置身于繁華的城市，原本要算是一件令人知足的事。在眾多的影視片中，似乎這就是淘金者的樂園，尋夢者的福地。然而，誰又曾知道，在那無盡的繁華之中，卻有著眾多的普通市民。他們那匆碌奔忙的身影，直讓人想起這城市里的樹。

盡管已城市生活了二三十年，然而還是在前段時間，才第一次這么認真地打量這些樹，思考它們存在的諸多可能的意味。原本我一直覺得，這城市里的樹都是稀稀拉拉的，無盡單薄，不成氣候，從而令我少有要去正視它們的時候。或者說，和那些雄偉的大廈比起來，它們并不能算是什么強者吧！

記得，在“5·12”大地震那陣子，我就時常和眾多的市民，迷茫而無助地流落在街頭，在那不成林的樹叢中焦急地穿行。在那時，這城市里的樹是親切的。那種親切，滿懷著樸實與鐘厚，猶如一個從不知道計較的慈祥的老人。即便在城市宣布恢復常態生活之后，面對生計而不無奔忙的人們，就像一下子將這城市里的樹無情忘卻。

到了眼前的這個六月，火辣的太陽總是讓我不得不去搜尋地上削瘦的樹蔭，刺眼的光輝讓我幾近饑渴地吸吮映入眼簾的小塊綠，而在風雨的無盡飄搖中，它們更成了半路上慷慨解囊的義士。雨后，我就時常仰起頭，瞇稀著眼，靜靜地欣賞那滿身濕漉的碧翠。原來，它們就是上天那安靜而祥和的使者。

于是，無論是走在大街還是小巷，還是迎著清晨踩著黃昏，這城市里的樹，就總是那么枝葉茂盛，身影婆娑。我無法忘記，風雨之后首先出現在樹下的，就是那掃著落葉趕著積水的環衛工人。他們戴著草帽，穿著橙色的工作服，在寬闊的馬路邊忘我地洗搓。在那時，我恍然悟到，這城市里的樹，居然在那極為有限的邊隙和角落里，已蔚然成蔭，蔥然成林。

我從沒認真想過要去歌頌它們。不只是因為樹下那些骯臟的垃圾桶，衣衫破爛的行乞者，和那些面色菜青的迷途人。我想，即便要歌頌，也應該是對那雄偉的大廈，閃爍的霓虹，和那些洋洋得意的小車們。我的歌頌，更應該是有價值的，有回報的。而這城市里的樹，卻少有讓我感到有歌頌的必要和興趣。我寧肯去歌頌那火辣的太陽和疾奔而來的暴風雨，因為它們讓我感受到什么才是這世界里的強者。

不過，我的心底浮現起了不安，到底還是出于長久以來，對那些質樸而寬厚的樹們的漠視。盡管它們隨時都在我的身邊真實地生存，而且還那么心如芷水與世無爭，但我卻仍沒考慮過要去為它們而歌頌，因為我不愿意去遭到路人的嘲笑和譏諷。我可以去想到那不無悠遠的《白楊禮贊》，并且因此而去對這城市里的樹，默默地敬禮。而我的敬禮，便是那無言的注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