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讀班的日子像一列生銹的火車，吱吱呀呀地前行，車廂里裝滿了希望與絕望的雜音。教室的墻壁斑駁如老人臉上的皺紋，刻著“高考必勝”的標語和歪七扭八的涂鴉，像一群失敗者的墓志銘，訴說著青春的掙扎與徒勞。我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陽光透過臟兮兮的玻璃灑進來，像一張破舊的紗幕，篩出斑駁的光影，照得我心煩意亂。諾基亞5310躺在桌上，屏幕暗著，像一塊沉默的石頭，提醒我昨晚刷QQ空間時，周曉晴的那條動態：“明天又是新一天。”她的笑，她的紅色手繩，昨晚燒烤攤上那粒甜得過分的玉米，像病毒，侵入我的腦子，讓我沒法專心。我掏出語文課本，假裝翻看，實則在發呆，腦海里全是她的側臉，像一幅畫，掛在我心底，摘不下來。
下午是體育課，操場上的塵土被秋風卷起，像在祭奠我們的青春。我穿著舊得發白的運動鞋，繞著操場跑圈，汗水順著額頭滴到地上，砸出小小的坑，像在證明我還活著。教練老李站在場邊，皺著眉吹哨：“林然！你跑得跟夢游似的，狀態呢？”我咧嘴一笑，喘著氣說：“教練，熱身不夠，馬上調整！”可我心里清楚，問題不在熱身，而在周曉晴。她的笑，她的背影，她在課堂上認真的模樣，像一團火，燒得我心神不寧。我是體育生，訓練對我來說比背書輕松得多，肌肉的酸痛讓我感到踏實，像在跟這個世界較勁。可今天，我跑著跑著，腦子里全是昨晚她遞玉米時的眼神，像春風拂過湖面，蕩起一圈圈漣漪，讓我忘了腳下的步伐。
回到教室，我癱在座位上，汗水浸濕了T恤，像一張潮濕的地圖，勾勒出我的疲憊。語文課本攤開在桌上，老師在黑板上寫著古詩賞析，可那些“床前明月光”在我眼里跟亂碼沒兩樣。我盯著周曉晴的背影，她正低頭抄筆記，頭發滑到耳后，露出白皙的脖頸，像一朵梔子花，安靜得讓人不敢靠近。她的書包上，紅色手繩晃晃悠悠，像在跟我打招呼。我偷看了幾秒，心跳又開始不聽使喚，像個沒出息的賊。喜歡一個人，真是件麻煩事，明知道她有男友，還管不住自己的眼睛。魯迅在《朝花夕拾》里寫過：“人生如一束花，仔細觀賞，才能看到它的美麗；但仔細觀賞，也會看到它的瑕疵。”我現在算是明白了，青春這束花，美麗得刺眼，瑕疵卻扎心。
手機震了一下，是小胖發的QQ消息：“然哥，晚上網吧？新游戲賊爽！”小胖，王浩，我的體育隊兄弟，胖得像個球，卻跑得比誰都快，平時最愛泡網吧，沉迷《傳奇》的打怪升級。我回了句“再說”，抬頭又偷瞄了周曉晴。她正跟同桌討論題目，聲音輕得像風，偶爾笑一下，像陽光灑在湖面上。我突然想起余華在《活著》里寫的那句：“人是為了活著本身而活著，不是為了活著之外的任何事物。”可我呢？我活著是為了啥？考大學？還是為了周曉晴的笑？我不知道，只覺得心底有股火，燒得我坐立不安。
晚自習，我實在坐不住，叫上小胖去廁所抽煙。學校廁所像個破敗的堡壘，墻上滿是涂鴉：罵老師的，表白的，還有畫得歪七扭八的漫畫，像青春的殘骸，散落一地。小胖點燃一支紅塔山，遞給我，吐了個煙圈：“然哥，你最近咋回事？魂不守舍的，是不是看上誰了？”我吸了口煙，嗆得咳了兩聲，苦笑：“沒啥，復read太煩了。”他嘿嘿一笑，擠眉弄眼：“別裝了，是不是周曉晴？她有男朋友，你悠著點，別陷太深。”我瞪了他一眼，沒吭聲，可心底卻像被針扎了一下。煙霧在昏暗的燈光下散開，像我的青春，模糊又易碎。小胖繼續說：“我昨天在網吧充了50塊，買了個游戲皮膚，賊帥！你也整一個？”我搖搖頭，心想：50塊夠我吃一周的飯，這家伙真舍得。可話沒出口，我又想起周曉晴昨晚炫耀的手機殼，粉色的，鑲著假鉆，20塊錢在淘寶買的，硬是讓她秀得像個奢侈品。消費主義的野草，已經鉆進我們這群復讀生的心，像毒藤，纏得人喘不過氣。
回到教室，下課鈴響了，我收拾書包，準備回宿舍。周曉晴已經走了，座位上空蕩蕩的，只剩她的課本，封面上貼著張卡通貼紙，像在嘲笑我的失神。我走出校門，路燈昏黃，梧桐葉在腳下沙沙作響，像在低語什么秘密。我點開QQ空間，看到周曉晴剛發的動態：一張單詞本的照片，配文“背單詞好累，晚安。”下面一堆留言：“女神加油！”“曉晴你最棒！”我點了贊，手指在評論框里猶豫半天，還是沒寫什么。賈平凹在《廢都》里寫過：“人活一世，總是被什么東西牽著走，掙不脫，也放不下。”我現在算是明白了，我被周曉晴的笑牽著走，像個傻子，掙不脫，也不想放。
回到租來的單間，我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上的裂縫，像在看自己龜裂的青春。父母的期望像一座山，壓得我喘不過氣。母親昨天打電話，又念叨：“林然，你得爭氣，考個好大學，不然我們老兩口這輩子白干了。”她的聲音里滿是階層焦慮，像在說，考不上大學，我就只能跟父親一樣，去廠里擰螺絲，過一輩子一眼能望到頭的生活。可我呢？我連自己的方向都找不到，談什么爭氣？復讀班的壓力像一張網，網住了我們這群失敗者，每個人都在掙扎，卻沒人知道出口在哪兒。
我點燃一支煙，吐出一口煙圈，看著它在燈光下散開，像我的夢想，虛幻又易碎。2008年，這座小城還在用功能機，QQ空間是年輕人的舞臺，每個人都在那上面秀點什么，假裝自己的生活比別人精彩。可我們呢？不過是群被高考綁架的loser，拿什么跟這世界較勁？周曉晴的笑，像一盞燈，照亮了我的迷霧，卻也讓我更看不清前路。青春是什么？是迷霧，遮住了方向，讓你忍不住一頭扎進去，哪怕明知前面是火。我閉上眼，腦海里全是她的紅色手繩晃動的畫面，還有那粒甜得過分的玉米。喜歡一個人，就像在迷霧中追逐一盞燈，溫暖卻虛幻。我不知道，這盞燈會帶我去哪兒，只知道，我已經開始沉淪。
窗外的風吹過，梧桐葉落了一地，像在預示一場無聲的告別。我突然想起魯迅在《吶喊》里寫的那句：“世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可我的路呢？我得自己走出來，還是得靠周曉晴的笑來指引？夜色更深了，狗吠聲斷續傳來，像這座城市的低語，提醒我別陷得太深。可我已經感覺，自己像個溺水的人，抓著周曉晴的笑當救命稻草，卻不知道這稻草會不會讓我沉得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