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牛頭村外。

東邊的小樹林中。

完成布陣的最后一步，李石拿出小木人，向其中注入一道靈力。

四周靈氣微微波動，一道近乎透明的光幕快速形成，籠罩往整個牛頭村，和村頭的靈田。

今天一大早，他就出了村，在這里忙乎了小半個時辰，總算是大功告成。

此時天邊的紅日剛剛冒了個頭，淡淡的霞光，映照在光幕上，折射出仿佛是鑲了一道紅邊。

昨天是趙則生辰，晚上一吃完飯，柳正云就催他們回萬木城。

趙則自然是不放心不下，無奈柳正云堅持。

再加上服下的回天丹，他這兩天精神氣色都有所恢復。

盡管依舊有點喘，但看起來是好多了，趙則也只能點頭同意。

兩人原本打算今早動身，不過清晨院中柳正云的一句話，讓李石改變了主意。

那個時候，趙則在廚房做早飯。

李石無事可做，就在院子一角幫忙劈柴。

過了一會兒了，柳正云走過來，也不說話，就在旁邊坐著看。

等到趙則喊吃飯，李石剛放下斧子，就聽柳正云突然開口道。

“若是我出了事，你一定要穩住則兒，不要讓他亂來。”

話一說完，柳正云便起身走開，剩下李石獨自站在院中皺眉。

這句話聽起來好像沒頭沒尾。

但李石卻是莫名聯想到，當日柳正云的奇怪舉動。

那天從村民家中回來之后，柳正云就像是趕時間似的。

一進院門，連氣都顧不上喘一口，就將魔靈之體的事合盤托出。

然后著急忙慌地，開始修復玉佩上的禁制。

結果搞得自己傷勢復發，老命都差點折騰沒了。

當時李石就覺得，他的行為前后矛盾，有些奇怪。

此時柳正云又突然來了這么一句，活像是交待遺言一般，越發讓他疑惑重重。

雖然不清楚，柳正云的傷勢具體情況。

但李石可以確定，老爺子三五年的，肯定能撐得過去。

畢竟回天丹可不是白給的，雖然治標不治本，起碼不至于出現他們前腳剛走，柳正云后腳就橫尸家中的烏龍。

那么可能性就只有一個，會有來自外部的危險，而柳正云沒把握應付。

其實從那天開始，李石心中就隱約有類似的猜測，也考慮過要用小木人防范。

現在肯定這個猜測之后，他也就不在猶豫，決定將木忻留下的陣法用上，保護牛頭村，防范外來侵擾，雖然未必有大用，但怎么也算是多了一層屏障。

到時候，小木人就留給柳正云，以便掌控陣法。

他只需要拿著樹枝樹葉，就可以感應到陣法是否出現變化。

無論敵人有什么手段，木忻這小木人陣，多少能夠拖上一陣子，應該來得及支援。

又檢查了一遍，確定陣法無誤，李石收起小木人，轉身往村里走，邊想著還有什么防范手段可以用。

可惜直到走到院門口，他也沒想出個一二三四來。

最后只好趁著趙則和柳正云說話的功夫，在院中選一個視角好的地方，放上一枚改良版錄制水晶。

雖然這東西連狗都擋不住，但若是真出了事，說不一定能夠保留些有用的線索，算是聊勝于無吧。

這邊李石剛把錄制水晶放到樹上，那邊趙則也因為太過啰嗦，被柳正云踢了出來。

李石也不去管他，進屋將小木人交給柳正云，簡單說明用法，就拽著一臉不放心的趙則，一路出了村子，朝著山下走去。

一路無話。

回到萬木城時，天色已然暗了下來。

李石見趙則一直打不起精神，在路過望江樓時，便提議進去唱杯茶。

若是往常，這話根本不用他說。

別說路過了，就是繞一個大圈子，趙則也會想辦法“順路”進去坐一會兒。

只是這一次，百試百靈的方法，卻是不靈了。

不等李石再忽悠兩句，趙則就搖了搖頭，徑直走過望江樓門前。

“你這到底是怎么了？”

李石一臉詫異，連忙快走兩步追上趙則，在他肩上拍了一下。

他原本以為趙則是擔心柳正云，所以沒心思消遣。

可看他剛才那表情那神態，卻又不太像。

倒像是失戀了一樣，就是“新娘結婚，新郎不是我”的那種，頗有一種凄涼之感。

“我是魔靈之體，一輩子估計都不會有什么發展了，根本配不上素婉。”

提到秦素婉，趙則的情緒越加低落，整個人滿身黑線，似乎都快要被傷感淹沒了。

“你想的還挺多。”

李石哭笑不得，虧他還以為這小子擔心柳正云，沒想到是擱著哀嘆青春呢。

“都說了，這也算是機緣，只要找到合適的功法，你就這條街最靚的仔，秦姑娘不選你那是她的損失，再說了，現在八字還沒一撇呢，你先努力到了，等人家拒絕，再放棄也不晚啊，現在就打退堂鼓，太早了點吧？”

“道理是這個道理，只是，唉，算了，跟你說你也不明白的。”

趙則又嘆了口氣，看了李石一眼，一副“你一個什么都不懂的單身狗，我跟你廢什么話”的表情。

不過有李石這么一打岔，趙則的情緒倒是好了不少。

兩人一路往前走，一路東拉西扯，又說起了李石已經筑基的事。

“你都能煉制鎮魂符了，已經是二階符師，不如早點申請考核，還能多掙點靈石。”二階符師無論是待遇還的地位，都比一階符師要好得多。

而且成為二階符師之后，商行還會直接派發任務。

比如有時候需要到下屬商號指導一階符師，或者幫忙訂購低階陣法的客人布陣等等，都是賺外快的大好機會。

如果能力出眾，表現得好，還可能被上面的人看中提拔。

總之是好處多多，機會多多。

盡管李石實力不差，但想要往上升，還是需要一些機遇的。

“明天我就去申請。”李石點頭道。

其實趙則不提，他也打算這么做。

之前是沒有找到合適的時機。

這一次，他可以借口在牛頭村遇險，導致意外突破。

只要事先跟趙則套好詞，就不用擔心露陷。

最主要的是，成為二階符師之后，可以向商行預支薪俸。

這一次牛頭村之行，他可以說是損失慘重。

不僅回天丹徹底告磬，白玉蜈蚣也沒搞到手，還白白廢掉一頭毒獸。

盡管手上還有些毒素存貨，但也不能坐吃山空。

所以他現在的首要任務，就是重新物色毒獸。

偏偏囊中羞澀，只有盡快成為二階符師，才能充實他如今空蕩蕩的錢袋。

……

夜。

牛頭村。

柳家小院。

柳正云坐在院中，遙望星空，神思飄浮。

他已經許久沒有這般心神不定了。

或許是這兩日發生的事情太多，或許是傷勢加重讓他意志變得薄弱，不由得回想起很多過去的事情。

尤其那天收到的消息，想到可能會出現的人，以及之后種種的麻煩。

越發讓柳正云思緒浮動，徹夜難眠。

他其實一直都清楚，自己不可能徹底脫離那個地方。

只是這么多年過去了，久得他都快忘記那些事情了，卻又有人偏偏要他想起來。

他知道，即便如今他只剩下半條命了，那些人也不會真的放過他。

即便他化為一堆枯骨，以那些人的行事風格，也還要將他的骨頭砸碎再碾成粉，才能徹底安心。

好在他現在孤家寡人一個，也沒什么好擔心的了。

想到這里，柳正云低頭看了看手中的小木人。

他倒是沒想到，李石會直接這東西交給自己，也沒有見過如此奇異的陣符。

陣法的威力，他已經親身體會過了。

有了這東西，第一波來的人，應該討不到什么便宜。

只是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

這陣法再強，能幫他擋下第一次，卻絕對擋不下二次。

唉……

柳正云忍不住一聲長嘆。

嘆息聲在空氣緩緩消散，只剩下如水的夜色彌漫開來，籠罩住整個院落，籠罩在柳正云的心頭。

……

晉升二階符師的測試很簡單，只需要在專用的符室之中，當場制出隨機指定的二階符篆，且此符篆可以激發，就算通過。

所以今天一早，李石到了商行，第一件是就是去找當職管事。

今天當職的管事姓蔡，剛好是張光遠的弟子，跟李石也算是認識。

自然，這位蔡管事也知道，李石卡瓶頸，多年無法突破的事。

一聽他要申請二階考核，當即表示祝賀，并表示馬上就能幫他安排。

李石希望越快越好，自然不會拒絕。

所謂是上面有人好辦事，等了沒一會兒，蔡管事就交給他一個通行牌，讓他到自行到測試室，接受考核即可。

測試室并不在符篆坊中，而是位于商行三樓。

因為不常用，所以位置有點偏，靠近后面育獸堂。

李石過去的時候，有管事等他，交過通行牌之后，就被引入測試室，開始制符。

對于他來說，煉制二階符篆，自然是毫無壓力，很快就完成考核。

不過為了不引起注意，他特意放慢了速度，還故意做出差點失敗的樣子，

就像是當初他通過一階符師考核一樣。

所以在李石看來，與其說考核的是他的水準，不如說考核的是他的演技。

等到出了測試室，李石取回通行牌，對管事道了聲辛苦，就轉身離開。

審核至少需要兩天，他現在也只能回去等通知。

走到門口，李石略一躇躊，腳下一轉，朝著育獸坊走堂

他現在手上還有點存貨，足夠應付一段時間。

只是李石做事，向來喜歡未雨綢繆。

所以打算先去找王順，問問他有沒有門路。

別看王順只是一階育獸師，在育獸堂中，大小也是個管事，雖然職位不高，但權柄不小。

而且王順交游廣闊，朋友同行多牛毛，手里握著不少資源。

要不然之前，李石也不會直接找他幫忙買餌料。

育獸堂平日并不算忙，不過今天李石一進來，就感受到一股忙碌的氣氛。

盡管看不到幾個人，但那種緊張的感覺，卻是騙不他感知。

稍稍放出神識，李石很快就鎖定王順的位置。

繞過大半個場地，在育獸堂東北角的一排獸舍前，找到了蹲在墻邊抽煙的王順。

一個五大三粗的大漢，蹲在墻邊，皺著眉捏著煙，背景音是吱哇亂叫的獸吼。

莫名有種產房門前，焦急奶爸的即視感，讓李石不由覺得好笑。

看到李石，王順也沒站起來，只是隨意擺了下手，示意他過去。

“這是生第幾胎啊，怎么叫得這么撕心裂肺的。”

李石走過去，也不嫌臟，直接坐到王順旁邊，一邊道。

“唉，沒輒，難產。”王順無奈道。

“我就奇怪了，你說女人難產，這妖獸也難產，明明物種都不同，可聽著一樣糟心。”

“這沒辦法，只要是哺乳動物，就都是胎生，只要是胎生，難產就無法避免。”

李石隨意道。

雖然不太明白什么哺乳動物，但王順也大致聽懂了李石的話，不由得笑道。

“別說，你這詞雖然有點怪，倒是也不難理解。喝奶的叫哺乳動物，那吃蟲的是不是叫喂蟲動物？”

“那叫蛋生。”

王順這喂蟲動物，聽得李石嘴角直抽，不過也懶得跟他扯這個，直接問起了毒獸的事情。

“你這又是買毒蟲，又是養毒獸的，怎么，想轉行當毒藥師？”

王順有些費解地道。

“這事不好說。”

李石隨意含糊了一下，簡單把之前已經跟趙則套好的詞說了一遍，又道.

“我這也是沒辦法，那毒獸死掉了，我現在又確實有需要，只好來找你想想辦法了。”

王順聽到他突破了，也挺驚訝，不過又覺得理所當然。

畢竟李石的實力擺在那里，而且卡瓶頸的時候也不短了，突破也是順理成章的事。

即便他覺得有點不對勁，也不可能深問。

誰都有秘密，不管是他還是李石，也沒必要非得追根就底。

這是成年人交往的規則，也是成年人的處事之道。

“這事說難也不難。”王順把煙掐滅，邊道。

“主要是看你有什么用，如果只是為了提取毒液，不介意毒物的壽命長短，我這邊倒是能聯系到現貨。”

“壽命長短倒是無所謂，我要養也不會養毒獸，不過也不能太差了，至少得能堅持一豐半載的。”

李石想了想，又補充道。

“不過我現在身上一分也沒有，靈石只能先欠著了。”

“那個不急。”

王順也不在意。

反正李石都是二階符師了，薪俸待遇至少翻兩倍，自然沒什么好擔心的。

而且即便不還，之前那什么強壯丹的，李石還不是免費奉送，何況他也不是那種人。

“你要是不介意，等下午我可以先帶你去看看貨。”

王順剛說到這里，身后舍身中，突然傳來幾聲驚呼，還有越發凄厲的獸吼。

緊接著，就有一個育獸師放聲大叫，喊王順。

王順也顧不上跟李石多說，一躍而起沖進獸舍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