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福生躲在柱子后面,渾身縮成一團。不過,他沒有縮得變成一只可憐巴巴的流浪貓,而是像一只走失主人的小狗,緊張地滴溜溜轉(zhuǎn)著眼睛,藏在柱子后面只是為了躲避陌生人的不軌。
奚工老兩口和柱子背后的長孫福生,都沒去理會周圍像公園里游來游去著的游人。尤其是奚工和老伴老王,他們扯著嗓門跳起身子的狂躁,儼然以為自己掉入了游著無數(shù)觀賞魚的巨大魚缸,自己就是兩頭大白鯊。奚工繼續(xù)沖著老王手里的手機喊叫:“拉扯你們都成家立業(yè)了,到我們老了,走不動了,你們一年到頭連來都不來看看。啊,太不像話了。現(xiàn)在突然又跑出來了,啊!”
老王也許覺得奚工的話不太準(zhǔn)確,補充說:“嗯,到也不是一年到頭從來不來,一年也來那么有數(shù)的幾次,只是在我們需要有人照料的時候,都跑得遠遠的。不是這個有事,就是那個忙,我們住院,你們來醫(yī)院一共才幾次?你說說?你說說?先不用強調(diào)那強調(diào)這,你說說你們夏天的時候,你爸爸走不了路住院的時候,你們哪個多陪過一個小時?憑著良心說,啊,那是去年。到今年,干脆不來了,來也不來了。為啥?你說為啥?還有臉說呢。真是太不孝順了。”
奚工聽到這里,把輪椅往老伴身前推一推,豎著耳朵發(fā)呆。他顯然聽清了電話里兒子正說“為啥”這個敏感話題。他喃喃自語道:“為啥?還有臉說呢。你們誰也不來,我們能不想自己的辦法?”奚工的聲音突然變小了,但聽上去依然堅硬,像一塊摔在地上的石頭,聲音悶悶的。老王嘴里悉悉索索的不知道在說什么,直到聽電話里說了一句讓她無法忍受的話時,她勃然大怒道:“我們愿意,我們愿意。我們愿意讓誰照顧就讓誰照顧,你們來都不來,還不允許我們自己想辦法?真是太過分了。”
奚工聽明白了,一把奪去老王手里的手機,用顫抖的聲音叫到:“我們就是要找人照顧,你管不著。啊?丟人敗興?丟誰的人了?敗誰的興了?你們要是怕丟人,就來照顧呀,哪怕是輪流來也行呀。保姆也行?保姆我們用過無數(shù)個了,就你們找的那些保姆,沒有一個好東西,懶得要死不說,還給我們甩臉子,罵人。還有一個大夏天招來小區(qū)里的不三不四的人在家里打麻將,不信?不信你去問問。”
電話里的兒子突然不吱聲了,老王又接過去手機,說:“還有啥說的?沒話我就放掛機了啊,啊,你要過來說?”
老王說著,忙四下看看,猶豫道:“我們不在家,也不在西門公園,非要過來?”老王回頭老奚工,小聲說,“非要過來,咋辦?”
奚工一臉不屑,揮手說:“不稀罕,來也找不見,我們在哪兒,他在哪兒呢。”
老王心照不宣地說:“就是,你來也找不見。我們現(xiàn)在不在家,也不在西門公園。”說完,回頭對著奚工得意地一笑。
她剛笑完再次抬頭時,突然呆住了。因為,明明看見二兒子就站在不遠的人群里。二兒子個頭挺高,頭頂頭發(fā)稀疏,面無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