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惡臭”元兇
廁所一般建在花園或院子的盡頭,由于遠離房子,所以人們通常得把衣服先穿好,才能走出房門去解決生理問題。
傳統的廁所包括一個糞坑;一個可以有效堆積廢物的儲存空間,上面用輕型材料搭建了遮蔽物;木頭做的墻;斜坡屋頂以及一扇門。門的上下都留著幾英寸的空隙,用來保證空氣流通,也就是說大多數廁所的通風條件都不錯。如果這種戶外廁所(Outhouse)建得太過封閉,那么里面的氣味很快就會讓人難以忍受。
廁所里面放著一把木制的椅子,或者更像一個支在地面上的架子。即使是最寒冷的天氣,坐在上面也還算舒服(現代的塑料坐墊可能還要冷得多)。維護得最好的戶外廁所會定期把墻壁和天花板刷白,地板和座椅也每天都會清洗,還會備好足夠的廁紙或報紙,以及一束鮮花。
只要有足夠的時間和空間來讓排泄物自然分解,同時遠離人們的居住區和水源地,大多數廁所就能保證良好的衛生和使用情況。如果能對排泄物做堆肥處理——將同等體積的纖維,如秸稈、落葉、木屑、廢紙屑和干燥泥土等吸收性材料加入排泄廢物中,就更好不過了。在英國一些地區,豬圈就建在廁所旁邊,這樣便可以將豬糞和臟污的秸稈加入化糞池,從而讓廢物以更快的速度分解。
戶外廁所既干凈又省錢,在21世紀的遠郊和鄉下,它依然發揮著良好的作用。對住在鄉下的維多利亞人來說,也完全負擔得起戶外廁所。
然而,當人們使用廁所的頻率太高,超過了廢物分解的速度時,化糞池很快就會被填滿。如果你還有更多的土地可以應對,那倒沒什么問題。你只需要在不遠處再挖一個新坑,把遮蔽物移過去,而挖新坑時產生的厚厚的泥土也剛好可以用來填埋舊坑,廢物會在土壤的掩蓋下繼續安靜地分解。真正的問題在于,人們開始向人口密集的區域移居,沒有了花園的隔離,廁所很難再與住所和水源地保持距離。
在倫敦,政府想出來的解決方案是讓人們堅持定期清洗廁所下面的坑(也就是糞坑)。當廁所滿了之后,人們會把廢物挖出來,從城市轉移到鄉下的大型堆肥場。只要能在廢物漫出來之前將其轉移走,那么就是安全的——至少理論上是這樣。為了打掃公共設施,城市內的每個區域都配有清理糞池的廁所工和街頭清道夫(Street Scavengers),他們在夜間出沒,推著手推車走上街道,盡量避免影響到其他人。至于私人廁所,政府規定住戶必須雇傭這些工人定期幫他們清理,轉移廢物。但不幸的是,并不是每個人都會嚴格按照規定來辦事。這一時期,對鄰居家糞池溢出的投訴接連不斷。
隨著城鎮擴大,人口增長,這個問題變得越發棘手。在那些請不起人清理糞坑的區域,私人糞池里溢出的污水肆意流淌著,在地面上匯集成一個個隨處可見的小水洼。同樣,吝嗇的房東們也不愿為這些處在貧民窟里的房產花費太多。共享的如廁設施使這一問題愈演愈烈。19世紀40年代,一項調查在桑德蘭展開,其結果顯示,一間廁所最多時有76人共用;而伍斯特的情況同樣不容樂觀,其調查結果顯示有15戶人家共用一個廁所。
記者亨利·梅休經常報道倫敦貧苦人家的生活情況。他的目光注視著英國的每一寸土地,不論是熙熙攘攘的城市,還是廣袤的田野鄉村。在報道中,他呼吁人們行動起來,維護衛生狀況。有天晚上,梅休與清理糞池的工人一起出工,用與300年前相差無幾的方式掏糞坑。他們的主要工具是一種特殊的長柄鐵鏟,用來把排泄物裝進巨大的木桶中,完工以后,他們就將這種鐵鏟的桿子或者手柄掛起來,裝小推車上帶走。梅休用“簡直令人作嘔”來形容糞池里的氣味。如果要清理的糞池在打理得當的街邊庭院里,那打掃工作就不會給主人家帶來太多干擾。若不幸是在更貧窮、更擁擠的地方,這項工作可能就得在人們的家里進行了,而且通常是在午夜時分。
維多利亞時代,廁所工每打掃一間廁所,大約收費1先令。對窮人來說,這些錢能要了他們的命,事實上,哪怕是工人階級也將這筆費用看作不可忽視的極大開銷。梅休在記錄中指出:大多數的城市污水坑都是磚砌的,大約一米見方。然而,它們大多沒有做過內襯,甚至磚塊之間都沒有抹灰泥。這樣一來,污水就會滲進土壤里。最終,被廁所工清理出來的只是固態的廢物,而污水則早已滲入土壤內部。曾經就有住在地下室的居民,發現污水從他們的墻壁里滲透出來。

圖38 工作中的廁所工,1861年。
在大城市,尤其是倫敦,人們的排泄物已經滲滿了土壤,甚至開始污染地下水源。就連那些相信瘴氣理論的人,也對這一現象感到非常不滿意。不過,值得一提的是,被污染的地下水和疾病之間的聯系在19世紀三四十年代才被發現。畢竟,井里的水無論是從嗅覺還是味覺上體驗起來都很干凈。如果有人能從中看出危險信號,那他必將成為流行病學和微生物理論的先驅者。
1849年,倫敦開展了污染普查,檢查了15 000所房屋。其結果非常令人不安:21所房屋用地窖做污水池;30個污水池已經因裝載過量而溢出;223個污水池被列為“飽和狀態”;另外,大約有5 000間廁所被認為“危險”或者“不衛生”。這代表在所有被檢查的房屋中,大約有三分之一都出現了重大問題。
管道供水是一個可靠的解決方案。人們相信,把家庭和工作場地的排泄物用水沖走可以打造出更衛生、宜人的環境。但當維多利亞早期的城鎮私企從個體出發,迅速做出反應,想將自來水引進生活中時,又很少有人愿意為大規模的安裝管道和公共污水渠系統(Public Sewerage System)買單。鑒于私營企業失敗得徹底,1848年,政府開始向民眾施壓,宣布房屋如果不與公共污水渠(Public Sewers)相連,則算違法行為。在那個時代,“公共污水渠”指的就是當地的河流。
倫敦衛生官員約翰·西蒙(John Simon)在一份報告中總結稱,這項政策意義深遠,相當于“在城市搭建了一座管理污水的地下城”。作為一個瘴氣理論的信徒,西蒙關注廢物與住宅的隔離,但對后續的事項并沒有什么想法。他的排污系統在最初的時候頗有成效,但強迫性地將個體住戶的廢物排進了泰晤士河。過去10年間的土壤污染問題雖然得以解決,卻是以水體污染為代價。1858年,“大惡臭”事件(The Great Stink)爆發,河道散發的濃烈異味讓國會的窗戶上掛滿了浸有氯石灰(具有殺菌作用)的麻袋——只有這樣,才能擋住來自河里令人作嘔的氣味。政治家們這才意識到,必須得想個法子解決問題了。

圖39 1858年,諷刺“大惡臭”事件的漫畫《沉默的強盜》。
接下來的幾十年間開展的大范圍排污工程不僅頗有成效,還在很大程度上消除了倫敦及周邊地區的霍亂和傷寒等疫癥。隨后,英國的其他城鎮和城市也爭相效仿。
這些排污工程至今仍是英國污水處理的支柱系統。數量龐大、用磚砌的溝渠和由下水管道組成的系統從城市各處收集污水,不再直接流進水渠和河道,而是被導入大型的凈化處理廠,經凈化處理之后,再讓清水流回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