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北京小孩(2)
- 拒絕高考的小子:18歲當CEO
- 張伯宏
- 5182字
- 2014-06-24 17:51:40
我跟姥爺之間的有趣故事,還有一件“造水”事件。那是我兩歲的時候。現(xiàn)在想想,我都佩服我自己,兩歲已經什么都會說了。當時在火車上。火車鳴著笛呼嘯而過,我稚嫩的眼神中現(xiàn)出對車窗外陌生世界的好奇和新鮮的神色,可是嗓子干得不行,不禁咳嗽起來。大人們聊著天,沒人搭理我。我急了,哭著要水喝。姥爺聽見了,就告訴我沒水了,安慰我說一會下車了給買雪糕吃。我從來不吃這一套,當即大鬧。我指著姥爺,問:“你不是物理教授嗎?怎么不給我制造點水喝,嗚嗚……”
火車上的人都笑了,有位阿姨還笑噴了,嘴里的水全都淋在鄰座一位叔叔的臉上。兩人接著忙活起來——她幫他擦,他表示出賣弄的大度。我看了覺得搞笑。后來,聽說他們拍拖了。我之所以這么清楚,那是因為那兩口子就是我們大院的。我想,他們應該好好謝謝我,以及我身為物理教授的姥爺。
我姥爺有兩個兒子。一個是我大舅,一個是我小舅。先說我大舅吧。
我早就聽說有這么一個舅舅,可只是聽說,卻從沒見過。媽媽告訴我,我1988年出生,我大舅1987年去了美國,就這樣,大舅始終是個虛無的存在。后來我漸漸長大,以我幼稚的理解力,關于美利堅,關于遙遠而神秘的美洲國度,關于那個國度的人,大概都是彎鼻子,人高馬大,金發(fā)碧眼。我腦海里虛構出來的大舅,也是這副德行。
這個金發(fā)碧眼的舅舅直到我七歲的時候才露面,對我來說,差一點就忘了他的存在了。我經常想,我到底有沒有這個舅舅。如果有的話,長達兩千多個日日夜夜我從沒見過他,或許真如電視上說的那樣,美利堅是虛幻的國度,生活在那里的人也是虛幻的,大舅也是虛幻的,只存在于父親母親的口中,或呆板地掛在灰色墻壁上的那張黑白照片里。然而,當我七歲大的時候,虛幻的大舅變真實了。我告訴我的小玩伴,我真的有大舅,他快要回來了——從美國!
經過幾天的煎熬(仿佛等待接待外星人似的),大舅終于出現(xiàn)在我面前。
然而,大舅一副活生生的中國面孔,讓我所有的疑慮和幻想都化為烏有。原來大舅也是中國人。這下我放心了,因為我一直在擔心如何跟他交流、相處。
大舅見到我,喜歡得不行,一個勁兒地抱,一個勁兒地親。他臉上泛青的胡子茬扎得我生疼,我想躲吧,又怕傷了大舅的熱心,所以,只能硬挨著,直到媽媽過來解圍。大舅把我放下,溜了一眼他從美國帶回來的包包,問我:“小嘟嗒(我小時候管西瓜叫嘟嗒,大家覺得好玩,便將這個美名轉嫁給我),你猜大舅給你帶什么來了?”
我眨著小眼睛,顯出一份木訥的表情,其實我心里明白得很,七年多沒見的舅舅,第一次見親外甥,禮物錯不了。我不言語,只是等著。
大舅撫著我的頭,說:“小鬼,還挺精明。乖乖等著啊。”他轉身到床邊,拉開鎖鏈,一大堆稀奇古怪的東西從包里跑出來。大舅從中挑選了一件他最中意的玩具給我。我的眼睛立刻大了,放出光來。
美國大兵!這是那個時代我們這些小屁孩想都不敢想的超酷玩具。我對大舅送上的這個重磅禮物十分非常以及特殊地滿意,為此,我還主動親吻了我親愛的大舅(我是不是很勢利?哈)。大舅受到了鼓舞,把我拉到床上,演示了一段美國大兵匍匐前進、穿越障礙的好戲。那個大兵神情嚴肅,目光盯著前方,一手端槍,一手攀地面前進,真像電影里演的那樣,我樂得差點沒跳起來。
除了慰問他這個七年未見的外甥,大舅還給全家人帶來了驚喜。他從美國帶回來微波爐、烤面包機、錄像機、攝像機等物件,著實令我們大開眼界。
那個年代,我們物質上還不是很富裕,哪怕是北京,大舅帶回來這些東西也是稀罕物。家人,包括大院里的鄰居,都圍攏過來,問這問那,儼然大舅眼中的一群土老帽。
最吸引人的還是大舅講述的另一個世界的面貌。大舅說,美國到處都是摩天大樓,那邊的人上下班不跟中國似的騎自行車,都是小汽車,大街上車水馬龍;美國的大學有實驗室,條件優(yōu)越;家家戶戶都住著別墅,都有自己的車庫。只聽得我們目瞪口呆。我們尚未擺脫大院的束縛,人家美利堅都住別墅了。差距啊,中國還得奮起直追!當然,這話不是我說的,是我們大院里叔叔們說的。
這些都不是我所關注的。我關注的是大舅下面一段話。他說:“美國的小朋友太幸福了,上學都是車接車送,上課不用背著手,同學間可以隨便交談,還可以隨便換座位,尤其是放學以后,根本沒有家庭作業(yè)。到了周末,學校還組織去迪士尼樂園……”
我當時都聽傻了,如癡如醉,這是學校嗎?簡直是天堂!在我懵懂幼稚的心靈里,大舅所描述的美國小學就是我的理想狀態(tài)下的小學。為什么中國的老師讓學生背著手聽講,還把座位固定安排好,一周輪換一次,還是那種集體輪換(往往是一整排輪換)?為什么中國學生在課上不能交頭接耳,自由地溝通?為什么中國學生周末了要歸姥姥姥爺爺爺奶奶管,而不去什么樂園?當時,心里的強烈質問,讓我產生了對美國教育的深深的憧憬之情。
大舅先是一番美國硬實力的狂轟濫炸,接著他又上演了一次美國軟實力的溫柔攻擊。他從包里掏出一張光碟。我瞥了一眼,上面畫著幾只大怪物,張牙舞爪得挺嚇人。大舅遞給我看,說:“嘿,小子,知道這是什么嗎?”
我搖搖頭。大舅說:“這是美國電影,《侏羅紀公園》,Jurassicpark,講的是恐龍的故事。恐龍知道嗎?dinosaur!”
恐龍我知道。大舅一定不知道我是個自然科學迷。打小的時候,我就對自然科學感興趣,母親給我買了N多本這方面的圖畫書,尤其是對恐龍,我還曾有過長大了當科學家復活恐龍的宏大志向呢。
我迫不及待地拿到播放機上去看,結果讓我大失所望。整個片子全是英文對白,對于一個中國話尚且領悟得不算透徹的北京小孩來說,簡直比看天書還費勁。里面倒是挺熱鬧,可惜我一句話也聽不懂,著急壞了。
大舅看到我這副德行,當即決定教我英文。他這樣引我入門。他跟我說:“知道輪船嗎?”我說:“知道啊,媽媽教過,ship。”大舅說:“對了。底子不差嘛。這我就放心了,孺子可教。如果把ship最后一個字母p換成t,shit,你知道是什么嗎?”
我說我哪知道啊,就在這個時候,街坊的一條小狗正好從門前經過,恰當適當以及應當?shù)嘏浜狭舜缶说难詡魃斫獭K首魃衩氐卣f:“小狗的便便叫什么?”我沖口即出:“狗屎!”大舅打了個響指:“對!shit!”狗屎就是shit,shit就是狗屎。情景教育模式的效果果然是強,這個詞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以至于在以后的歲月里,我時不時能脫口而出。這都當拜大舅所賜。
后來,我才知道shit在美國是罵人的意思。大舅,你不能教我學點好的嗎?
這就是我七歲的時候,所經歷的一段美國文化的洗禮。
會玩才會幻想
我還有個小舅。說起我的小舅來,我的心里無比自豪。以前曾有本暢銷書,書名叫《在北大等你》,講的都是各省、直轄市高考文科狀元的故事,無非是抓住即將高考、落榜后準備再戰(zhàn)一年的中學生的眼球,讓出版商狂賺一筆。其實,那里面的故事我一點都不感冒。書里那些高考狀元的事跡跟我小舅比起來,簡直不值一提。比起來,簡直不值一提。
這可不是我吹牛,我這個人整體來看還是比較低調的。無論從哪方面來說,小舅確實牛人一個。最簡單的例子就是,當那些高考狀元們還處在為考上大學的夢想孜孜以求的年齡的時候,我小舅已經成功邁入了北大的門檻——十六歲!不過是一個高一學生的年紀。我特佩服我小舅考上北大的這個年紀,也稱得上少年神童了。我跟同伴們談起小舅時,臉上倍兒有面子,渾身倍兒帶勁。
可以負責任地說,我的童年時光很大一部分是跟小舅消磨的。從這個意義上來講,小舅對我的影響也巨大。
我剛上小學的時候,在一個炎熱的下午,小舅神秘兮兮地來找我,說有好東西給我玩。
記得當時正值盛夏。什剎海的垂柳有氣無力地搖擺著,湖面上波瀾不驚。
有幾對不知死活的小情侶冒著毒日頭在湖中泛舟。到處望去都是百無聊賴,只有勤奮不輟的蟬不知疲憊地發(fā)出鳴叫。有句詩叫什么來著,“蟬噪林愈靜,鳥鳴山更幽”,好像是南北朝時的一個詩人(注:南朝詩人王籍)寫的。寫的就是當時的意境。躁動的蟬聲更加反襯出盛夏午后的寂寥。當時,我的這種印象很深刻。小舅把我拽到一棵大柳樹下,從兜里掏出一個新奇玩意,問我:“阿龍,看,新玩意!”
我奪過來仔細瞧,小舅怕我失手摔壞了,連忙往回搶。我們圍著柳樹繞圈。我就問小舅:“小舅,這是什么新玩意啊,給我看看能怎么樣啊?”
小舅一臉的不屑,氣喘吁吁地坐到柳樹旁的石椅上,說:“你知道什么!這可是稀罕玩意,我攢了好幾個月的零花錢才買的。你弄壞了,我可怎么辦?”
一聽是稀罕玩意,我更加好奇了,圍著小舅讓他告訴我怎么玩。
小舅指了指旁邊的座位,裝模作樣地說:“別鬧,坐好,讓我好好給你說說啊。”小舅把新玩意端在手中,湊到我面前,指著上面的標簽,說:“沒見過吧?可貴了,很多小孩都買不起。瞧,看見上面的字了嗎?小——霸王——游戲機。電視上做過廣告的。‘以前我用拳頭打天下,現(xiàn)在我兒子用小霸王贏天下’,成龍做的。丫的,將來小舅有兒子了,一定給他買這玩意!這里面什么都有,你信不信?”
我先是搖頭,接著又點頭,眼睛一直盯著游戲機。
小舅拍了我一下,說:“小樣,憨頭憨腦的,等不及了啊!有你玩的。”
我們把頭湊在一起,忘掉了盛夏熱浪的侵襲,忘記了頭上縈繞的蟬鳴,也忘記了湖面上嬉戲遨游的野鴨,精心鉆研起“小霸王”里的神秘游戲。
里面啥都有!魂斗羅,坦克大戰(zhàn),超級瑪麗……真是應了那句話,只有想不到,沒有做不到。我做夢都想玩這樣的游戲,小舅竟然讓我實現(xiàn)了。我當時高興極了,決定拿出我積攢了好幾天的五毛錢,一人買一塊大雪糕。
小舅吃著我買的雪糕,拍著我的肩膀,說:“阿龍,算你有良心,小舅沒白疼你,等我玩夠了,就把它給你……”以我幼小的年紀,依然聽出里面嘲弄的意味。我豈能讓小舅得逞,趁著他大唆雪糕的時候,搶過小霸王來,一頭扎進胡同,連頭也沒回。只聽小舅在后面喊:“小兔崽子,我還沒玩呢,新買的——快拿回來!”
我腳下加緊,抬頭看天,嗬,漫長的下午終于到了尾聲,日頭歪在西山頭,稍有留戀之意。涼風起了,殘留的熱浪被收拾起。歸巢的鴿子從頭頂飛過,響亮的哨音把胡同里的夕陽點綴得十分愜意。
到了晚上,我興奮地難以入睡。超級瑪麗啊,拯救我吧。一遍又一遍,我如癡如狂。現(xiàn)在看來,我對游戲以及游戲機的沉迷是與生俱來的。或許這么說難以讓人信服,但是事實就是如此。別的小孩也玩游戲機,不過,他們單單是玩。我卻能在玩中提出建設性的問題,或是關于游戲的內容,或許游戲的規(guī)則,或是關于游戲的聯(lián)想、幻想……當然,我承認,這一切都脫不了幼稚的嫌疑,但這是潛能的流露。
小舅知道我愛玩游戲,一有空就找我來玩。我們雖然是甥舅的關系,卻親密得像朋友、發(fā)小。小舅給我的啟示就是,玩要玩出門道,玩要玩出質量,傻玩只能玩出傻子。
除了游戲,小舅還給了我一件頗有意義的東西。
八九歲的時候,我在狂熱地沉迷于電子游戲的同時,不可救藥地熱愛上了航模事業(yè)。我參加了學校里的航模興趣小組,每天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拿著小刀刻木頭船。當時有塑料制作的拼裝航模,可是太貴了,買不起。木頭還是比較物美價廉的,一塊木頭夠我刻上好幾天的。小舅知道我對航模產生了強烈興趣的時候,時常幫我一起刻木頭。我們是鐵子,有樂趣的事總是在一起。
后來,小舅也要到美國去。那是1998年,去美國的前夕,小舅送給我一艘正版的密蘇里號巡洋艦的模型,我一直保留到現(xiàn)在。
兩個舅舅的故事告一段落。發(fā)生在我們之間的故事,我永難忘記。大舅讓我知道了外面世界的面貌,讓我知道,在我們生活的這個世界的外面,還有一個新奇的世界,里面充滿了令人驚異的事情,文化與我們的是那么的不同。
說實話,在我幼小的心靈里,我產生了要到那個世界去看看的夢想。我當時還小,但我給自己種植了這樣的夢想。
小舅讓我懂得了“玩”的道理。在小舅這個北大神童的影響下,我認為,玩就是一切。玩是一種狀態(tài),更是一種心態(tài),無論你承認與否。玩是有“道”的,不是傻子的游戲。玩的前提是純粹,全心投入,心無旁鶩,玩的延伸是聯(lián)想,幻想,創(chuàng)新。沒有前提跟延伸的玩,沒有價值,枯燥無味。包括我后來做音樂,都是這種玩的心態(tài)。會玩才會有幻想,有幻想就有創(chuàng)新的動力。
現(xiàn)在,媒體上老提創(chuàng)新,創(chuàng)新……靠什么創(chuàng)新啊,玩!不會玩,你這輩子沒戲!這是我的觀點。
玩能提升人。拿我來說,我在玩的時候,就會產生很多幻想和疑問,然后就會去尋找答案。而且,當我了解到許多故事以后,我就有傳遞給別人的欲望。
記得,我三歲后由于父母不常在家,就把我放在幼兒園整托。每天吃完晚飯大概有兩個小時的活動時間然后才能睡覺,一開始是老師給我們講故事,等我四歲以后,就變成我給全班小朋友講故事了,而且還不像老師要照著書念,就憑一張嘴,想到哪說到哪,全班小朋友都在那聽,連老師也聽得津津有味。
上小學后,我對自然科學和文學產生了興趣。因為家庭的影響——媽媽是中文教師,姥爺是教機械物理的,從小耳濡目染,七歲就背元素周期表。大舅第一次回國時,隨口考了我很多科學常識,天文、地理、物理、化學、生物,基本上問不倒我。
我相信,這一切都跟我愛玩有著看似偶然實則必然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