一樁謀害案。犯人張差有5個同伙:同鄉馬三道、李守才,他的姐夫孔道,還有鄭貴妃的內侍龐保、劉成。馬三道、李守才以及龐保、劉成他們,供養張差已有三年之久,并給了他金壺銀壺各一個,讓他打上宮門,謀害皇太子。還許愿說“打死了皇太子,就吃穿不用愁了。”

刑部見案子事關重大,立即秉報皇上,并行文到薊州、內廷,捉拿有關嫌疑犯聽審和對質。由于案子牽扯到鄭貴妃的兩個內侍,所以舉朝上下,議論紛紛,都指責鄭貴妃一家是此案的主謀,要求查辦。

這意外的結果,又令常洛吃一驚。他知道鄭貴妃為“立儲”的事對他十分嫉恨,卻沒料到這嫉恨竟到了要置他于死地的程度。不過他清楚,也只能止于忿然而已。鄭貴妃朋黨成群,不能不令人有所顧忌。他想如果現在要他出來請求追查法辦鄭貴妃的話,他是不會干的。

常洛對在以自己為漩渦中心的這樁案子里所應取的態度和做法,想了很多,卻惟獨沒有想到鄭貴妃會來求他。那時情勢的發展,對鄭貴妃十分不利,不僅群臣們紛紛彈劾,而且龐保、劉成也都隨時可能徹底出賣她。

她接二連三跑去向神宗哭訴,但此案事出有因,干系太大,神宗也沒辦法,只好對她說:“到了這個地步,朕也不便硬保你,你可速去找皇太子,讓他為你解脫吧!”

鄭貴妃無奈,只好來到慈慶宮。一見常洛,跪倒便拜,慌得常洛手足無措,自己也忙跪了下來。

貴妃拜罷,便哭訴冤枉,求太子救她。常洛生性怯弱,見平日不可一世的鄭貴妃這副樣子,十分驚恐,極想此案能早點有個了結。于是便命伴其讀書的內侍王安代他起草令旨,要諸臣別再糾纏不休;同時啟奏父皇,請令法司盡速結案,不要再株連。

他的這種做法,令神宗顧慮全消,于是親自出面了斷此案。在輟朝25年之后,神宗破例御臨慈寧宮,召首輔方從哲、閣臣吳道南以及文武大臣見面,同時,特意把皇太子和三個皇孫也都召來。

他命常洛站在御座右邊,三個皇孫在左邊階下站成一排,待群臣叩拜后,便拉著常洛的手,像對人介紹一個兒童那樣,緩緩地對眾人說:“這個孩子很孝順,朕也很喜愛他。但是現在外面有些議論,懷疑朕別有他意,果真如此,不早就更換太子了嗎?有些人不知用心何在,動輒離間我們父子。你們都看到了,太子在朕身邊,而福王相距千里,朕不召,他也不會回來,這還有什么可懷疑的嗎?”

接著,他讓人將三個皇孫引到石階下,又說:“朕的三個孫子都已長大,太子是有功的,朕決不會有別的想法!”

聽著這番話,常洛徹底明白了父皇的用意,也知道自己該怎么做。于是,當神宗讓他把心里話對諸臣們說說時,他便慌忙接過話頭,說梃擊一案,不過是張差因瘋癲所致,何必小題大做,查個不休,依律將張差斬了就是。接著又責備群臣,說:“你們都看到了,我們父子之間是多么親愛,而有的人卻造謠滋事。這樣下去,你們都要成為無君之臣,我也成了不孝之子了。”

這些話,正合神宗心意,他再三對諸臣說:“皇太子的話,你們都聽明白了嗎?”

諸臣自然是聽明白了。于是,“梃擊案”迅速處置完畢。五月二十九日,張差被處死;10多天后,龐保、劉成也被秘密杖打而死;其余有關人犯被發配邊地。神宗和鄭貴妃也了卻了一樁心事,常洛也松了一口氣。

梃擊案后,常洛作為太子的地位,算是徹底穩固了。由于他關鍵時候幫了大忙,神宗開始對他另眼相待,一應生活用度也著實大為增加。

而鄭貴妃,眼看廢立不成,常洛繼承帝位大局已定,心中十分恐懼。她深和自己對常洛多有得罪,為了將來不遭報復,便一反常態,對其加倍逢迎。她借口感激常洛的解救,不僅好話說盡,而且經常贈以錢財、珠寶,還從她的宮女中挑選了8個最美的送給常洛。

這時的常洛,境況已大為改觀,再也不受壓抑、冷遇,所到之處,滿目喜風,不覺躊躇滿志起來,他將一往的屈辱全拋在腦后,恣意放縱,耽于享樂,酒色財氣,無所不沾。那境況如饑似渴,真有久旱甘霖、一下子補足30多年虧空之勢。不久,他便染上病癥。到他登極即位時,那病已漸入膏肓了。

(4)帶病登基,茍延殘喘

萬歷四十八年(1620年)七月,明神宗朱翊鈞病情突然加重,半個月幾乎飲食不進。廷臣們情知不妙,在首輔方從哲的帶領下,陸續人宮探望病危的皇上。常洛也得到了消息,但多年來形成的“非宣召不得人見”的規矩約束著他,盡日在宮外徘徊也不敢入內。

給事楊漣、御史左光斗見狀,便對其伴讀王安說:“皇上的病很厲害,不召見太子不是皇上的本意,你務必要勸請太子去侍奉皇上,端飯喂藥,夜晚也不要輕易離開。”

常洛明白這是為他能最后得到神宗認可而順利即位著想,內心十分感激,第二天就趕到神宗御榻前。

十九日,神宗病情急劇惡化,召英國公張惟賢,首輔方從哲,尚書李嘉謨、李汝華、張問達等大臣到弘德殿,當面托孤。他囑咐諸臣要克勤職守,輔佐常洛為帝,二十一日,神宗病逝。

泰昌元年(萬歷四十八年,1620年)八月初一,皇宮內燥熱、喧騰,在繚繞的香煙與雜亂的鞭鳴中,朱常洛兗冕加身,然而卻是臉色蒼白、渾身微顫,強撐著出現在即位大典上。

他勉強地堅持到儀式結束,完全沒有了初臨丹墀的興奮,只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困頓與沉重。這一天下來,常洛已經預感到自己的時間不會太多了,于是,他將自己的年號定為“泰昌”,并打算以第二年為泰昌元年,意在取個吉利。同時,他又立即動手,加緊辦理神宗遺囑諸事。

常洛以天子之身辦的第一件事,是罷礦稅。他以傳諭神宗遺詔的方式,下令罷免全國境內的礦監、稅使和中使衙門里的中官,停止任何形式的采榷活動。

第二件事,餉邊防。他下令由大內銀庫調撥200萬兩銀子,發給遼東經略熊廷弼和九邊撫按官,讓他們犒賞軍士。并撥給運費5000兩白銀,沿途支用。

第三件事,補官缺。常洛即位之初,內閣僅有方從哲一人,其余官職也缺很多。他先后命史部右侍郎史繼偕等人為禮部尚書兼內閣大學士。

只有一件事,他雖然盡了力,卻沒有替父皇神宗辦好,那就是封鄭貴妃為后。鄭貴妃圖謀封后由來已久,然而萬歷四十八年三月以前,王皇后在世,她沒有機會;此后是神宗病,仍然沒能辦成。那時,她就以侍神宗病為由,住進乾清宮,神宗去世也不搬出。

八月初一,常洛已即位為帝,卻依舊住在慈慶宮里,朝野為之愕然,廷臣們紛紛上疏彈劾,要她即刻遷出,以正“禮法”。她卻討價還價說,答應封她皇太后,封與她相投合而為常洛所寵愛的李選侍為皇后,她才肯遷出。

八月初十,常洛退朝后,李選侍等依鄭貴妃的意思,與他嬉戲。常洛于是命升座內宴會,鬧至很晚,又乘興連幸數女,當夜就病情加重。

這時,鄭貴妃卻早晚都來探望,連軟帶硬地逼著常洛盡速冊封。常洛被逼無奈,只好于八月十二日,強拖病體臨朝視事,專門商量封后問題。

他復述了神宗遺命后,提出要盡快為鄭貴妃行封后禮,并吩咐方從哲具體辦理。方從哲于是通知了禮部。事情傳開后,非議驟起。禮部侍郎孫如游最為激烈,他力陳了以妃封太后的不合禮法,并分析說神宗遣命是其彌留時思慮不周的結果,強硬地表示:符合道義的,以遵命為孝。不符合的,以遵從禮法為孝。因此臣等斷不敢從命!

常洛見眾臣極力反對,只好收回成命。兩天以后,吏部尚書周嘉謨等找來鄭貴妃的侄子鄭養性曉以利害,要他告訴鄭貴妃趕緊移宮,否則后果自負。鄭貴妃見惹起眾怒,十分驚懼,立即移居慈寧宮,并要求收還由妃封后的成命。

八月十二日是常洛最后一次臨朝,此后,便一病不起。

(5)御醫投藥,“紅丸案”發

八月十四日,召內侍御醫崔文升診治。崔文升草草地看過之后,用了一劑泄藥。服下不久,常洛便覺不適,一晝夜支離床笫,竟腹瀉了三、四十次,頓時覺得委瘁不堪。

此時宮內一片混亂,人人驚慌失措,都覺得皇上病重至此,定與崔文升下藥有關。而這崔文升又是鄭貴妃的心腹。于是,許多人指斥鄭貴妃要謀害皇上。

常洛的王、郭二姓宮外親戚,也趕到宮中,遍訪朝臣,哭訴宮廷的危急,并說:“鄭貴妃和李選侍相互勾結,包藏禍心。”給事中楊漣、御史左光斗等,也覺得問題十分嚴重,提出要追查此事。這時常洛自覺“頭目眩暈,身體軟弱,不能動履”。十六日,便將這些癥狀以諭旨的方式,曉諭群臣。

楊漣等人宮問安時見到此旨,大為驚駭。在了解了詳情后,楊漣上疏彈劾崔文升,大意為:“賊臣崔文升若不懂醫,就不應以皇上龍體令其試驗;若懂醫,則明知皇上衰弱反用泄藥,就是別有禍心。現在外間謠言很多,說皇上私生活無節無度,所以才造成如此重病。這是毫無道理的,這是崔文升用以逃脫罪責的伎倆。像崔文升這樣過去用藥從未出錯,如今皇上有病卻偏出此大亂子,不是十分可疑嗎?望皇上明察。若其有意,則碎尸萬段;若其無意,則速速貶謫!”

此時,刑部主事孫朝肅等人,也上書方從哲,說給皇上看病和立儲的事,都不可大意。方從哲于是請常洛“用藥宜慎”。

那時,許多人都以為常洛一定會重處崔文升,然而六、七天過去了,卻一點動靜也沒有,廷臣們于是十分詫異。其實,常洛這時并不十分相信崔文升用什么毒計,況且,他那時已感到自己朝不保夕,急于安排一些事情。

二十三日,常洛在乾清官東暖閣,召英國公張惟賢、大學士方從哲、吏部尚書周嘉謨等13人入見,并特意派錦衣衛宣楊漣。楊漣素來耿介,經常直言上諫,于是眾臣以為一定是要辦楊漣的罪。誰知斜倚在御榻上的常洛,只是久久地注視著楊漣,目光中流露出嘉許。

過了一會兒,常洛說:“朕在東宮感了風寒,未痊愈,又遇父皇母后大喪,悲傷勞苦,所致此。朕不服藥已有10多天了,卿等大臣不要聽小人傳言。”接著,常洛談起了冊立太子的事,這時,皇長子朱由校在一邊侍立,李選侍也在一旁。常洛說:“皇長子已成人,可以考慮冊立了。”此后,常洛又提出“冊封李選侍為皇貴妃”。李選侍一定要“封后”,因常洛不同意而作罷。

這是常洛的最后一次從容召見;八月二十九日,他還召見過一次群臣,但卻已是“托孤”。他對張惟賢、方從哲等交待了兩件事:一是冊立李選侍為皇貴妃;二是輔佐朱由校為帝。

隨后,他便突然問陵地安排得怎么樣了。方從哲起初以為是問神宗的陵地,卻不料常洛竟指著自己說:“朕是問朕的陵地準備得如何?”眾臣感到十分震驚,他們料到皇上已來日不多了。

召見臨結束時,常洛又提起了一個人。只因為這句話,才導致了明末“三案”的第二案——“紅丸案”。

常洛當時問道:“鴻臚寺有個官員不是要來進藥嗎,他在哪兒?”

方從哲趕忙道:“鴻臚寺丞李可灼說他有仙方,但臣等不敢輕信。”

這李可灼進“仙方”,曾被方從哲等人拒絕過,但他與中使們很熟,就超過內閣直報常洛。常洛起初將信將疑,這時見方從哲也證實確有此事,疑竇遂消。于是,令中使宣其進殿臨榻診視,并讓他趕緊進藥。李可灼也馬上用人乳調藥,給常洛服了一枚紅色藥丸,就是所謂“紅丸”。

服藥之初,常洛感覺很舒服,夸李是“忠臣”并傳諭眾臣:“朕用藥后,自覺身心舒暢,也想吃飯了,卿等放心。”被召見而未離朝的諸臣這才歡躍而退,只留下李可灼與幾個御醫。

入夜,常洛擔心藥力不足,令再進一枚紅丸,這次卻感覺十分不好。五更時分,內侍急召諸臣人見最后一面。九月初一,東方泛白的時候,這位年僅39歲、登極只有30天的皇帝,就帶著一腔遺憾與滿懷心思,撒手歸西了。

由于朱常洛是服用“紅丸”后,才病情急劇惡化,進而故去的,所以廷臣們覺得差不多是李可灼斷送了皇上的性命。那樁直至明朝滅后也糾纏不清的“紅丸案”,于是演繹起來。

人們首先覺得這“紅丸”是個疑點,它是個什么藥呢?那時,有說是春藥的,有說是金丹藥的,也有說是補藥的,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這藥性大燥,對于虛衰已久的常洛,是斷不該用的。常洛先是有崔文升下泄藥一損在前,這“紅丸”又燥益在后,一損一益,都是迫魂斷命的劫劑。

有人說崔、李都是弒逆,主張處以極刑,同時,查明誰是幕后人。言語之意,直指鄭貴妃及其朋黨。立儲事件后差不多已有衰竭之象的黨爭,因此又熱熱鬧鬧地興了起來。

此時,首輔方從哲火上澆油,使紅丸案愈演愈烈。

常洛剛逝,宮廷內外正紛紛議論為李可灼“紅丸”所害之際,方從哲卻匆忙擬旨,代皇長子朱由校下令,賞賜李可灼銀兩及二表里彩緞。令旨一出,廷臣立時議論蜂起。

御史王安舜最先抗疏,他力陳了李可灼用藥不當,然后說,“至輕也應治庸醫殺人之罪,而皇長子殿下卻反而賞賜,這不是想以此來壓制外廷的議論嗎?”

王安舜的疏文,說出了許多人的想法,上疏的越來越多。御史鄭宗周并將“紅丸案”與“梃擊案”聯系起來。認為是“梃擊案”處理不嚴、不透,才使崔文升敢起而效尤,“請寸斬文升以謝九廟”。

御史郭如楚、光祿少卿高攀龍等,也先后疏謐崔文升和李可灼。方從哲迫于壓力,將崔文升下獄。但他始料不及的是,人們這時已將他方從哲劃入弒逆者之列了,這使他尷尬萬分。

方從哲是萬歷四十一年(1613年)晉升禮部尚書兼,內閣大學士的,第二年任首輔,為人柔懦而貪婪,很早就依附鄭貴妃,因此,如今的“劃線”就顯得很有深意。方從哲不敢大意,立即上疏辯解,并請求削職為民。

然而人們卻不放過他,給事中惠世揚說他有三件事辦得不妥當斬:一是鄭貴妃要封后,方從哲從中沒起好作用;二是接受賄賂,夜半密約讓李選侍占居乾清宮;三是包庇崔文升、李可灼。這樣一來,對“紅丸案”的追查,簡直就變成對方從哲的聲討了。

就這樣,“紅丸案”從追查常洛死因到彈劾幕后元兇,慢慢地竟成了黨爭的一個絕好的題目。在這場紛爭中,守正的廷臣們占了優勢,一些年高勛重、威望至極的大臣,如鄒元標、孫慎行等,都憤而指斥方從哲“不伸討賊之義,反行賞奸之典”的行為,說他“縱無弒之心,卻有弒之罪,欲辭弒之名,難免弒之實”。而另有刑部尚書黃克纘、御史王志道、給事中汪慶百等一些人,卻極力為方從哲辯護,并指斥守正廷臣們誣陷先帝死于非命,試圖使“紅丸案”不了了之。

此后的一段時間里,由于明末“三案”中最后一案——“移宮案”已發,吸引了人們的注意力,“紅丸案”竟果真不了了之,草草地了斷了。案子的當事人很快受到重新處理,李可灼流放邊地,崔文升發往南京安置,紛爭的雙方因此也都仿佛獲勝似的舒了一口氣,暫時偃旗息鼓了。

可憐朱常洛當太子時身陷“梃擊案”,得承大統30天,又死于“紅丸案”。兩案撲朔迷離,成了千古懸案,雖有處理,但元兇仍隱藏在歷史大幕的后邊,讓人費盡猜測。倒是朱常洛悲劇一生的線索清晰可見,他活了39歲,只當了30天皇帝,其余全部時間都生活在爭儲、立儲、保儲的斗爭漩渦中,與其說他是個短命皇帝,不如說是個“長命太子”——他將39年的時間(那正是人生最為美好的時光)幾乎全消耗在(主動地或被動地)爭寵謀權上了——而所謀得的又是什么呢?由30天的龍椅而進入永恒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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