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你費心了。”漢女一個接一個的輕輕撫摸著那些茶葉罐，它們好像有生命一樣，凝固的年輪依然在它們內部偷偷的旋轉著，漢女發現自己微笑了起來。

“還和我客氣，”明敬站在漢女身后，雙手輕輕按住她的肩上，“這么多年了，我還以為再見不到你了。”

“時間也不久，就隔了一個世界末日。”漢女笑了起來，她猶豫了一下，朝旁邊錯了一步，明敬的手滑了下去。

“你比以前幽默多了，”明敬好像什么事都沒發生一樣，“初中的時候，你呆呆的，只是打乒乓球的時候才會和我多說幾句話。”

“我現在話也沒變多，不是嗎？”漢女坐到了一張官帽椅上，把玩著幾上的小羅漢茶寵，聽明敬說起高中時候的事情，好像過了太久太久了，也許確實像她說的，隔了整個世界的輪回。

初中的時候，因為父母工作原因轉學到她學校的明敬幾乎是所有小女生的夢中偶像，他英俊、瀟灑，女生們在低下傳說著明敬家庭的富裕，和上港那種國際化大都市的城市傳奇，那些被公認為校花、紀花至少是班花的女孩子沒少在明敬面前有意無意的亮相，出人意料的是，明敬對并不出色的漢女十分青睞。

當時的漢女并不像其他女生那樣狂熱，但是被最受歡迎男生喜歡的虛榮感還是攻陷了他，畢竟，明敬確實是個討人喜歡的男孩。

初三的時候，明敬回到了上港，他走的時候說了很多甜蜜的話，漢女并不傷心，只是有些傷感，畢竟，那可能算是她的初戀吧，而初戀，總是有許多美好在其中的。

時隔越久，那段不成熟的，開始和結尾都莫名其妙的戀情也越來越有意義，很多時候，它幾乎變成了一種悸動，一種美麗的悸動，那悸動關乎她最美好的歲月。僅僅那段歲月，也足夠她在人生的剪貼板中留下一個大字號標題。

大字號標題。漢女笑了，一個完全不浪漫的字眼。

“你笑什么？”明敬坐在漢女的對面，他對整件事情有著更明確的看法。

“往事……”漢女收住了微笑，她看見一個女孩兒走了進來。

“阿敬，一會兒不見你，跑這里喝茶來了，”那個女孩看上去精心打扮過，她大大咧咧的坐到了明敬旁邊，把手放到了他的胳膊上，“怎么了，我的咖啡對你來說不夠好嗎？”

“婷婷，你怎么來了。”明敬被觸摸的肌肉猛地僵硬了，達到了一個從不健身的人所能達到的最堅硬程度。

“喝茶啊，喝慣了咖啡，喝個茶也不錯，換換口味，”婷婷看了看目無表情的明敬，“看我在說給誰聽，這種事情你最懂了，不是嗎？”

明敬努力運動臉上的肌肉，變出了一個笑容。

“現在，就請這位美麗的茶娘給我們泡一杯茶吧，”婷婷打量著漢女，“順便欣賞一下茶道，這年頭，什么都粗糙，是時候享受一些精致的東西了。”

“我盡量吧，”漢女開始燒水，她開始靜下心來，“做的不好請見諒。畢竟，你是我第一個顧客。”

“是嗎？我還以為阿敬是第一個顧客呢。”婷婷捋了捋頭發，她的頭發偏到了明敬那邊。

“他不是顧客？”

“哦？”婷婷揚起了眉毛。

“是朋友。”

“是嗎？”婷婷的表情突然飛揚了起來，“阿敬，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嘛，為什么不介紹給我？”

“婷婷……”

“我叫漢女。”漢女伸出了手。

“林悅婷。”婷婷用兩截手指握住漢女的手，兩人的手一觸即分。

突然之間，沒人說話了。

漢女微笑著溫杯、泡茶、分茶，婷婷微笑的看著。

“咳，我還有點事兒，先走了。”明敬站了起來。

“坐下。”婷婷命令道。

“至少喝了這杯茶再說，”漢女把茶放到明敬身前，她又舉著茶，遞給婷婷，婷婷輕盈的接了過去，“謝謝。”

明敬自己端起茶，教養令他慢慢的喝了這茶，但是完全沒感覺到茶的味道，“好了，我真的要走了。”他放下了杯子。

“我送你，”婷婷先站了起來，笑盈盈的說道，“謝謝姐姐款待，茶很好。”

“不客氣。”

“改天去我那里和咖啡。”

“我不愛和咖啡。”

婷婷牽著明敬的胳膊朝外走，她回頭看了漢女一眼，“其實，我也不愛喝茶。”

汽車聲音從店門口消失，漢女低下頭，默默的把泡的茶喝完，然后走出店門，關門，爬到大牛背上，朝龍子的住處走去。

龍子走過海灘，上了硬化道路，停在了自己的車旁邊。

剛才那個怪人竟然也停在路邊，一動不動。

龍子正想對他說句什么，一輛紅色的龜背小車駛了過來，聽到那人面前，從車中出來一個高挑的漂亮姑娘，和那人抱在了一起。

龍子心里咯噔了一下。

連那樣的怪人都有這樣的漂亮女朋友。

他自嘲的一笑，準備鉆入車內，那人對他揮了揮手，走了過來。

“你是個警察。”

“算是吧。”

“小心大海。”

“什么意思？”龍子一愣，“你是說海里出來的變異獸嗎？”

“那是小問題，小心大海本身。”布詩微笑著拍了怕龍子的肩膀，轉身鉆入那輛女里女氣的車子中，揚長而去。

真是個怪人。

被這個插曲一鬧，龍子心反而寬了些，他上了車，朝住處駛去。

酒駕之時路途短，轉眼間他就到了住處門口，大牛站在那里，牛背上坐著漢女。

“你不是要離開上港嗎？”

“什么？”

“走不走？我現在要南下了。”

“你現在又想走了？”龍子心情復雜的說，“我剛剛找到了一點存在感，剛剛找到了一個適合我的工作，你又要走了？”

“我只是問問你，我現在知道答案了。”漢女一拍牛背，大牛毅然的朝南走去。

龍子看著大牛的背影。

一天之中第二次，他覺得自己要失去漢女了。

這算什么事兒啊。

一種強烈的沖動告訴龍子要追上去，但是最后的尊嚴沖了出來，攔住了他，龍子四肢無力的走入了屋中。

漢女坐在高高的牛背上，俯視著街上的行人和車輛，這個龐大的城市并沒有她想象中有魅力，她本來就不喜歡扎人堆兒里，經過荒無人煙的這段日子就更不喜歡了。

曠野在呼喚她，也在呼喚大牛。

漢女能夠感覺到大牛的情緒，大牛正在慢慢興奮起來，在城市這些天，它瘦了許多。