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璋站在一處院落中，她睜眼環(huán)顧四周，只覺得這地方既熟悉又陌生。她一時有些無措，恍然聽到緊閉的院門里傳來一陣歡聲笑語，她鬼使神差的走過去推開了院門。

祖母坐在院子里，看到她來，一手搖著羽扇，直招手讓她過去，話里話外滿是疼愛。

“小阿璋去軍營那么多年，也不曉得回來看看祖母，莫不是忘了祖母。”

她有些茫然無措，她幼年對祖母也很是親近，只是許多年不見，有些不太擅長應對這樣的親昵。

祖父對她上下打量，滿意地摸了摸自己蓄了七八年的長髯。

“不錯，長高了些，看著也皮實了許多?！?

“阿璋已經長大了，是個小大人了呢?！?

她轉過頭去，母親笑意盈盈的看著自己，目光中是自己熟悉的疼愛。

“那有，分明還是那個一聽到打雷就嚇得要哭出來的小鬼頭！”

她看到父親將手中的茶盞扔向兄長，惹得謝瑜一陣哀嚎。

“沒天理了，我還是不是你們親生的呀？”

看著親人在自己身邊嬉笑怒罵，謝璋的心慢慢安定下來，她走到親人身旁，如同幼時一般與他們撒嬌嬉笑。

“小阿璋長大了，再過幾年就可以議親了。這么多年不曉得我們小阿璋有沒有什么心悅的男子。”

謝璋低著頭不說話，卻羞紅了臉，又惹得大家一頓調笑。

母親一遍遍摸著她的頭，她心中有些發(fā)愁，若是讓母親給摸禿了怎么辦？那以后的夫君會不會嫌棄她？

“我們阿璋那么好，當然是要天下最好的男子才配得上。阿璋日后若是有了心儀的男子，一定要告訴母親。若是他對你不好，讓你受了委屈，一定要告訴你父親，讓你父兄替你揍他。”

母親的語氣聽起來像是囑咐，謝璋心中覺得奇怪，卻還是同往常一樣羞赫地想要鉆進母親懷里撒嬌。

一轉身卻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戰(zhàn)場上，眼前尸橫遍野，血流成河。

她心里沒由來的一陣慌亂，他一邊往前走著，一邊大聲呼喊著父母兄長。

她往前走了幾步，便一眼看到了躺在尸山血海里的兄長。

她一下子慌了神，跌跌撞撞的跑到兄長身邊。

謝瑜看到她，眉眼帶笑，吃力的用手蹭了蹭她的鼻梁，鼻尖染上了鮮血，血腥味爭先恐后地鉆進她的鼻孔里，謝璋只覺得難受，她拉著謝瑜的手，想要讓他站起來。

她努力了許久，謝瑜也沒有站起來，她泄了氣般的癱坐在地上，對上謝瑜帶著笑意的眼睛，聽著他說出了那句話。

“阿璋，不要難過，不關你的事，不是你的錯，你不要在意?！?

她語無倫次的反駁。

“不是的，不是的，是我的錯，是我不好，是我連累了你?！?

謝瑜看著她，張張嘴想說些什么，最后卻無力的閉上了眼睛。

“阿兄，阿兄，你醒醒，不要和我開玩笑了，我不喜歡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你醒醒，我們回家?！?

“謝瑜，不要玩了，我生氣了，我真的生氣了，我以后再也不理你了。”

謝璋和以前一樣，說著任性的話，可是這一次謝瑜沒有立馬醒過來，然后和以前一樣，摸摸她的頭。

“那么生氣阿，那以后兄長不逗你了，好不好。”

她用力的眨了眨眼睛，花了很長的時間才逐漸讓自己相信謝瑜已經死了的事實。她站起來，奮力的朝前跑去，顧不上滿身血污，也顧不上躺在地上的兄長。

前方的光越來越強，她看到一個魁梧的背影在她面前揮起了長刀，砍去了她父母的頭顱。

“不！”

聽到她的聲音，那個魁梧的背影立馬轉身朝著她奔來。她死死的捂住自己的嘴，趴在一片尸體中，但嘴里還是忍不住溢出幾絲小獸般的嗚咽。

眼看著那個身影離她越來越近。她忍不住站起來，奮力的向前跑去。

——

“怎么樣？”

帝王站在謝璋的床前，焦急的來回渡步。

一旁的太醫(yī)擦了擦這自己額頭上的汗，聲音不自覺的有些顫抖。

“陛下，小公子他，怕是不行了?！?

“沒用的廢物。”

帝王一腳將跪在地上的太醫(yī)踹開，太醫(yī)只覺得胸口一陣絞痛，卻并不敢用手揉一揉，緩解疼痛。

如今這情況，能保住自己的項上人頭，就已經是大幸了。

走到門口的太子聽到這句話，忍不住眼前發(fā)黑。他扶住門框，轉頭吩咐自己身邊的侍從。

“快去姜國公府，把姜四小姐請來。”

——

謝璋不停的向前奔跑，她不敢停，也不敢回頭。

身后追她的人越來越多。

從一個變成兩個，三個，四個...

這其中除了蠻夷，還有謝家軍，父母，兄長。他們的嘴一張一合，吐出的全是最惡毒的詛咒。

“都怪你。”

“你這個害人精，掃把星！”

“如果不是你，我就不會死！”

“都怪你?！?

“都是你的錯。”

“你怎么還不去死？”

“害人精！”

她想要轉頭反駁，卻發(fā)現(xiàn)自己身處將軍府的靈堂。

姜姒看著她，面上神色滿是失望。

“若是早知你這般不成器，我就叫阿瑜當日不要救你?！?

說完，她甩袖離開。

謝璋急急忙忙的追上去，卻不小心摔在了門口。

等到她站起來，發(fā)現(xiàn)方才追逐在她身后的人，如今全都圍在她身邊。他們看著她，臉上全是失望。

“什么嘛，早知道就不為她死了，一點都不值得?！?

“就是，沒想到她還真是爛泥扶不上墻。”

“我白白為你死了，你卻什么都還沒為我做呢?！?

面對這些指責，她想要轉身逃離，卻發(fā)現(xiàn)父母兄長站在她身后，他們臉上的神色和姜姒一模一樣。

“我怎么會生出你這樣的女兒？”

“真是有辱我謝家門楣，孽障，你怎么還不去死？”

“阿璋，早知今日，當初我就不應該舍命救你?！?

他們一步步逼近，謝璋退無可退，只能一遍又一遍的搖頭解釋。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我有用的，我不是廢物?！?

“我不是廢物，我有用的，我有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