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軍人出身的父親(2)
- 拒絕高考的小子:18歲當CEO
- 張伯宏
- 4716字
- 2014-06-24 17:51:40
呵呵,話題扯遠了。我剛上小學時,父親在郊區帶部隊,母親在沈陽跟人做生意還是什么,記不太清楚了,反正他們都沒時間照看我,而我的小學又在城里上,所以他們只好把我寄養在學校的老師家。由于我的學齡前是在豐臺區度過的,突然來到海淀區上小學,人生地不熟,再加上小學生的“種族歧視”很嚴重,所以,我作為一名外來人口,難免要遭欺負。
于是,每星期父親來接我,我都不停地跟父親抱怨——學校這個不好那個不好,結果把父親給惹急了,暴揍我一頓。當時我心里無限委屈,又沒處說,只好采用“非暴力不合作”的方式,坐在兵營的臺階上哭,以此來抗議父親的暴力行徑。結果,引來一圈士兵圍觀。父親怕引起騷亂,只好帶我去吃冰激凌,借機安慰討好我一下。
一盒冰激凌吃完了,我也不哭了。冷飲店的窗外楊樹高聳,輕風搖撼枝葉,發出嘩嘩的聲音。我在一盒冰激凌的安慰下,已然忘記了老拳加身的疼痛,莫名其妙地望著窗外斑駁的樹影愣神。父親問我為什么老說學校不好,我就把學校的遭遇一五一十地跟他說了。父親聽了說:“你長大了,是個小伙子了,很多事要學會不放在心上,人活著要有志氣,同學欺負你,是因為看不起你。你要比他們更優秀,才能贏得別人的尊重……心里難過,就想想天空。”
從那以后的歲月,我牢記著父親的這句話:心里難過,就想想天空。男人的心胸應該豁達,不能被一時的困難與煩惱絆住腳步!
之后的日子,我記不太清楚,只記得欺負我的人慢慢地少了,小朋友也漸漸多了,每次心里難過,就想想藍天白云,想想藍天的深邃悠遠,想想陽光灑在身上的感覺,慢慢也就不覺得難過了。
當我上初中的時候,父親也調到了城里的機關工作。雖然家離學校并不遠,父母還是堅持讓我住校,因為他們覺得在學校待得越久對學習越有好處。
事實證明他們是錯的,他們錯誤地把學校跟部隊等同起來。學校的宿舍里通常沒人管,晚自習都是一群人在一起神侃狂聊,要么就稱病不去晚自習,去網吧通宵玩游戲。一學期下來,全班學習最差的全是住宿生,當然我也很榮幸地成為其中一個。那一段時間,我跟父親猶如針尖對麥芒,一有機會就掐,現在看來,主要原因在我。我在班上算比較窮的,倒不是因為家里困難,而是因為父母不允許我亂花錢。
看到周圍的同學吃的穿的帶的都比我有排場,還經常被人嘲笑,我就十分記恨父親。我心里老是不服,他們對我的財政開支計劃簡直可以用兩個字來形容:巨摳!同學們都穿耐克鞋上學的時候,還讓我穿老布鞋。有一次我們爺倆出去吃飯,我心情不好,想找點事端,就質問父親:“你把我弄得跟土老帽似的,同學都鄙視我,你是不是腦子有問題?”
沒想到父親面對這樣的挑釁,不但沒生氣,反而很平靜地對我說:“你爸小時候家里窮,你爺爺奶奶每月只掙20塊錢,還要寄給老家一半,剩下的還要養活四個孩子。有一次豐臺區田徑錦標賽,我去參賽,可是規定必須穿白球鞋。當時白球鞋要兩塊多錢,相當于我一個多月的生活費。”說到這我心里一陣緊,我知道父親是北師大體育系畢業的,于是我問:“那后來呢?”
“我看到旁邊有刷墻用的白油漆,就把鞋放進去泡白了再穿上,后來他們都沒我跑得快,你爹得了冠軍,被保送進北師大,所以爺們兒(我爸通常是這么叫我),穿白球鞋并不代表跑得快。穿耐克也一樣,一雙耐克鞋無非是千八百塊錢,但我希望你通過別的方式贏得別人的尊重,而不是靠父母給的錢!我知道你的同學會嘲笑你,你心里也會不舒服,但只要你自己努力,有一天你也可以站在他們面前告訴他們,我不穿耐克鞋也不會輸給你們,明白么?”
當時我感覺特無地自容,想起小時候的事,就隨口嘟囔:“……心里難過,就想想天空。”“你知道這句話的來歷么?”父親問道。“這不是小時候您跟我說的么。”
“這是你爸參加自衛反擊戰的時候,連長跟我說的話。我們當時是野戰軍,每天蹲在貓耳洞里,生死未卜,每天除了害怕就是想家,連長就跟我們說,心里難受,看看天空,看不到,就想想天空。不管面前的戰斗多難熬,天空總是蔚藍的,等戰爭結束了,它依然不會變,想想天空,想想戰爭結束,一切都過去以后,現在的困難也就不算什么了。”
“那你的那位連長呢?怎么沒聽您提起過?”“被炮彈炸死了,但是我們連隊大部分人都活了下來,我們并沒有被困難打敗!所以兒子,不管你以后遇到什么不順利,記住這句話,心里難過,就想想天空!”
從那以后,我覺得我懂事了,一下子改頭換面,像破繭成蝶一樣。我很少再跟父親吵架,也不嚷嚷著穿名牌球鞋了。可是很意外,到了我生日那天,父親竟然主動送了我一雙耐克運動鞋,還嘻嘻哈哈地對我說:“教育歸教育,也不能讓我兒子整天邋邋遢遢。”
這就是我的軍人父親。時間過了這么久,但是這段往事依然歷歷在目,雖然我還沒遇上過什么真正的困難,但每次心里不舒服的時候,就會想起父親說的話——心里難過,就想想天空。
這句話曾經無數次在我面對困難、挫折、失敗時,為我重新點燃希望。
于是在我進行音樂創作時,我便想以此為題寫一首歌,把這句話的精神傳遞出去,讓更多人在遇到困難、挫折、失敗時,能分享這天空給予的力量。
這首歌就是《父親的天空》:“夏末的風,把云拂動,輕輕地飄過,那片天空;父親拉著,我的小手,鄉間的阡陌,呢喃著走過!”
這首歌并沒有十分特立獨行的曲風,也沒有多樣的音樂元素,也沒華麗的辭藻和旋律。但這首歌卻是寓意最深的一首歌。一首平淡而真實的歌。一段關于發生在每一個人成長心路歷程中羈絆的故事。
每個人的心中都會有一個父親的影子,他大多時候不像母親那樣呵護備至,關愛有加,甚至常常顯得冷酷。可是,當你跌倒時,母親會將你扶起,而父親,則會讓你自己爬起來。我想這就是父愛與母愛的區別,母愛令你溫暖,父愛令你堅強。
當一個少年慢慢地成長,回想起兒時父親的叮囑,許多當時不懂的事,在成長中漸漸理解,終于明白自己爬起來的意義,也終于明白了父親的良苦用心。
少年必將成為父親,父親那難以言表的愛也會一代一代地傳遞下去,這便是《父親的天空》所講述的故事,一個發生在我們每個人身上的故事。
有趣的是,之前我沒有告訴過父母有這樣一首歌,直到專輯發行后,我父母才聽到,后來母親跟我說很喜歡,父親卻把我罵了一頓,說:“小兔崽子敢拿老子開涮……”不過,我知道他心里也一定是高興的。
愿父親的天空,永遠晴朗!
陽光下的嘆息
四歲左右的時候,我跟著父親住進了他所在坦克部隊的大院。有時候甚至能鉆進坦克里,對我來說可算是大開眼界。其他小孩子做夢都不會有這種待遇。當時我心里是多么的滿足和自豪啊。
那時候的永定河就已斷流。裸露干涸的河床讓人傷感。綠色竟成了這條北京母親河的稀罕景物。刮風時,漫天黃霧,駭人的沙塵暴。我的記憶中就保存了幾次這種鋪天蓋地的印象。
父親帶著我沿著河床走,走過盧溝橋,宛平縣城,抗日戰爭紀念館。我還記得那時抗戰紀念館的門口有一座黑色雕像,是一頭正在醒來的獅子,下面有提字:醒獅。我問爸爸什么意思。他說,中國就像一只沉睡的獅子,之前一直受人欺負,但獅子只要一醒,就沒有人再敢欺負他,這個雕像就是這個意思……當時的我還不太懂,直到后來去了美國,才漸漸地體會到這番話的深意。
小學三年級的時候,我家搬到小西天牌樓那個地方。那時我們沒有房子,父親分了一間宿舍,上下鋪行軍床,父母讓我自己住下鋪,他們兩個人擠在上鋪。我還記得雖然是樓房,但廁所是壞的,上廁所需要走路5分鐘到供銷社二樓。每天倒尿盆是很艱巨的任務。
每到周末,母親不在家,父親就會騎車帶我一路南下,經過積水潭,新街口,到后海劃船去。那時候后海還沒有變成酒吧街,只是普通的胡同。有租船的,手滑的10元一小時,腳踏的20元,電瓶的50元。我們從來都是租手滑的,一劃就是一下午。后海一帶有很多故居景點,郭沫若故居、宋慶齡故居,還有恭王府——也就是和珅住的地方……最早都是不要錢的。
那時候父親騎著車帶我四處轉,往南護國寺,白塔寺,平安里,一直騎到西四,路口西南角有一家包子鋪,要上四兩包子,兩碗炒肝,基本上就是白菜幫子餡的,吃得不亦樂乎。父親是運動員出身,上學時可以從國防大學(香山那邊)一路騎到大興黃村(我姥姥家)。我一直也不會騎車,每到周末父親就騎車帶著我,從中關村到牡丹園,從牡丹園再到理工大。我常常問他累不累,他總是說不累。
路上,我跟父親無話不談,但最多的話題還是關于老北京的。可以理解,作為土生土長的北京人,面對那么多熟悉地界兒的消失,那么多塵封的記憶成為毫無生機的標本,心里能不疼嗎?父親時常感慨老北京的消逝,慢慢地,這種情愫也滲入到我的血液里,成為我的人生和我的音樂的一種基調。
現在的北京,胡同大有“舍我其誰”的氣概。除了胡同,真不知道老北京還存在于哪個角落。說起胡同的歷史,大概和北京建都的歷史一樣長,北京從元朝的時候起成為全國的政治文化中心,歷元、明、清三代,至今已有八百余年,漫長的歷史,斑駁的記憶,胡同伴隨著北京走過了風風雨雨。
漫步胡同,感受歷史的滄桑和歲月的無情。現存的胡同大都是狹長而寧靜,磚灰色的身影散發著濃郁的懷舊氣息,這里封存了我的童年,封存了北京人的古老記憶。要是胡同消失了,北京就會成為一個沒有記憶、沒有歷史的城市,而這樣的城市干癟而乏味,沒有人情味,不過是鋼筋水泥堆砌的冰冷怪物。
可是,殘酷的現實讓古老的胡同失去了安全感。隨著現代化步伐的加快,高樓大廈如雨后春筍般崛起,胡同不可避免地成了現代文明的犧牲品。胡同的數量以驚人的速度減少,以前尚能茍延殘喘于無人顧及的犄角旮旯,現在已經不能繼續下去了。
這不是胡同的危機,而是全體北京人的危機。我心里的危機感日漸日深。
父親告訴過我北京胡同的歷史,我至今記憶深刻。
元雜劇《張生煮海》中,張羽問梅香:“你家住哪里?”梅香說:“我家住磚塔兒胡同。”磚塔胡同至今還在,就在西四南大街。
漫步胡同,蒼郁的歷史撲面而來。青磚上鐫刻著時間的痕跡,讓人油然而生滄桑的情懷。胡同曾經是北京最尋常的景致,可現在卻成了老北京固守的最后陣地。老北京的生活令人留戀,因為里面有訴說不盡的往事。
青灰的磚瓦、楊柳剛剛抽芽的鵝黃淺綠、嘹亮的鴿哨、遛鳥的老頭、大碗茶、豆汁、油條、挑著擔子串胡同賣雜耍和鮮蔬菜的小販、各具特色的吆喝聲……這就是老北京的生活,胡同里的鮮活的尋常百姓日子。
胡同是讓人眷念的所在,祥和而寧靜,樸實而溫馨。
然而,胡同不可避免地成為新北京的犧牲品。沒有胡同,就沒有所謂的老北京;沒有胡同里的人生百態,就沒有所謂的老北京的市井民生;沒有胡同里的尋常百姓、尋常故事,也就沒有所謂的北京地域文化。
記得你的故居么,讓我們同聲說胡同的名字。
告訴你昨夜我有夢了,夢見那窗前山桃花滿枝,夢見我敲那陰濕的屋門,讓你接這沒有傘的泥水中的來客。
哦,你應當感覺到這是冬天了,我常常對自己講說風霜雪,愛丁堡的寒意使你多思么,想到我時請你想到爐火吧,來不來一起看紅色的焰苗?
……
愿意我做你故居的寄寓者么,你就快回來敲“我的”屋門吧,聽兩個風塵中的主客之相語。
我的日記本里抄著詩人南星的這首詩。我忘不了,胡同是讓人魂牽夢繞的地方。
許多生活在胡同里的北京人都經歷過相似的一幕:一覺醒來,推開院門,胡同墻壁上醒目的“拆”字闖入眼簾,上面還劃了一個刺眼的大白圈。這種現象是留在北京人心頭的一道傷痕,抹也抹不去,成了永久的遺憾。
胡同的命運和歸宿是橫在北京城頭上的一柄達摩克利斯之劍,又是盤旋在北京人心頭的一條讖語:胡同消失,北京的記憶也將消失!
這絕不是危言聳聽。父親常說,多看幾眼這青磚碧瓦吧,別等著沒了的時候想。小時候對這些話感觸不深,隨著年齡漸長,一種疼痛感開始在心底盤旋,久久不去。我想,隨著胡同在陽光下發出的嘆息聲,泯滅的是我的童年,渙散的是我的記憶。我們這代人漸漸失去了根基,成了漂浮不定的柳絮。
這應該成為我的音樂所關注的,也是我進行音樂創作的情感積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